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再见好兄弟 ...
-
天将明时，邬却云从外面回到客栈，小二哥方才起床，下楼打扫卫生，他搭着毛巾打着哈欠走过去擦凳子。邬却云坐在阴影里，不声不响，悍然出击打开他伸过去的手。
“啊呀！你是谁呀？！”
小二拍着胸口，退到煤油灯的光中瑟瑟发抖，好容易才看清他的脸，松了一口气。
邬却云扔出一锭银子，说：“做些好酒好菜来。”
小二一见这银湛湛的钱，心说即便真见鬼也不怕了，笑哈哈地收了钱去找厨子赶早赚钱。
远远地，恰似从城外来，一声嘹亮的鸡鸣，风雨城也跟着缓缓打起哈欠，眯着眼睛醒来了，早晨的空气有些潮湿，窗棂上摆放的兰花结了露水，在晨光下闪闪烁烁犹如水晶，面面剔透，当中迷蒙幻想场场惹人沉醉。
小半刻钟过去，方才离去的小二端着热菜冷酒回来，精细地替他摆好碗筷，请他慢用。清亮的酒水倾倒出的一瞬间，桂花香扑鼻而来。
原来这是陈年的桂花酿，补气养神最佳，香气馥郁浓烈，而到了肚中却尤其清爽，相比之下，那一盘桂花酥倒像是小家碧玉了。
说起来，这些时日，桂花又要齐齐盛开了，这城中尤其多桂树，届时，定是一人间胜景。
窗外即有一株绿油油的桂树，已有棕黄的花芽冒出，花之精灵舞于其间，神态自若，看来这里的人与妖相处得不错。
邬却云缓缓地饮酒，神思渐渐飘远，恍惚间，他看见一黑一白两人，在落雪般的桂树下畅饮谈天，黑者醉醺醺时一舞剑器动四方，敢令天地色变，白者执笔疾走龙蛇，写下墨斗似的几个字，自斟自赏。
看不清面目，只听得见低沉的阵阵笑声，他竭力想看明了，然而越努力，越无法接近；剑光清影一晃而过，他眼前只剩一棵绿油油的桂树。
他头一次感到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重要的东西，又在刚刚失去了一探究竟的机会，免不了引起些微怅然，口中的桂花酿也变得寡淡无味。
楼梯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邬却云回神，看看窗外，圆融的太阳已然爬上地平线了。
昨天没玩尽兴的弟子相约今日早起，下来瞥见严肃的邬却云，脚步一顿，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过去请安。
“虚怀真人。”
邬却云抬眼，轻轻答应一声，便重新专注于桌上的酒菜。
小曲忐忑地问：“真人，我们今天.....”
不等他支吾完，邬却云说：“嗯，去吧。”
一群人低低地欢呼，躬身谢过，然后成群结队地跑了。
又一刻钟，温暖的阳光照到了他脸上，在他眼下映出密密的阴影，他垂着头，皎皎如明月，身边笼罩着淡淡的华光，神圣不可侵犯。叶雯快步走向他，洛水在楼上静静观望。
看他比佛像还要庄严，叶雯一时不敢妄言，邬却云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样子，只是没了心情吃饭。她作为女主，自然丑不到哪儿去，甚至于日后有三界第一美人之誉，邬却云厌烦的是她作为大女主的通病，矫揉造作，草包一个。
何不送她个草包美人的好名？
叶雯问：“真人，弟子可以向您请求一件事吗？”
她习惯了邬却云的冷淡，而且据她观察，他对谁都是这样，所以这并不能使她气馁，见邬却云不理她，她就自顾自地接着说：“弟子觉得昨天的那只狐狸真的很可怜，真人莫非是想用它炼药？能不能放过它？它已经很可怜了......”
邬却云问：“你想让本君把它给你？”
叶雯怔了怔，不知道怎么接，邬却云喝了一口酒，说：“二百五十万灵石，一分不少。”
“真人，动物有灵——”
“一分不少。”
“这......”叶雯苦了脸，即使是在问灵宗当大小姐的时候，她的积蓄也不够这么多啊。
她想到了洛水，向楼上投去求助的一眼。
二百五十万，恰好把洛水和她全部掏空，作为身负重任的魔教少主，就算再怎么痴狂，在前期，也不可能为她卖去底裤。
洛水回避了她的视线，她失望透顶，只能反复哀求邬却云，作楚楚可怜状。
后进来的客人不由自主地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一口咬定是邬却云的不对。
“你这人怎么欺负一个弱女子？”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不要太过分了吧。”
“亏你穿得这么好，原来是个禽兽。”
叶雯只顾着哭，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
邬却云偏开头，要不然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但越是如此，他的反叛心理就越强，耍无赖是吧？
“想空手套白狼，谁才是禽兽？”他眸色几度变幻，面瘫不代表他没有舌头可以说话。
可在女主光环面前，这么做反而会招来更多谩骂。
他忍无可忍，手指微动，震开周围一圈人，叶雯险些也被波及，哭声戛然而止，惊惧交加地四面环顾。
“再多说一句，把你们舌头割了下酒，滚。”
“好汉”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连忙赔罪：“不知仙长身份，有所冲撞，原谅，原谅。”然后脚下抹油般溜了，徒留叶雯一人直面他冰冷的怒火。
人就是这样，热血冲脑，冷静过后总露出欺软怕硬的本性。
她不敢再求，邬却云却不想轻易放过她，掌中蓄力，瞬击勃发——
居然只擦到女主一片衣角。同一时间，一道细小的雷电游过他全身，倏尔轰然雷动，悍然朝他劈下，叶雯尖叫着逃走了。
他心累地受了一击，鬓边碎发卷曲，发出一股焦糊味儿。
在小二哥哭天喊地追来之前，他先一步走了出去，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连皮都没碰到，老天就想把他给弄死，这女的来头可真大，他郁闷地在街上瞎逛，没注意自己被雷劈得头发蓬乱，路人皆投来嘲笑的目光。
对面拐角也拐出来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泥灰的灰衣人，丧气的样子像是刚死了全家。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看着两个同样狼狈的家伙越靠越近，谁都没有抬头，只顾走自己脚下的路。
邬却云烦躁地踢飞一颗石子，刚好打在几步远的人脚上，那人猛然一顿，脚都疼麻了。
他这才抬起头，邬却云也似有感应地抬头，四目相对。前者跛着脚，转身就要走。
这人，好眼熟啊。邬却云想。
当看见他手上被当作拐棍的奇怪的青色宝剑，这才忆起他是大屯镇那个追杀男女主的真勇士，顿时心生敬意，振奋精神。
而他现在这副乞丐打扮，莫名地让他觉得像某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门弟子。
邬却云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兄弟，借一步说话。”
那人想走也走不了，被邬却云流氓一样地拉到一间小酒馆摁坐下了。
他唤来两坛清酒，绷着脸哀叹：“仁兄，你这是怎的了？”
那人声音沙哑地问：“你认得我？”
“一面之缘。”
他抿着唇不说话了，烫酒入喉心作痛。“小二，换坛冷的来。”
邬却云也端着大碗喝酒，单刀直入问：“你和叶雯有仇？”
斗篷下的人一听这名字，饮酒愈发频繁，好半天才艰涩地开口：“昨天夜里，我看见她单独出门，便跟了上去，刚把她捆起来，周围的房子全塌了——我天亮才爬出来。”
“她没死。”
“我知道，这是第三百零一次了——”
他猛地灌了一大碗酒，明明桌上还有一坛，他却扭头喊：“小二！再来一坛！”
邬却云也加：“两坛！”
一段剧情在邬却云的脑中急闪而过，女主一直为一个神秘人穷追不舍，从她岌岌无名至于名震四方，那人因爱生恨，想尽办法要杀死她，后来真相大白，这人是男主的胞生兄弟，洛落，全书最大的反派，和面前的人一样执着。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爱生恨？”
“是不是恶心兄弟？”
邬却云默然，听这口气，好像食物与图片严重不符。
“只是兄弟，你未必也太倒霉了。”
“是啊。”那人越想越气，抱着酒坛子猛灌，喝完一抹嘴，全是泥，顿时绷不住了，带着一丝哭腔说，“你说得对。”
“我们合作吧。”
“合作——嗝、什么？”
他醉意朦胧着，维持在脸上的黑雾松动了些许，露出一截光洁可爱的下巴。
“杀了她。”
“别开玩笑了。”他笑将起来。“你和她能有什么仇？”
“杀身之仇。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他愣了愣，单手支头，幽幽地说：“她犯了错，该死。”
这才像因爱生恨。邬却云给自己满上一碗，一饮而尽，抿了抿唇，说：“说定了，我们联手。”
“什么？我不要！”
酒劲儿上头，他喝得太多了，似乎要耍酒疯，邬却云也把酒当水喝，这会儿倒是清醒得很。
“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你坏透了！你才是大恶人，我才不跟你合作。”
“妖术……离我远点。”
这些胡言乱语，又让邬却云想起那个人。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洛落。”
他于是平静一些，微怔：“你真的认识我？”
“或许吧。”他含糊不清地答。“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洛落连连摇头：“不——嗝——”
邬却云也不强求，付过酒钱，俯身逼近他的脸，闻到浓烈的酒味儿。他危险地说：“记住我的话，我们很快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酒馆里的一个人，仍在愤愤地喝酒。
猛地，洛落一顿：“坏了！”
一阵风卷了出去，老板娘疑惑扭头，方才还在座上的人不知去向。
邬却云在路上慢慢地走，慢慢地行，一回到客栈，掌柜的候他多时。先前他坐的那块地方的桌椅俱损，他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出去，然后上了楼，直奔贾明的客房。
房门紧锁着，屋里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缓，他抬手，掰断门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背对他。
日头高起，窗户大开，微风徐徐，把青纱窗帘吹得犹如少女起舞，桂花香从外面飘进来，盈香一室，少年裹着厚被单，正对着阳光闭目，没道理还睡得着。
邬却云在门口站了站，走向床尾，那里杂乱堆着一些衣物。
还未走近，床上的人诈尸一样噌地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他，眉头轻蹙：“你干什么？”
“最近很热，本君来提醒徒儿，睡觉还是不要穿太厚了。”
贾明低头，昨天的衣服还整齐穿着，一丝褶皱都没压出来。
坏了——他想。
可邬却云没追问下去，压迫感十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尤其是下巴处，最后又和鬼魂一样飘走了，他刚走，小二就来问贾明要门锁的维修费。
贾明捶床：操！这人才是派来克他的吧！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再见好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