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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赴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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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栖假借父母在工地上打工,没时间看房子之名,成功在城中村租到间老房子。
房子在一楼,带院子,没有安装空调。
她白天去图书馆蹭空调,晚上就坐在院子里挥着老蒲扇。
凌乱的垃圾房,几天才有垃圾车过来清理一趟,终日里弥漫着那种混合发酵的臭味儿。路过的人都掩住鼻子,匆匆离去。
脏兮兮的小孩儿到处乱窜,随地排泄。
猫狗在刺烈的阳光下,日日恶斗。
这与程雨栖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一边是城市的整洁文明,一边是隐藏在文明进步下的苟且偷安。
但,她比想象中的,更早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大概是,人一旦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处境艰难,就很容易放下最后的虚荣。
唯一令她感到发愁的事情是,她还是没能找到工作,没有办法挣到钱。
起初是因为她的年龄问题。没有一家正规的单位愿意接受她一个未成年。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家因时薪太低招不到人的私人快餐店,愿意让她试试,她自己又不争气,干活干不利索。
在打碎了七八个盘子之后,程雨栖被老板彻底扫地出门。没有人关心她划破的手指头疼不疼,他们只讽刺她,没有公主命,哪儿来的公主病。
这天中午,程雨栖蹲在墙角蹭隔壁租户的wifi上网,打算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
同城招聘上,浏览到酒吧招酒保的招聘信息,她有点儿想去碰碰运气。
当不了酒保,上网当酒托也行。
转念一想,程响林干的不就是些骗人的事儿吗?她不想再成为这样的人了。
于是,摇摇头作罢。
头顶上的烈日被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遮住,甚至带来了一阵凉爽的清风。
程雨栖茫茫然抬头,看到了久违不见的男人,愣怔片刻,才结巴起来:“徐......徐......”
“徐禹珂。”徐禹珂以为她又忘了自己的名字,倒也不厌其烦地再次介绍自己,随后指指她身后的私房,笑道:“我可以进去坐坐么?”
请债主进屋坐坐,是应该的。
她虽然没有办法替父还债,但至少可以替父亲做一点儿降低债主怒火的事儿。
比如态度诚恳,对债主有求必应。
程雨栖蹲在地上,双手握住卷帘门,正准备用尽全力往上推时,一只大手落在她手边,她抬眼,撞上他温和的眉眼。
他总是这样,爱对她笑。
眉眼里尽是温柔。
如果,如果不是她爸爸欠他好多钱的话,程雨栖想和他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他的小臂往上一使力,卷帘门在身后向上收缩,发出“吱呀”、“吱呀”的老旧声响。
程雨栖平时要费很大一番力气才能推上去的卷帘门,在他掌中,几秒钟轻松打开。
屋子里的陈设一览无余。
很简陋。
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什么都没有。
她不会做饭,因此没有锅碗瓢盆。
因为可能会被逼债的发现藏身之处,所以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连换洗衣服也只有两身,一身套在身上,另一身晒在门外的晾衣绳上。
湿衣服晾晒得并不平整,一条裤腿卷绕在晾衣绳上。可见,她并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徐禹珂从门外晾衣绳上收回视线,在一张摇晃着的木椅上坐下,程雨栖叫他轻点儿坐,别太用力,因为椅子会散塌垮掉。
他会摔着。
徐禹珂坐下来,长腿支在地上,完好地掌握着那张破椅子,他静静地看着她,却不说话。
程雨栖被他看得心虚,转移话题,说:“你不是去读研究生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她这儿?
“嗯。”徐禹珂倾身拍了拍面前的另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来,然后才开口:“请假过来的。”
程雨栖动作轻缓地坐下。
可能是碍于债主这层身份,也可能是实际的年龄差摆在这里,她还是难以甩掉见他时的那种拘谨感。
程雨栖点了下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垂下脑袋,静静地看着地面。有种后进生突然遭遇老师家访的那种窘迫感。
“你呢,不是说中考考的不错,怎么没去读高中?”
可能是医生当习惯了,他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但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眼神里的逼迫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程雨栖不得不心虚地把头埋得更低些。
“不上学,也可以参加高考。”
她用极低的音量说,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
应该是没听见。
徐禹珂蹬直了长腿,从裤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她。程雨栖抬起脑袋,莫名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用我名字办的。”徐禹珂前倾身体,把银行卡塞在她的手心里,二人的手指在交替之间相互触碰到。
尽管是在酷热的初秋,她的手仍冰凉得像寒冬里的冰,没有任何温度。
“去读书吧。”徐禹珂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不必有负担。”
她身上带那么多现金,确实不安全。所以,他替她办了张银行卡,把她书包里的现金,全部存了进去。
卡里有四十万,能够让她暂时过上还不错的日子。
“去找个好点儿的住处,回学校去读书。”
徐禹珂一字一句地道。
语气里的认真不容任何拒绝。
找不到好点儿的住处。
正规的小区都要身份证、户口本签正式的租房合同,没有人会把房子租给她。
学也上不了。
汲迩私立学校的学费很贵,况且,她也没有办法每天遭受同学的耻笑与谩骂。
“不用了。”程雨栖把银行卡还给他,摆摆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徐禹珂看了眼门外,狂风扫地,卷起漫天白色垃圾:“他们会很快发现你。”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雨珠急骤打落,程雨栖急着收衣服,故作轻松地眨了下眼睫:“住在哪里,他们都会找到,被发现了再说。这次,你不会出卖我吧?”
当然不会。
徐禹珂站起身,准备离开,笑着否认:“上次也不是我。”
程雨栖收了东西回来,发现徐禹珂已经走了,他刚才坐的椅子上,放着那张银行卡,银行卡下压着张便签纸,他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她的生日。
程雨栖追了出去。
徐禹珂在巷子里还没有走远,狂风吹乱他的短茬,鼓起他的衬衫,又揉皱他的西装裤。
他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本该是生活得很好的人,却被她父亲随意扯了下来,过着缩手缩脚的日子。
“徐......禹珂”,程雨栖觉得自己不能拿这些钱,她冲上前去,拽住他的手臂,“这些钱我不是想拿来,完完全全抵掉我爸欠你的钱的。”
她目光铮铮地看着他,气势却又在下一秒弱了下来:“我知道那远远不够。”
徐禹珂看着她握住他小臂的手,她的手很小,一拳握不下,所以她用了两只手。
觉察到他的视线之后,程雨栖匆忙松开,脸颊微红:“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这些钱不是我爸给我的,我......我没有私藏你们的钱。”
“不是程响林留给你的?”徐禹珂有些意外,这与他的猜想有些出入。
“我自己挣的。”程雨栖解释。
“你挣的?”
“嗯。”怕他误会她,这些钱是通过什么不正当的途径挣来的,程雨栖赶紧解释:“我炒股。”
徐禹珂:“?”
比起这个荒诞无稽的理由,徐禹珂更愿意相信是程响林的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还知道自己有个未成年的女儿,给她留了些生活保障。
见他不说话,程雨栖想起自己这也算个技能,她垂着的指尖蜷了蜷:“你如果想炒股的话,我可以教教你。”
徐禹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