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王女和魔鬼（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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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莎原本以为和泰塔王共度的夜晚会很难熬，但并非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伊莉莎脸色不太好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卧室里很安静，魔鬼不在。她走到育婴房，侍女们正照顾着威廉，她逗了一会威廉，脸上勉强有了些笑容。
中午，魔鬼还是不在。伊莉莎一个人吃完了中饭，呆呆的坐在窗前。
傍晚，魔鬼撒穆勒带着一脸餍足的表情从窗户飞入卧室，落地化成黑发青年的模样。他注意到闷闷不乐的伊莉莎，笑着问候道：“你怎么啦，泰塔王的技术这么差吗？”
魔鬼的语气一如平常，但伊莉莎听着，只觉得越来越不高兴：“……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生气了？” 撒穆勒问着，往沙发一躺，顺手拢了拢靠枕，显得很舒适、很愉快的样子。
“今天你去哪了？”伊莉莎尽量平静地问道。
“昨晚我觉得无聊，就去找点乐子了。”撒穆勒歪着头，盯着伊莉莎的眼眸透出一种让她不自在的情绪，“你为此生气了？真是个控制欲强烈的王女啊。”
“我才不是要支配你！”伊莉莎扭过头，突然不想看到现在的撒穆勒。撒穆勒一直以来都时不时会跑出去“找乐子”，她以前并不关心魔鬼去哪了，但唯独今天，从泰塔王卧室出来的那一刻，她特别想见到撒穆勒。
明明是自己提议的，自己主动的，却在踏入泰塔王房间的那刹，委屈得要命。
明明做好了把自己当成被使用的人偶的打算，真的躺下接受泰塔王时，却无法忽视身体的感受。
眼前浮现出魔鬼的样子。
很想哭，想被他安慰，想被他拥抱，想见到他，哪怕被嘲笑也好。
但她真的不想在现在的撒穆勒面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
“说好的要让我幸福，你怎么可以擅自离开！”伊莉莎挺着身板，努力维持着强气。
撒穆勒笑了：“‘擅自’？我和你签的可不是单方面的奴隶契约啊。以前我不也出去过，你今天怎么这么介意？”
伊莉莎沉默了会，低声说：“只有我的话，不行吗？”
“喂喂，我可是有点名气的魔鬼，渴求我的人类也不算少——”魔鬼停住了，眼前的王女眼中泛着泪花，正倔强地忍着不哭出来。
在魔鬼撒穆勒面前哭泣的女人并不少见，但这种让魔鬼摸不着头脑的哭法，还是第一次。
总之，先安慰吧，毕竟要实现她的愿望呢。撒穆勒温柔地抱住伊莉莎，舔着她的眼泪，轻吻着她，不断说着甜言蜜语，描述着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幸福”的景象，怀里的女人却越哭越伤心了。
真麻烦啊。
就如昨晚看到她被泰塔王的使者接走时露出的表情一样，心中涌出莫名的烦躁感。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这明明是约定好的、通往幸福的道路。
对魔鬼来说，人类的欲望通常很好满足，但无论是正常的满足，还是扭曲的满足，首先都要“理解”。
理解到对方想要什么之后，再以个体的兴趣，任意地去扭曲地实现，获取回报。
如果无法理解到，就谈不上实现。
魔鬼撒穆勒对王女伊莉莎的愿望的理解，是伊莉莎渴望过上拥有绝对权力的生活。只有拥有绝对权力，才不会被支配，才能摆脱被当成器物的命运，才能随心所欲。
所以他让王女嫁入强国，安排她生下王储，并将借助泰塔王和魔子的力量走上权力的顶点。
一切都很顺利，明明这么顺利，为何现在会因为他离开一会儿的小事，哭得这么伤心呢？
魔鬼撒穆勒知道人类之间存在一种叫“爱”的感情，但是真正拥有这种感情的人，是不会向黑暗祈求的。魔鬼倒是见过很多满口说着“爱”，脑子里却只有占有对方身体和精神的人。
“伊莉莎，你是想占有我吗？占有我，会让你觉得幸福吗？”撒穆勒的表情少有的严肃。
伊莉莎正伤心着，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愣住了。
占有？占有他吗？占有这个和自己签订契约的魔鬼吗？
王女伊莉莎，从未拥有过什么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安纳斯国提供了很多东西给她，是为了把她好好养大，再卖个好价钱。泰塔国让她住在奢华的城堡里，提供了一堆佣人和财富，是为了让她生育。威廉虽然是她生的，但也不属于她。未来的魔子，也同样。
连她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契约中的筹码，总有一天会是魔鬼的。
属于她的东西？
伊莉莎看着眼前难得面带严肃的魔鬼。她想起初见的那天，她的祈愿，和仿佛从天而降的神使。
撒穆勒是她祈祷了无数次后的奇迹。
要占有他吗？想占有他吗？
多么诱人的提议啊。诱人地让伊莉莎花了全身的力气，调动所有的意志力，才勉强压抑住踊现在嘴边的那声“是”。
她是为了幸福才和魔鬼签订契约。那占有撒穆勒会让她幸福吗？
伊莉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惟命是从的撒穆勒恭谨地站在她身边，她说要什么，撒穆勒就给什么，直到死亡那天，撒穆勒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仿佛忠心耿耿，眼中只有主人的宠物。
仿佛等待被主人使用的，上好的器物。
仿佛变成了长年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安纳斯王室的待售品、不过是泰塔王室的代孕子宫的、伊莉莎本身。
一个本身就苦于被占有、被支配的人类，会觉得占有别人很幸福吗？
所谓占有，也是等价交换的；占有和被占有，是二位一体的。
伊莉莎的确深深渴望着，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
“撒穆勒。”伊莉莎用手指一点点抚摸着魔鬼的头发，眉毛，眼睛。她真喜欢啊。
“我不要占有你。我也不想被占有。”
魔鬼的瞳孔微微收缩。
“撒穆勒，我们都是自由的。”
在无数次的祈愿中，在无数次意识到自己身为金丝雀的事实中，在无数次仰望那圣洁而高贵的山脉中，她模模糊糊地理解到了。唯一属于伊莉莎的，只有她那份自由的意志。
伊莉莎露出释然的笑容，把头埋在撒穆勒的怀中，说道：“但是，我今天真的希望你能多陪陪我，我不想和泰塔王睡，今天回来看到你不在，我、我感觉很寂寞……”
魔鬼还震惊于王女刚才的发言，没有回答。
“我……我只想，和，和你……”埋首在魔鬼怀中的王女，耳朵变得通红。
撒穆勒低头看着她，他大约知道王女要说什么了。他并不是没有遭遇过黑暗信徒的表白，那些痴狂的信徒渴望被比自己强大的生物所肆意支配，渴望和稀有的生物陷入爱欲，渴望着变态而离奇的恋情。身为魔鬼的他，则通过畸形地满足信徒们的表白，得到娱乐。
他也有不为其他魔鬼所知的，秘密的爱好。他喜欢在阴暗的角落中窥伺相爱的恋人、夫妻、亲属，观察人类所歌颂的爱的种种表现。那些情感的光辉太过光明，他无法靠近，无法理解。
其他魔鬼不相信这些感情，热衷于毁灭和嘲弄人类所说的爱，而他虽然附和着，内心还是带着好奇。
刚才王女的话，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喜悦的感觉。和玩弄人类不同的，非常平静的喜悦。
果然，被黑暗之主关注的人类，和其他许愿的人类不太一样呢。
那他也必须采取更为慎重的举措。
比如现在，阻止王女的表白。
“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一份梦魇精油，以后泰塔王就只会在梦中碰你了。” 撒穆勒推开伊莉莎，背对着她走向窗户。
“哎？”伊莉莎脸上的热度尚未消退，她有些惊讶于魔鬼的冷淡，往常如果她积极一些，撒穆勒总是会非常愉快而主动的加入。
“以后我要外出，也会和你说一声。”撒穆勒说着，张开乌鸦般的羽翅，扶上窗沿，“现在，我得去找梦魇要精油，明天见。”
几片黑羽飘落在地毯上，魔鬼已经消失在夜空中。
伊莉莎愣愣地坐着，脸上的温度已全然褪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王女和魔鬼（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