《仙人折》问西来意

4、予酒痛饮

　　温寄愁不知道沈竹桐在想什么，她目不转领地凝视着谢春风，看着剑光振衣又化作光点消散。
　　沈乙神情凝重，让谢春风突破了自己的剑光使得攻击下落，怎么看都是他的失职。果然，底下的人哄笑着出声，像是打算将他赶下来，让自己上去。

　　沈竹桐收回了落在温寄愁的身上的眸光，啧了一声后，沉声道：“早些了结。”她对沈乙了如指掌，他修为与谢春风不相上下，只不过谢春风孤身一人来到玉垒仙城必定有所倚仗。果然，谢春风见沈乙的剑光绵如网，更加难以突破后，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咬牙切齿道：“我儿身死，我要你们玉垒仙城血债血偿！”

　　她的声音凄厉如哀嚎的孤鸟，剑光一收后，她已经撕裂了一张传送卷轴。

　　“倒是让她跑了。”沈乙落地，没好气地开口。
　　“都是元婴，你身上又无重宝，靠什么拿下她？”沈霄嗤笑了一声，他的眸光在沈乙身上悠然一转，话音陡然一变，“谢氏女险些伤了夫人，如何算？”
　　沈乙怔愣，面上流露出几分愧疚，他转向了温寄愁一拜道：“属下失职。”

　　温寄愁拧眉望着他，不答话。
　　果然，沈乙下一句便是“我愿领人前往谢家为夫人讨个公道”，十足的理直气壮。
　　沈竹桐笑而不语，可眉眼间藏着对沈乙的赞赏。

　　温寄愁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成为一个话题，成为一柄……斩断玉垒仙城与谢家关系的刀！
　　玉垒仙城中同样有不少大族，只是与金瓯那等各世家觊觎仙主之位不同，他们只能够屈居在沈家之下，以沈家马首是瞻！

　　沈竹桐是先夫人之女，而沈汉陵则是沈源与谢春风偷情所生。沈竹桐狠心杀了沈汉陵，就是告诉玉垒仙城的各族，她沈竹桐如今就是要拿谢家开刀！
　　她不要听见仙城之中异样的声音。

　　温寄愁抿着唇，仙城的风雨落不到身上，可仍旧冷得厉害。

　　“游城完毕了啊……尘归尘，土归土，我的好兄长啊……就归水中鱼吧。”沈竹桐抚着腕上的红线轻笑，佛舍利似是要被那红色的诡光淹没。
　　玉垒仙城的代仙主不太正常，想要太平只能够远离她。温寄愁心中暗忖道。
　　至于沈源的立场——温寄愁已经不想去猜测。

　　沈竹桐一声号令，无人不从。而在此之前，其脚下必定满是血腥。不管在何处，一切荣华和权势都靠鲜血铺就。

　　玉垒仙城说是有了个夫人，可温寄愁不把自己当仙城的一份子，而仙城的人同样是视她为无物。只是适时送来各种用度，日子竟然比在金瓯舒适几分。

　　除了偶尔应对……沈源的在后院的女人。

　　像谢春风这般已经是元婴真君的修士自然不甘心困于小小的后院，可是那些炼气、筑基，才一脚踏入修道之门的，确是要在仙府中寻找沈源的庇护。

　　沈源在仙域是个天才人物，百岁结丹，期间经历金丹被废，命悬一线之际，他从头再来，五百成婴，不到千岁就成为最年轻的化神，如今他已经半步迈入了大乘。
　　那一辈的仙子，谁不为他的风姿倾倒？等到他登上仙主之位后，红颜知己更是遍布天涯，从不负风流之名。

　　留在仙府后院大多是与他春风一度后，再未见过他几回的可怜女人。先夫人在时她们不敢，可换了温寄愁这么个小姑娘嫁进来，甚至连沈源的面都没见过，她们自然不会有畏惧和尊崇。

　　灵力在脉络间游走一圈又回到了丹田，温寄愁内视自己的金丹，感知到了一股压不住的暴戾和狂气，此是她修行功法所致，在全然抛弃了温家的功法后，那层如同白玉般的伪装荡然无存。

　　院子并不大，四面的声响传入她的耳中，她自然知道有人结伴而来，想要为难她。她的院子亲近，因她个人的习惯，并无侍从在侧，那些人进出毫无阻碍。

　　温寄愁慢条斯理地起身，风吹过屋檐，檐铃响声清脆。
　　她倚门望着一群陌生的女人，眉眼一挑，褪去了伪装的平静，竟然像是一柄出鞘的剑，锋锐刺骨。

　　“我等都未来拜见夫人。”为首的女子笑吟吟的，她目不转睛打量着温寄愁，不见丝毫的尊崇。“夫人年纪小，还是要——”

　　“滚。”温寄愁打断了那女人即将出口的话。她在仙府之中不求不争，但也不需要无关人员的打扰。她在民间流落之时，听多了那些大族妻妾争风吃醋的事情，多少人竟然自甘堕落，践踏自己的一身傲骨。

　　她不耐与人言。

　　那女人面色怫然，她的修为在一群女人中最高，趋近了金丹。此刻听到了温寄愁毫不客气的话语，她竟毫不犹豫地释放出自己的威压。

　　她的动作却是让温寄愁扬眉讥笑。
　　她仍旧倚靠在那里，手一挥，却见一道红黑色的流光轰然落在那群女人前方。那是一柄厚重的剑，剑身红黑两种色泽交缠在一起，宛如狰狞的恶蛟。

　　这才是温寄愁蕴养的本命剑，遍布酷烈的煞气与血腥。

　　长剑不动弹，可谁都能听到剑上传来的一道道凄厉的哀鸣，像是魔音贯耳。那女人的气势陡然一收，最后面色苍白往后退了一步，满目惊骇。

　　“不要来此处，可以吗？”温寄愁笑问。
　　那一群女人意识到温寄愁是个硬茬，忙不迭落荒而逃。

　　温寄愁望着她们的背影，一招手，本命剑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没入了眉心。竹叶萧萧，她的喉咙有些干，却想着要一坛老酒。
　　她已经很久没有亡命天涯，也不会有夕阳西下时刻，对着影子的、酣畅淋漓的一场醉。

　　“你的剑不是温家学的，你不在温家长大。”
　　突兀的声音传来，温寄愁循声抬眸，无声无息的沈竹桐就像是一缕黑色的焰。

　　她的面上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她道：“你不知道吗？”她不在温家长大，她算不上温家的人。短暂的归家日子，没有温情，只有那缠绕的屈辱和痛苦。

　　温家只有一位大小姐，她的名字叫温眉，而她温寄愁只是不知哪里来的身上流着温家血的死丫头、没天赋的泥腿子散修。

　　沈竹桐嗤笑了一声，她的好父亲到了这地步不需要做什么联姻的事情，他的眼中只有“色”。她见过温家那位温婉的大小姐，她跟温寄愁一点都不像。说话时轻绵绵的，就连本命灵剑都多了几分缠绵，而少去了凌厉和罡气。

　　温寄愁与之不同，在被自己背进仙府的时刻，她的好“小娘”，可是想着拔剑呢。
　　金丹期的修士已经成为一个小城或者小族的供奉，全然不用受这等委屈。她会自愿嫁到玉垒仙城来？

　　院子中遍种修竹，是满目的翠色。但是沈竹桐却是一身黑红之色，像是燃烧的冷焰。她站在那里，身影自模糊而又慢慢变得清晰，可等到旁人细看时，她又重新的化作了虚影。她的眸子乌黑，不过细看来其中藏着一抹危险的猩红色。

　　温寄愁看不透沈竹桐的修为，这位与她年岁相仿，可身上似乎已经承载了千载的沧桑。她不知道沈竹桐来干什么，也不觉得自己与之有什么话要说，定定地往那抹黑红色的冷焰处望了一眼，她转身往屋中去。

　　“你想要什么？”沈竹桐在此刻开口。

　　温寄愁的脚步一顿，等她转过身的时候，沈竹桐已经贴至跟前，只需要稍稍俯首，两人的前额便能相碰。温寄愁并不喜欢与人凑这么近，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反问道：“要什么你都愿意给么？”

　　沈竹桐闻言沉沉地笑了，她伸手捡起了一片落在肩上的竹叶，手中一丝丝灵气缠绕，那叶片便化作了齑粉。“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她应道，声音中总藏着一抹阴冷。

　　温寄愁看着她手中化作齑粉的竹叶，一挑眉，笑容竟是无比肆意飞扬。
　　“那就给我来一坛酒吧。”

　　敬她往昔的岁月，从此抹去一切的痴心妄想。她的剑——怎么能是别人施舍的剑。
　　沈竹桐闻言大笑，她抬起手鼓掌，袖子稍稍垂落，腕上的舍利子轻轻碰撞，竟也连绵成琳琅之音。

　　玉垒仙城中，怎么会缺酒呢？
　　只是——
　　“喝完了酒，就该陪我去杀人了。”沈竹桐低喃，眉眼间杀意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