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七叶山葵

96、第 96 章

　　情报中心小楼这一天布满了穿军装的人。
　　其实这并不正确，但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也没有问题。
　　所谓军事管理区就是指这样的美济岛，这样的基地或者是这样的一栋楼，这楼里原本也只有军人，但今天特别不一样，让正常来轮班的绿白蓝们均感到山雨欲来的紧张，甚至他们闪身进门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通向小楼三层的楼道前加了三岗，两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陆军特战队士兵一左一右把守着楼道的两边，他们的手指就张在扳机护圈上。头盔护镜甚至连防弹衣和水壶一应俱全，真不知道是给谁看。
　　两个哨兵的前排是队长罗峰，能让他特地来客串保安显然是有大事情。
　　于是，大家的目光飘向楼梯后，就能看见各种军衔的军官按照远近亲疏和大小等级排列在台阶上，一直从上面的楼口排到下面的半层。
　　李世良坐在狭小的机房里，他穿着浅蓝色的空军夏常服，严严实实的带着大檐帽，在把他包围起来的海军白中非常的抢眼。他向来不苟言笑，此时的表情更加严肃，绷着一张脸眉头紧皱。
　　像他这样的上将才有一个折叠椅坐，其他的将校只能沿着墙边站成一排。
　　“李司令，你们这回搞得挺大啊？！”同样有个椅子的国安局一级警监凑过来说道。
　　“老高整出来的事。”李世良一下子就把高校竜抬出来当幌子了。
　　笑面虎名声在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问的武向东舔了舔嘴唇还是闭了嘴。
　　“老武，既然来了就好好的看看，没准你们真能用得到。”高校竜不怕别人嫌弃他，主动的宽慰武向东。
　　武向东对这个事并不很清楚，上面给他派了活，他甚至弄不清这到底是空军的项目还是海军的项目，环视了一周，居然看到了正摆椅子的装备发展部的副部长靳维江。好了，这下陆海空加上公安全齐了。
　　除了这帮大佬，还能坐着的只有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海军中尉。
　　陈仲彦穿着白色的海军夏常服，衬衫扎在腰带里面，让他不自觉地收腹挺胸。他发现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躲藏，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前面，昂着头看着这些军衔上大的吓人的伯伯爷爷。前排的老头子们低着头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后排的那些上校的眼光就有些直勾勾的了，晃得他心烦意乱。
　　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平铺的手掌里全是汗水，另一只手放在大腿上，也是湿乎乎粘嗒嗒的一片。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以一种虽然说不上是镇静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坐的笔直，也把那些打量他的校官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操作员？
　　工程师？
　　总不能是警卫吧，先不说他这个小身板，连李上将的保卫人员都被赶到外面去了，谁这么大的谱能把人留在这里？笑面虎？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人来齐了吧？”李世良瘪着嘴说了一句。
　　人昨天就都到了，弄得程轩才发觉小楼单间都不太够了。
　　“都来了。”高校竜面向李世良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周围的人员解释，“没有资料，大家只能看不能记录，有什么事情演示完了后开会说。”
　　屋子里挤满了人，空调有些不太足，李世良摘下帽子用手绢抹了一遍重新戴回头上。他在这里除了椅子没有其他家具可以用，所以执拗地把军帽戴在头上，丝毫不肯拿下来。后面有个上校讨好的想要帮他拿，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到现在为止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按计划开始吧？”李世良说了一声。
　　高校竜看了看表，离临近的时间也没有太长距离，于是他向陈仲彦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准备。
　　李世良看在了眼里。
　　他早就听说了这个孩子的事情，EODS汇报会上也看过他的照片。只是当面见了才发现，这个男孩远比他想象中要年轻。他差不多有一米七几吧？70公斤？这张青涩的面孔与自己的小孙子也差不了太多。他一时间很怀疑这个男生会有如此大的能量，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地相信他将要做到的那些事。
　　李世良拧紧的眉头动了一动。
　　不是，他已经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其实这一次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到那个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的男孩冲高校竜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他的消息，那双转动的黑眼睛仿佛可以吸收一切的光。
　　李世良心里没由来的动了一下。
　　“最后一次分布时间同步。”
　　那个男孩说完，他桌面上的屏幕显现出一行命令，随即翻卷上来的如蛛网一般的示意图不停地亮起绿点，李世良听得身后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90秒系统程序装载，预定开展时间为……”陈仲彦看了眼计算机时间，“上午九时整。”
　　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去看抬起的手腕上的表。
　　李世良此时突然冒出种令人发冷的感觉——他正在准备最终的世界大战！

　　自从发现了对方的攻击规律，谢崡就一直钉在数据中心，到现在为止已经一个礼拜了，他吃睡都在这里，顶着个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死命地看着屏幕上的状况，生怕遗漏任何信息。
　　作为网络工程师，他不仅思路清晰，手上的功夫也不赖。为了能够及时有效的获取网络攻击的状况，他编了一个程序自动生成事件日志。由此他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攻击的规律，开始反推对方的策略，但这样一来他反而有了种说不清的困惑。
　　对面的家伙到底怎么想的？这循环往复的过程已经是第三遍了吧？难道他就想用这样的手段开始下一个阶段的侵入？还是说他在故意迷惑我们？
　　谢崡伸手去拿咖啡杯，往嘴里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空了。他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旁边的李森也是同样的疲惫。
　　李森也注意到了谢崡的样子。
　　“回去睡一觉吧，好好休息一下，这事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可别把精力都耗光了。”
　　当聂伟跑去中卫坐镇后，仁和数据中心的一帮人就提心吊胆等着对方的进攻。一般来说，攻击者都会选择深夜时刻，那时人员的配备最薄弱，注意力最不集中，很可能来不及反应就让敌人得手。于是网络安全小组就把重点防卫的时段放在了晚上，一连等了5天，弄得人困马乏，但是对方就是不来。
　　越是这样，大家就都会想，也许下一刻就是攻击的开始，因此所有人反而更没法放松。但到现在为止，疲惫已经将他们绷紧的神经都快要弄断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预料中的敌人真的开始进攻，从体力和精神状况上看，这些疲惫的安全工程师也没有能力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李森有些后悔没有合理的安排人员轮岗，现在弄得几个主力都是疲惫不堪，他迫切的需要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
　　“你呢？”谢崡听见李森的要求，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他犹豫着反问道。
　　“你们先休息，然后来替我，现在我们没必要全都顶在一线，都这样了，必须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李森撅着嘴巴喘了口气，“我想白天他们应该不会动作，所以你们先去睡一睡。”
　　李森作为领导实在是太年轻了，虽然技术上拔尖，但是对于人员管理方面还没有摸到门道。他们数据中心的技术工程师都是一样，博士，博士后一大堆，但都在行政管理和人力资源管理上毫无经验。
　　国安局的那两个人早就发现了这个状况，但是他们只是来做陪衬和看热闹的，真的不好说这种有点逾越的建议。
　　赵卉子作为一个女人对体味稍微有些敏感，虽然在她那些同学和朋友眼中她就是个邋遢大王，但也比屋子里的这帮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男博士们好得多，她也和这帮臭男人连轴转了一个礼拜，猛一看除了头发长些，满头满脸的脏乱也没太大区别。
　　“我觉得我都馊了。”趴在桌子上喘气的赵卉子不好意思的说着。
　　李森和谢崡听了面色一红，都偷偷的转身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屋子里空气浑浊，连新风系统都消散不掉这十个人的制造出来的怪味。垃圾桶里堆满了方便面的空碗，因为涉及保密，也没有让保洁阿姨进来清理，变成垃圾场的味道也不足为奇。所以，李森和谢崡闻不出什么也算正常。
　　“都去洗澡，我叫人把垃圾收收。”李森看到垃圾桶后才明白自己的嗅觉系统应该是彻底罢工了，他不好意思的让大家都去休整，也想趁着大白天的时间好好收拾一下这个监控机房。
　　时钟一点一点的接近上午九点，谢崡和其他几个人站起来伸伸僵硬的腰腿，协调好接下来的工作，准备分批分次的进行休整。数据中心给他们在楼里开了几个宿舍，谢崡心想终于可以用不着睡桌椅板凳了。
　　因为长距离传输延时的因素，李森编写的日志程序精确地记录到了此次大规模攻击的开始时间—— 09:00:05.41 AM。
　　沉闷的告警声自监控计算机音箱里发出来，一声一声的仿佛在敲击人们的胸膛，屏幕上的边框不停的闪烁红色的阴影。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能察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直到李森匆忙中失手打碎了咖啡杯，谢崡才意识到他们等待已久的攻击终于到来了！

　　九点整的时候，美济岛情报处理中心三层的机房里，一台特别布置的大屏幕显示出数条红色的命令行，角落里的小窗口中马上就开始了快速的信息滚动。
　　“现在开始的是DDoS攻击，应该是想要拖垮对方的系统资源。”
　　一片低声细语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流动着。
　　坐着的四个大佬显然看不明白其中的关键要点，于是乎，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个人弯着腰在他们的耳边进行同声解释的‘翻译’。
　　“他在消耗目标主机的系统资源，这是非常常见的一种网络攻击手段。”
　　李世良带来的一名高级网络工程师也在他耳边说着，李上将不明觉厉的轻轻点着头。
　　高校竜轻轻拍了他一下，让李世良从恍惚中回头看他。
　　“没事，这不过是试探和烟雾弹，要是真用这手段就能达到目标，那么大家就比着建超级服务器吧。”高校竜面带轻松地说着，“后面还有各种手段呢。”
　　“你居然懂这个？”李世良诧异地说。
　　真没想到这老高还有几把刷子？！
　　“没！”高校竜马上就否认了，他努努嘴，“小家伙告诉我他的计划了。”
　　李世良身后的上校忍不住想笑，抿着嘴憋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们的高防服务器也上线了，仁和和中卫的带宽攻击效率已经下降。”陈仲彦看看屏幕转身对高校竜说道。“但是他们自己的访问效率也完蛋了。”
　　这次工作人员还想解释，李世良一挥手，“事后做个总结给我，用不着一句一句的说明。”
　　其他人看到李世良的做法，也都安安静静的看着前面的中尉自己鼓捣。
　　陈仲彦瞥了李世良一眼，虽然屋里还有一个陆军的上将，但显然这个空军的将军更有权势，众人隐隐以他为主。
　　“前期已经拿到了防火墙和对方网络的拓扑结构，现在准备把设备访问密码拿过来……”陈仲彦劈里啪啦的敲了一顿键盘，“把预先做好的内核镜像过去，替换掉对方的安全管理策略，现在他们对我们几乎就没有设防了。”他边操作边解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向高校竜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高校竜满头满脸是炫耀的神色，凑到陈仲彦的面前，让他在自己耳边嘀咕，“仁和数据中心好多防火墙都用了通用密码……”
　　老高神秘兮兮的笑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他身边的几个人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秘密。
　　“老武，我想你可以建议对各大计算机院所来一次密码安全的大检查。”高校竜眨眨眼睛，坏笑着。“看看都有多少人还在用通用密码进行管理。”
　　武向东早就知道这个长期存在的弊病，但是不好治啊，系统越复杂，需要记录的信息越多，很多重复性的操作真按照规定实施，基本上就没有工作效率了。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变相地给他敲醒了警钟，□□肯定也会知晓这个内部攻防行动，那么一次大规模的安全治理行动就不可避免。各个院所过一段时间就需要他们给紧紧发条，上上弦。
　　“他们要是知道是你搞出来的事，肯定会恨死你的。”武向东对着高校竜说道。
　　高校竜丝毫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不差这几个。”
　　武向东又看了看那个海军中尉，“这都是他干的？”
　　“可以这么说，具体的等行动完成后会告诉大家。”高校竜买了个关子，隐而不说。
　　李世良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实际上知道的要比武向东多得多，实际上高校竜跟他汇报的时候，就已经把详细计划和后续安排都合盘而出了。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但现在于现场，他才发觉出自己的疏忽。
　　高校竜怎么就那么确定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功呢？
　　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事情，让五个中将、上将坐在一间屋子里等1个小时就能拿到复杂作战行动的结果，而且还是成功的结果，他还从未见过谁能有这样托大。这个高校竜到底有多自信，亦或是说，这个小年轻要有多自信？
　　他想想自己的小孙子，那家伙和这孩子一比，简直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如。
　　“他们封闭了外部通道带宽，开始按比率清除应答请求，现在淘宝网页已经不响应用户操作了。”
　　他听见那个中尉嘀咕着。
　　身后的参谋拿出手机给他看，屏幕上的淘宝页面一直刷新，但什么也显示不出来。
　　屋里的人一阵唏嘘，没想到这样就成了？
　　陈仲彦转过身来，看了看李世良。李上将迎着他的目光，他发现这个小家伙的眼中并没有预料中的张狂和得意。按理来说，他这样的技术狂人，通常都是很难打交道的。
　　“中卫那边有个能人，他查出了我在上海的服务器，那边的分布节点现在已经自我销毁了。”
　　“他能查到我们这里吗？”李世良问。
　　众人都被他的问题吸引住了，一起看向陈仲彦。
　　“查不到，我这里没有大数据量的通信，而且我也不跟分布节点有任何直接的链接。”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引得众位大佬都往上看，“ka卫星的上行站分布在全国，我随意跳转几次他们就查不到路径了。”他淡淡的补充道：“国内的电信基础建设实在太庞大了，如果在欧洲一定能被反追踪，但国内这么复杂，一旦按照程序进行跳转，他反查数据源根本就不会有结果。”
　　陈仲彦顿了顿，“我现在准备堵塞中卫的网络出口，降低它的效率，让那边再忙一点，免得他来捣乱，我们马上就可以关掉仁和数据中心。”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众人心里却不免惊涛骇浪般的复杂。

　　“中卫那边怎么样了？”李森问道。
　　谢崡已经忙不过来了，赵卉子帮他对着电话问对方的情况。
　　为了不干扰大家的工作，电话没有开免提。
　　赵卉子听了听那边的回答，对李森说道：“他们那边也没法接收正常的用户数据了，DDoS防护服务器现在不管一切都是屏蔽，聂伟找到了上海一处攻击点，那边的国安已经报警去抓人了。”
　　“干的好！非要这帮兔崽子好受不可！”李森气地直骂。
　　他这里几乎乱成一团糟，各个系统都在报警，就好像有几百上千的黑客在一起攻击他，让他防不胜防。不停的有休假的员工冲进来帮忙，差不多也是他的极限了。
　　“我查到一条数据流向！”谢崡大声的招呼李森，“他们在窃取我们的数据！”
　　“哪里？！是哪个数据集？！”李森大急，这里的用户数据可是非常庞大的，一点点泄露出去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旁边的国安听到后也是紧张的不得了，同样围了过去。
　　“我靠！这……他什么时候改了登录密码？”谢崡大惊失色，“我现在连不进防火墙群组了！”
　　“再试一遍，他不可能做到这一步！”这听起来根本不可思议，李森急道：“你是不是输错密码了？”
　　“都试过了！不行！”谢崡哭丧着脸，“我没法监视他的数据流向了。”
　　“该死的！”李森气恼地一顿脚，“把网线给我拔了！”
　　“哪条？”有人站起来就去干，边走便问。
　　“全部！把全部数据出口的网线给我拔了！”他脸上满是厉色！“监视好外部连接请求，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这样大胆！”
　　这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不过大家都知道此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立刻就又有几个人跑去大数据机房，那里有好几台机柜都是外部数据光纤路由的节点，一个人真拔不过来。
　　不过还没有等到他们跑出门，室内的灯光突然细微地闪了一下，李森马上就有个不祥的预感浮现，他虽然还没有真正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但他直觉中感到是个致命的问题。
　　整个空间的光一下子都熄灭了，人眼还存留有一瞬间的残像，但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他们身体周围都是各式各样风扇降低转速后发出的呜咽声，最后归于寂静。
　　没有人大呼小叫，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失败了。
　　只是三五秒，电力重新回到仁和数据中心，在日光灯的闪烁中，令人熟悉的风扇声又都响了起来，过程中还夹杂着压电式蜂鸣器的滴滴声，活像是敌人的嘲笑。
　　“妈的！”李森大吼一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一切都结束了，断电就是信号，所有未经储存的信息都灰飞烟灭，甚至连他们事后分析都做不到。敌人太狡猾了，李森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正在和一个电脑之神打架，而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和他对答，却能够从每一条蚀刻电路上将他击败。

　　“结束了？”李世良疑惑地问道。
　　“结束了，仁和的三路高压输电都断掉了，连他们的四路UPS线路也断掉了。”陈仲彦看了看高校竜，“虽然只有五秒钟，但也算是我达到目标了吧？要是直接烧掉他们的电力管控芯片，那就是重大损失了吧？”
　　一群人立刻死盯着高校竜，不知道这老小子究竟下达了一个什么样的任务给那小子。
　　“挺好！这样很好！”高校竜笑着，站起身转向他邀请来的‘贵宾’。
　　“请其他人员都出去一下，下面的事情需要我们讨论讨论。”
　　将军们身后的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着老板的指示，一个个都退了出去。
　　现在屋里只有高校竜，陈仲彦以及陆海空三军外加一个国安局。
　　“小彦，你给大家讲讲你这个是怎么做的吧。”他拍拍陈仲彦的肩膀，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随手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军帽。
　　“立正！”
　　高校竜突然间一本正经地喊着，陈仲彦稍有吃惊，但还是习惯性的戴好帽子，挺直腰背站好。这段时间他和陆战队混的挺熟，跟他们一起做体能训练，精气神都有不一样的改变。
　　“敬礼！”
　　高校竜又下命令，陈仲彦条件反射的向将军们举起手。
　　这并不需要对方回礼，阶级差的太大，高校竜的举动也是要让不经世事的陈仲彦明白军队里的习惯，这动作就像是‘您好，很荣幸见到你’一样。
　　李世良摆摆手算是回应，看到陈仲彦放下手，他又看向高校竜，不是很明白他想做什么。
　　“海军中尉李彦，真名陈仲彦，十七……”他看了看陈仲彦，不确定下面的话。
　　“还有二十天十七……”陈仲彦知道高老头的问题，补充道。
　　“嗯，还有二十天十七岁。”高校竜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接着说完他的话。
　　下面的人除了李世良都一脸的惊讶。
　　“这是我孙子，你们就当是我的孙子，自己人，陈镛的曾孙。小家伙很有才华，以后请大家都多关照他。”
　　这话说的陈仲彦一阵脸红。
　　但大家都知道高校竜可不是在拉关系，而是说以后大家还会碰面。
　　“给你几个爷爷都说说，这回是怎么折腾的？”他补充了一句，“别说术语，大白话说。”
　　害羞归害羞，陈仲彦依旧站的笔直，一点也没有高校竜那样的疲沓。
　　“整个网络攻击并不是在美济岛实施的。”陈仲彦解释道：“预先在全国各个数据机房里布置了一些分布式的程序，由它们在各处按照策略和程序发动攻击。因为资源分散的缘故，既不容易被追踪，聚集起来的能量要比单独一个系统要强很多。所有的目标分配和指令调度则由美济岛的服务器机房实施。”他指了指身后的机柜。“这是分布式控制系统的能力，但最重要的则是调度算法和智能分析算法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这么说这次网络攻击，是机器自己做的了？”武向东问，他算是这帮老头子里唯一和计算机技术沾边的人，所以问题由他来问最为恰当，至少能说到点子上。其它人关注的，只是结果。
　　陈仲彦微微转向发问的国安局副职领导。
　　“并不全是，但是系统的确是按照预先安排好的计划去实施的。实施的主体是分布在中国大陆境内共260多个服务器……”陈仲彦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是不是要跟他们说真相，后来一想，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说了更好。
　　就在大家伙正为260个服务器的数量感到惊讶的时候，他接着说道：“这260个服务器并不是商业租用的，而是通过木马程序占据的伪装节点，中央控制服务器的命令就从这些节点进行分发，其中一个策略是，它们并不直接执行获取的命令，以避免暴露数据流向。”
　　这的确骇人听闻，武向东惊讶之余又问，“你数据的跳转有数量设置吗？”
　　陈仲彦点点头，“每一条数据的传输都是通过跳转，至于跳转的次数，基本上都按照预先编好的算式进行，没有固定的数量，虽然会造成效率的降低，但基本上不可能反追踪。”
　　“为什么它们的回馈数据不会被追踪？”武向东说：“我是说汇集到美济岛的数据。”
　　“这260多台的伪装服务器其实都可以向美济岛发送数据，不过大多数的数据收集和转发是放在网易，百度以及其他各类新闻网站的伪装程序里发回来的。”
　　坐着的老头子们都笑了。
　　有人打趣武向东，“你们以后可有的受了。”
　　武向东也是一脸的苦笑，“至少跟国家要经费应该不会那么困难了。”
　　“然后呢？你接着说。”李世良把话题再次拉回主线。
　　“这些伪装的服务器执行预先设定好的策略，就如同人数众多的黑客同时进攻，光凭人力是阻挡不住的，这就造成了整个局面的混乱。再加上预先选定的攻击目标是一个公共数据源点，所以对其附属网络结构的渗透就容易了很多。仁和数据中心可以说是烟雾弹，而中卫数据云则是烟雾弹中的烟雾弹，我们一开始设定的目标其实是仁和的电力保障系统。”
　　“这个电力保障系统应该是物理隔离的！这么说来他们并没有做到是吗？”武向东问。
　　“理论上是物理隔离的。”陈仲彦肯定了武向东的猜测，“但他们有个致命的问题，为了把状态信号传送给远程办公的工程师，他们把平板电脑上的APP接入了控制系统，虽然中间有一层□□，我们也知道这东西其实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更何况他们的WiFi信号能够连接到手机，而手机与平板的自动匹配功能基本上是标配，多数情况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这就让我们从后台连接多个数据端点的行为没有一点障碍，所以电力控制中心的保护系统面向我们几乎就是空白的，远比折腾淘宝要容易的多。我之所以说淘宝的大数据中心其实是烟雾弹，是因为我们用这个表面的东西吸引对方全部的资源，剩下的就只是我们想要什么时间去做的问题。”
　　“只是为了验证你的攻击手段？我想这次成功了后，仁和那边的电力中心你肯定按照原有办法就进不去了。”李世良提了另一个问题。
　　他发现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技术研讨会，和最重要的内容似乎总是差着那么一丁点的距离。
　　“当然不是，我们验证的是统一管理策略。更主要的是展示了各个伪装节点的自主行动能力。所有的这一切其实不过是计算机系统集中和分布两方面的能力，至于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上，与伪装服务器的核心程序并无关系。”
　　陈仲彦知道自己将要讲到某个最重要的部分，他看了看高校竜，老头子少见没有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种在中央控制系统架构上的调度运算，使得我们可以利用它建立一个高度集中的、由计算机辅助管理的、完全人工智能化的……”他咽了口唾液，“作战指挥中心！”

　　晚上吃完‘庆功宴’，李世良和高校竜回到小楼的房间，还叫上了陈仲彦和于晴。
　　目前陆军空军抑或是国安都希望按照自己不同的需求，开始尝试利用上午的成果开发自己的实用性系统，但是作为大家合作的结果，都同意先由海军完成自己的实验原型。于晴作为整件事情中的第三方监督，也被允许接触这个秘密。当然他和国安的项目丝毫没有关系就是了。
　　“这么说你当时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样子？”李世良问高校竜，“但你当时汇报的时候可是说要做个战术数据链的管控系统。”
　　“那个东西和这个一比就低级多了。”高校竜抿着茶水，这屋里于晴少校成了服务员，陈仲彦年纪虽小却地位比他重要，在一边正襟危坐的等着老头子们提问题。于晴也明白这些状况，根本没什么心理负担。
　　“超视距攻击系统的确也有它存在的必要性，但整个它这个体系经过这个实验来看，我觉得当初还是把目标放的太片面了。说白了超视距攻击系统实际上还是一个只具备专一性的工程，它的可兼容性实在太低，效率就现在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我把这次实验的目的说的很含糊，上报的内容其实和真正想做的事根本拉不上关系，不过还有另一份机密的档案准备这几天就递上去。不过我觉得这次的收获还是很大的，你别看实验中用的网络攻击并没有什么新意，用的依旧是老一套手段，但是整个协作和管理却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打算直接升级到战术指挥中心那样的层级，把各个系统都整合进来，这样可是要比指挥一堆导弹去打人家有效率得多。”高校竜解释道。
　　实际上李世良的专业知识还比不上高校竜，这老头每天都跟技术打交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说起来头头是道，李世良听着却郁闷，技术上李世良真的没什么概念，也想不透，他这个层级的平时只要关注目的就可以了。
　　“我没有听太明白。”他倒是很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其实统一管理并不新鲜，但是复杂程度一旦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人是堆不起这样的效率的。随着系统复杂性的增加，人员的管理效能是下降的。你想想看一个战区指挥中心，就拿美济岛来说吧。它管着飞机，管着舰船，还有军用和非军用的东西来回乱跑，再加上敌人那一倍的数量，从信息传递到指令分派到底能怎么去做？手忙脚乱是说的轻的，茫然无措才是事实。我们要打败敌人，就必须要赶在他们前面。都说信息化信息化，有了信息数据你还要能处理才行。”
　　“那份不上台面的文件，你能让上面的人看明白不？”李世良听懂了高校竜的想法，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心。
　　高校竜独立惯了，李世良平时也是大撒手，没想到这次居然让他捅这么大一个篓子。新闻一报道这件事，武向东立刻就坐着专机回北京汇报去了，这也是他们这帮人现在留在这里的原因。美济岛没有多少停机位，只留了一架专机想让他们一起走。既然被国安局先期征用了，其它人倒也乐得让武向东先回去背黑锅。
　　“大领导会体会到这其中的机遇的，而且还能撒一波烟雾弹。”高校竜坏笑着说着。
　　李世良实在头疼，这老小子干事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谁让主席小时候在大院里就是他们的跟屁虫呢？他们那一帮子混账小子很有几个厉害的人物，被称为‘院’。一说院里的谁谁，那就是在说大核心身后的那帮老哥们。
　　哪个知道他有没有先跟主席打过这事的小报告？
　　“所以我打算就在美济岛搞，本来那个超视距攻击系统也是为了吓唬美国人的，这下弄个大的，看他们还敢来不敢来？”高校竜顿了顿，觉得可能大话说的有些没边际了，“至少也让澳大利亚和英国、法国担惊受怕，就他们那点船，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后续的计划呢？”李世良看了眼一边沉默不语的陈仲彦。
　　高校竜也看向了陈仲彦，示意他自己跟他李爷爷说说。
　　晚上的时候在独立的小包间里，高校竜给陈仲彦安排了四个爷爷，李世良当然是其中一个，剩下的也都不拒绝。陈仲彦当时就心想，你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啊？不过他不同意也没辙。
　　“高爷爷的那些实验延期了，我现在在做集中管理系统，情报中心的数据端口已经向我开放，初级架构也搭好了，一个月后能拿出来雏形。我们计划等到系统能够接入战区控制系统后再开始先前的那些实验，刚好可以验证下这个东西的可靠性和合理性。您知道，很多事都是钱堆起来的，与其现在重复实验，还不如等一等。”
　　李世良很惊讶这一大一小的信心是那么的强。
　　他已经习惯于下面推脱婉拒，生怕没给自己留后路死无葬身之地。看到这样上赶着拍胸脯做保证的还真不习惯。
　　不习惯是因为他们真有本事，那些没本事乱拍的，李世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还有一件事……”陈仲彦有点没底，他看了看高效能，觉得还是他说好些，不过高校竜很坚决的要让陈仲彦具备这种信心和魄力，都给你认了干爷爷，你不用那不就都浪费了？于是陈仲彦硬着头皮说道：“我需要原本分布式光电探测项目里的那架J10CE和J10SE。”
　　“可以，我可以下令让他们调过来。”李世良大包大揽的答应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陈仲彦还是很犹豫，他对给人家添麻烦的事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也是他总是闷头自己干的原因。“需要削减美济岛的两架J11BSH，这里没地方停了，这个……”他很为难的说：“海航的孟团长不是很高兴……”
　　“他不高兴我就让他滚蛋……”李世良听到后不由得笑出了声，陈仲彦依然还是个孩子，他拥有的天真让他非常的可爱。
　　这样一个未受污染的孩子，根本想不到世界上还有那种为了自己可以牺牲别人的家伙吧？！
　　他看了看高校竜，心想你是想早点让他抛掉那些不切实际的稚嫩吧？高校竜坏笑的眼睛里难掩对这个孩子的关爱。
　　“临时减少编制不是问题，我跟榆林的刘司令和林政委说一声。”他最后还是给了陈仲彦一个明确的答复。
　　看着这个男孩子满意的笑起来，李世良怀念起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时候，那种勇往无前不带一丝杂念的奋斗时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