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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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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这日,万朝霞给家里人都送了礼物,东西不贵重,皆是她自己的一片心意,万顺和老马叔的是烟袋,他俩原先用的烟袋又旧又破,收到后立刻欢喜的换上新烟袋。
梁素不抽烟,万朝霞便送给他一个扇袋,眼见天气就要变热,梁素时常会带扇子,送他扇袋正合适。
扇袋是石青色,原是裁衣裳剩下的料子,万朝霞用大红色的丝线绣着喜鹊登枝,石青配着大红,配色庄重又不显俗气,梁素一见就喜欢,他特意从箱底找出折扇,郑重的装进扇袋里,还挂在腰间给万朝霞看。
万朝霞左右打量,她对她做的这个扇袋很满意,她说,“等我闲了,再给你打一个扇坠儿。”
没想到梁素认真思索,还提出要求,“最好打琵琶结,琵琶结好看。”
万朝霞满口答应,梁素朝她头上看了几眼,今日她梳着新式样的发髻,插着他送的玉钗,配着满头鸦青色的发丝,显得素雅又大方。
梁素笑着说道,“好看,妹妹就该这么打扮。”
万朝霞扶着鬓边的玉钗浅浅一笑,这是他上回茶宴时得的彩头,御赐之物,品质自然上乘,平时万朝霞当差,总也舍不得插戴,今日还是第一回上头。
他二人亲亲热热的说话,让一旁抽旱烟的万顺快酸倒了牙,他斜眼瞅着梁素,嫌他是个现眼包,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只是梁素和万朝霞谁也没留意到万顺的眼刀,万顺坐到厨房的门槛上,气哼哼的抓了一把烟丝放进烟锅里,暗道,他才不稀罕扇袋呢,他闺女给他做了烟袋。
今日过节,城里热闹,护城河上有巡龙舟,梁素早就和万朝霞说定,俩人一起去看龙舟,那万顺却懒得和年轻人凑热闹,他吃罢早饭,约上一班兄弟去城西看人踢蹴鞠。
万顺走后,万朝霞和梁素也出了家门,街上人来人往,妇人们头上簪着鲜花,过往的小孩子额上用雄黄画着王字,往常在宫里当值,万朝霞从来不能簪花,此时看到路上有小姑娘卖栀子花,便买来一把,一支别在自己的衣襟前,一支别在梁素的衣襟前。
她给梁素别花时,两人挨得很近,梁素比她高一头,他低头时,视线落在她浓密的眼睫毛上,大概是他的错觉,他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许是栀子花香,又许是别的香味。
花朵别好后,万朝霞往后退了一步,她仔细端详,又抬头对梁素笑道,“梁大哥,我们走吧。”
梁素回神,他连忙错开眼。
出门前,万朝霞把上回扯得衣料也带上了,过完端午节她就得回宫,眼见一日比一日热,她得赶着回宫前把衣裳送去裁缝铺。
也是赶巧得很,他们没走多远,迎面碰上兰家的,她看到万朝霞和梁素,脸上臊得通红,低着头就往旁边的巷子去了,似乎是没脸和他们打照面似的。
万朝霞从胖婶儿口中听过她们一家的事情,兰家的所嫁非人,自己又立不住,照着胖婶儿的话来说,要不就是兰婆子死,要不就是兰家的死,否则她就得一直受她婆婆搓揉。
待到兰家的身影不见了,万朝霞叹气说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不想梁素平静的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万朝霞略微有些诧异,在她心里,梁素一向是个谦谦君子,从来不曾对人口出恶言,又何至于这般去评论一个柔弱妇人呢?
梁素看出她的疑惑,说道,“你有所不知,这妇人受她婆母苛待,几乎被打得要死,每常有人去劝她婆母,她还替她婆母说话,若是她自己受罪也罢了,坏就坏在有人看在眼里,若是学她的作派,自以为逆来顺受就是女子的德行,她的所为所为岂不也是一种恶行?”
万朝霞越发惊讶了,她道,“梁大哥,我竟不知你想得如此深远。”
梁素说道,“都说女子该三从四德,我却不以为然,世上有许多有才干的女子,她们却多半受困于人,才华得不到施展,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万朝霞大受震撼,她竟像是重新认识了一回梁素,而梁素看着怔怔的万朝霞,一直他的发言吓到她,便轻声喊道,“妹妹?”
万朝霞双眼微垂,欣喜的说道,“梁大哥,我受教了。”
梁素一笑,他道,“愧不敢当。”
他俩说着话,把衣料送到赵四裁缝铺,又来到护城河边瞧龙舟,此时,河道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会儿人不多,梁素带着万朝霞找到一个好位置,万朝霞望着两岸乌压压的人群,扭头对梁素说道,“我大约四五岁时,有年端午节,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梁素虽知是往事,仍然紧张的询问,“我怎么没听万叔说过?”
“我娘带着我和哥哥去看划龙舟,我被人群冲散,有个婶子就把我捡回家,我记得她屋里还有好几个姑娘,到了天黑我还没能回家,就一直哭闹,那个婶子就说明早就送我回去,我竟信了,还老老实实的在那里睡了一晚,次日,有一伙儿官兵冲进来,把院子里的人都扣住,我们这群小孩儿也各回各家。”
幼年时的那次危机隔得太久,万朝霞已记得不大清楚,她道,“从我记事以来,我爹娘就没红过脸,但我记得那回他俩狠狠吵了一架,直到我又长大几岁,我才听我娘说,一同被拐的孩子里有个公府家的小姐,人家报官,官府不敢耽搁,连夜满城摸查,要不然等到我们被带出城,只怕就寻不回来了。”
梁素听得一阵后怕,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严肃的说道,“那你可得跟紧我,今日人多,咱们可别走散了。”
万朝霞笑道,“我这么大了,哪里还会再走丢?”
梁素却不敢松懈,他道,“这可不是闹着顽儿的,我听我们翰林院的老大人们说,往年也不是没发生过年轻姑娘被掳走的事。”
万朝霞见他如此郑重,低声笑道,“就依你,我跟着你,你别把我弄丢了。”
她原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梁素竟还郑重其事的点头。
不久,人潮越来越多,仿佛半个城里的老百姓都来看巡龙舟,万朝霞听到从南边来的宫侍们说过,在南方端午节会赛龙舟,她在京里长大,没见过赛龙舟,每年的端午节,会有各家龙舟绕着护城河巡游,这些龙舟都是城里大商户们出资打造,还会评出最好看的龙舟,要是赢得评比,对商户们来说是极大的荣耀。
随着锣鼓声响起,就见雕着龙头的龙舟率先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河道两岸响起呐喊声,排在首位的是去年被评比为第一的龙舟,紧接其次的是别家的龙舟,每条龙舟都是各家拿出心血来比拼的,所经之处,引来无数欢呼声。
万朝霞见了眼前这副热闹的景象,站在岸边冲着龙舟挥手,人太多了,梁素怕和万朝霞冲散了,又担心她被人挤进河里,一直紧紧拽着她,根本无法观看龙舟。
河上巡游的龙舟在一片叫好中远去,热闹过好,人群渐渐散去,万朝霞的神色还意犹未尽,直到这时,她方才发觉梁素一直抓着她的手腕。
他二人脸上皆是一红,梁素松开手,他拢在衣袖里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捻了一下,刚才触碰到的细腻肌肤,就让有一根羽毛,轻轻从他心口掠过。
“你不是想逛茶市么,我陪你去。”梁素说道。
这俩人悠闲逛街,谁都没有提防,有人悄悄盯了他们一路。
原来,跟踪梁素和万朝霞的正是那倭国使臣,他原是倭国的一个小贵族,本姓多田,三月春日宴,多田在宴席上盯上万朝霞,趁着夜间独自潜到值房,他本想对万朝霞意欲不轨,不想一时不察,反倒被她暗算,还叫人丢进水里,险些溺水身亡。
多田捡回一条命,却遭到大邺皇帝的斥责,回到里番院又差点被上司赶回国,他在里番院足足养了月余,头上的伤口方才养好。
前几日,多田出街闲逛,无意又看到这个大邺皇帝奉茶的侍女,他不免又怒又喜,怒的是打伤他的正是这女子,想必将他丢进水里,意图谋害他性命的也是她,喜的是他竟能遇上她,让他能有报仇的机会。
那多田一路跟着她,找到她家住址,又方多打听,得知她姓万,家里有个老父亲,还有个未婚夫,是大邺朝的一名末流文官。
多田来到大邺朝已有数年,虽说大邺话说得不顺溜,酒肉朋友却也认得几个,起初,他想纠集几人直接打上门,横竖他是使臣,大邺的官府管不着他,后来听闻和万朝霞的未婚夫是朝廷命官,不免有些忌惮,可要他就此罢休,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是大邺朝的节日,到处都是人,多田想着干脆掳走万朝霞,他一路小心跟踪,只因有梁素不离她左右,直到柳条巷,也始终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梁素和万朝霞在外逛了大半日,直到逛得累了方才回家,没过多久,万顺也回来了,他推开院门,却并未进来,只是喊道,“素哥儿,你过来。”
梁素见万顺闷头不语,虽说有些纳闷,仍旧放下手里的事情走过去,万朝霞正在做针线,她听到他爹喊梁素的名字,抬头望去,却见他爹和梁素已走出院门。
那万顺和梁素走到胡同口,左右无人,万顺压低声音问道,“你在外面得罪人了?”
梁素摸不着头脑,他不解的问道,“万叔,你这话从何说起呢。”
万顺道,“胡同里的小三子说,这几日有个倭国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你们,还到处找听你们的消息。”
那小三子是柳条胡同张大爷的小儿子,如今十五六岁,就在离胡同不远处的兴丰记米铺当学徒,他每日守着铺子,连着几次看到一个倭国打扮的男人在他们附近晃荡,他们这儿离里番院颇远,外邦人轻易不会过来,待他细细留意,发觉这倭国人有时是跟在梁素身后,有时又跟在万朝霞身后,小三子觉得不对劲,刚才看到万顺,拉住他悄悄告诉了他这事。
梁素神情微变,他立时就想起里番院的倭国使臣,原本他已写好一本参奏理番院外国使臣在京内为所欲为的奏折,谁知四月以来阴雨连绵,各地接连上报灾情,梁素心知这折子送上去,只怕无人重视,因此打算缓一缓再送上去,谁料这倭国使臣竟还敢寻上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万顺原不知万朝霞在宫里险些着了那倭人的道儿,梁素本来也不打算告诉他,他知道这是瞒不住了,便道,“说来话长,那倭奴居心不良,这事又涉及妹妹的闺誉,等到明日送走她,我再细细说给万叔你听。”
万顺听到这话,脸色都白了,他正要追问,就见万朝霞从院门里探出身,遥声喊道,“茶烧好了,回来喝茶。”
梁素和万顺俩人互视一眼,没有再谈,只一前一后的往家走,走到门口时,万朝霞好奇的说,“你们说啥体已话呢,还特意背着我。”
万顺板着脸,闷头进了东屋,万朝霞摸不着头脑,梁素连忙替他万叔找补,“今日去看蹴鞠比赛,押得球队输了,这是在生气呢,你不用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