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王女和魔鬼（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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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十二月，一年最冷的日子。窗外阴云沉沉，棕褐色的树枝光秃秃的，上面立着一只灰黑色的寒鸦，偶尔发出一声嘶叫。泰塔国的冬天没有雪，只有寒风。
屋子里很暖和，伊莉莎正在壁炉旁。她微微皱着眉，羽毛笔颤动着在白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在给自己的姐姐们写信。内容并非叙旧，而是关于跨国贸易的提案。
打着泰塔王的名号，伊莉莎这半年来结交了不少中小贵族和平民商会负责人。对于王宫中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妇来说，“王的情妇”是种羞辱和污名；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是个金光闪闪、散发出纸币香气的冠冕。
刚开始接触这些人时，伊莉莎遇到不少困难，如何拉拢、如何商谈、如何揣测、如何出牌……她一点点积攒着经验。有着王族的背书，哪怕失误了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最好的老师、极佳的伙伴。
虽然这个伙伴老是想用魔药和咒术简单粗暴地控制对方。
伊莉莎的目的非常明确。如果什么都不做，一旦生下泰塔王的“直系王储”，她就没有用了，到时候她根本没有保全自己的力量。难道还真的一直听从魔鬼的建议，最后变为黑暗神的眷属吗？
所以，她必须在泰塔王那里，证明自己有生育以外的重要价值。
伊莉莎毕竟是王女，哪怕母国不给力、不在乎，她也并非毫无政治资源。她的几个姐姐，在经受了所在国的种种历练后，早就不只是“宫廷淑女”了。没有人不想获得幸福。
从向泰塔王提出生子方案，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时光。伊莉莎不断地学习、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了解泰塔国各方面的情况。眼下，泰塔王对于伊莉莎迟迟没有怀孕一事越来越没有耐心。所以她必须在生下魔子前，努力达成一些成果，证明自己身为王女的能力。
留给她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了。
伊莉莎斟酌着字词，用漂亮的宫廷书法写着她的计划。泰塔王国的土地过半都被大贵族们所掌握，剩下的被中小贵族和平民地主们分割。大贵族中，除了个别老狐狸，其余都在两位王妃的压力下，对她表示拒绝。伊莉莎相信，如果她接连生下两位王储，赢得了国内一部分人的支持，甚至还有外国的援助；那这些大贵族迟早会倒向她这边。
所以，她拼命为了赢得那一部分人的好感而努力。给中小贵族提供直接面见泰塔王的机会、给平民商会一些王家特供订单、在他们和大贵族产生利益纠纷时站出来说话……逐渐让她的人一个个地多起来。
伊莉莎长叹了口气，放下羽毛笔，等待墨迹干涸。之后，她折好信放入信封，倒了些许蜡油在封口处，再从金盒中取出印鉴，准备给信件印泥。
“呼，这次没印歪，太好了。”
这是最后一份信了。伊莉莎感觉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等待姐姐们的回复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要想达成共识，起码还需半年、甚至一年以上的时间。
“哎，给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要是再给我几年，我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靠在壁炉边的沙发上打瞌睡的魔鬼听到她的抱怨，眼皮都没睁：“我都提了那么多次上好的建议，你不肯听，就是要走这种无聊又枯燥的路线，有什么办法。”
伊莉莎哭笑不得：“‘上好建议？’给所有认识的人都灌魔药，好把他们变成我的奴隶，暴露出我和魔鬼的勾当；最后在王室军队和光明教会的追捕下，不得不投奔黑暗神的怀抱，获得永恒的‘幸福’，对不对？”
撒穆勒嘴角隐约浮出微笑，半抬起眼皮，黑眸带着兴味，瞥向王女：“呵呵~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这么说~”
“你就直说对不对吧。魔鬼可不能撒谎哟~”
察觉出王女语气中细微的得意与戏谑之色，魔鬼笑了。
“……你还真是，自从看了那本书后，就越来越不畏惧我了。”
撒穆勒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壁炉照亮的沙发背后，阴影扭动起来，开始往伊莉莎的方向爬行。
“看来，‘教育’还不够呢~”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惊叫的王女被阴影层层缠绕，雪白的肌肤战栗起来，浮出淡淡的红晕。
“别小瞧魔鬼哟~就算你不想自己的愿望被扭曲地实现，那也是不可能的~这段时间你这么努力，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实现愿望吧？其实我也是很欣慰的，毕竟我也一直在怂恿你、纵容你嘛~现在，信件已经写好，棋子都已就位，虽然你说时间不够，但我倒是觉得恰到好处呢，是时候让魔子降临啦~”
甜腻的香味中混杂着血腥气，魔鬼拿出准备好的泰塔王血液，倒入阴影之中。阴影兴奋起来，如海浪般涌动，蔓延出无数蛇一般的妖冶枝蔓，整个房间明暗参半，壁炉里晃动的火焰爆出火花。伊莉莎顺从着，发出低低的叹息，眼眸湿润，回应她的则是撒穆勒承诺已久的奖励。
次年初秋，泰塔王室迎来了喜讯。第三王妃伊莉莎生下了众人瞩目的王室继承人，举国欢腾。虽然王都不少人疑惑，泰塔王何时有了第三位王妃，但国王有了继承人总是好事。小道消息称，第三王妃原来是王的情妇，怀孕后就被秘密册封为妃了。
街角喧嚣的酒馆里中，四人正坐着喝酒。借着吵闹声，其中一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生子，呵呵呵。王不是……不行吗？”
另一人露出了同样的笑容：“听说，那个第三王妃品行很不好，经常出城到处游历，搞不好……你懂的！”
又有一人幸灾乐祸：“他们王室的人都长那个样子，黄头发蓝眼睛的。等王储长大，万一是个黑头发黑眼睛，嘿嘿嘿……”
三人都偷偷笑了起来。唯一没笑的那个，皱着眉说：“这事说起也怪。王储洗礼那天不是公开的吗，我也去凑了热闹。虽然隔得远看不清眸色，那胎发确实是金色的，感觉像是王室血统。但我要说的不是证明国王能生，而是洗礼的时候——”
他拖长了声音，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其他人忙催促他：“你快说啊，洗礼的时候怎么了？”
“教皇大人不是亲自来给王储洗礼了吗，当他抱着王储念祝福术的时候，王储笑了。”男人低声说道。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露出失望之色：“这有啥，刚出生的婴儿都会笑啊，何况满月的。”
“不是，她笑出声了！怎么说呢，那种笑声不是普通婴儿的咿咿呀呀，能感觉到她是觉得有趣而笑。”男子急急辩解着，“我这不是自己也养过几个小孩吗，还是有经验的。那个孩子感觉跟普通婴儿不太一样。”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明显没什么育儿知识的样子：“就笑一笑而已，反正他们王室近亲这么多代，出个怪胎也正常。唉，总比人是傻的好，我可不想被傻子统治。”
接下来的话题就围绕着王室的近亲丑闻了，比如某代泰塔王生了个有猫尾巴的儿子之类。相比那些，王储洗礼时的笑声，毕竟不够离奇，所以很快就失去了关注。
泰塔王唯一的女儿、王室的明珠、未来的女王卡洛琳，要说是在蜜罐子里生活，都不足以说明其珍贵。泰塔王简直把她当成雪花和露珠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
而其母亲第三王妃伊莉莎，则更是风光无限。连她那个一直以野蛮和愚昧著称的母国，都专门派来了慰问的使者，以及丰厚的礼物。要知道，当初伊莉莎嫁来时除了随身衣物，就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而这个侍女很快也被遣送回国了。泰塔王室只能庆幸，当初伊莉莎和王弟的婚礼只是草草举办，毕竟当她是个生育仪式的可消耗实验品；所以，现在兄娶弟妻的事实也能被刻意淡化。
夜深人静时，伊莉莎才总算得到了独处的空间。她穿着上好的丝绸睡袍，躺在宽大而豪华的卧床上，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鹅绒被。
“怎么样，你现在幸福吗？”
魔鬼从阴影中浮现，烛光下，伊莉莎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她坐起身，示意撒穆勒过来，但他没有动。
“你觉得我现在有了一个头衔，十几个仆人，一间装饰华丽的大屋子，就是幸福吗？”伊莉莎苦笑道：“我这段时间真是累死了，比以前应付王妃和念书还累。”
“呵呵~”魔鬼轻笑出声，“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问我呀，你不是最擅长观察人心吗？”
烛光中，伊莉莎感觉撒穆勒似乎朝自己这边瞥了一眼，但待她凝神时，却没能从他脸上发现什么情绪。
“有时候，我也看不透。”
不知是不是错觉，魔鬼的声音显得有丝寂寞。
伊莉莎惊住了，一时无言。安静的寝室中，只有摇曳的烛光。
“向黑暗祈求幸福，却不愿彻底步入黑暗。”
阴影蠕动着，蔓延到洁白的被子上，勾住伊莉莎的小指。
“向黑暗表达爱意，又抗拒着诱惑。不曾被光明照耀，却坚守着光明。践行着光明，却依赖着黑暗。和黑暗签订契约，却又挣扎想要摆脱扭曲。
你的愿望最终会如何实现呢？伊莉莎，我期待着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王女和魔鬼（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