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七叶山葵

9、第 9 章

　　张浩年结束了高一3班的数学课回到教师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正喝着水，他看见宋璐老师从门口闪过一道身影，猛地冲到面前，差点让他把一口水呛死在嗓子眼。
　　“你们班的陈仲彦是不是坐在后排那个瘦的好像没过吃饭的？”
　　惊魂未定的张老师不知道是先控制好吞咽的动作还是去分析下宋老师说话中的主谓宾结构，混乱的他愣了有好长的时间才咽下水开口反问，“陈仲彦？”
　　一紧张他的声调就会变得尖锐逶迤，怪异的声音把整个办公室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要说昨天的事件实在太过惊人，都有好久没发生过如此热闹狗血的事情，陈仲彦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魔咒，已经快退休的物理老师都被吸引了过来。
　　“没错！”宋璐是新来学校上班的应届毕业生，比张浩年晚了3年，对于这个时间单位来说，他们参加工作的起始线就像是前后脚的区别，旁人并不把张浩年当作宋璐的前辈，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上下之分。
　　“你问他干什么？”张浩年察觉到一点不好的味道，警惕的说着。
　　“没什么，对了，浩年，他中考的成绩是多少？”
　　“你问这个干嘛？他惹你了是不是？我回去就收拾他！”张老师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哎呀，没有！你就告诉我他考了多少分。”宋璐老师不耐烦的又一次问道。
　　其他的老师也都被引起了好奇，被称为八卦万事通的语文老师站起来掺和着他们的对话，“我记得是七百多，具体多少忘了。”
　　“赵欣然是多少分？”有人问。
　　“700整，我记得很清楚，原以为他就是今年的最高分，好像那个什么陈仲彦要比他还要高！”又有人补充着他得到的信息。
　　因为陈仲彦的特殊性，好像只有张浩年老师手里有具体的数据，于是大家就把头都转向了他。
　　张老师感到自己真的是倒霉透了，遇上陈仲彦就没什么好事。看他们的样子，难道认为这个孩子还是自己招进来的？
　　他吞了一口唾液，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开口说话，“734分。”马上他又带着些不屑的口吻说道：“你们也知道，北京那个地方的水平是什么样，他们的730和我们的700有可比性吗？”
　　“这又不是高考，那有那么大的悬殊？734很了不起了，你当初给我考一个730试试看？”有人对张老师口中的酸味不以为然。
　　谁让张浩年是去年评选的优秀青年教育工作者呢？枪打出头鸟在什么地方都是定律！
　　张浩年被噎得够呛，一张脸涨的通红。
　　“宋老师啊，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学生啊？”
　　物理老师脾气很温和，他快要退休了，工作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连沈淮绗都是他看着一步步爬上来的。他并不想争些什么，要不然也不会教了37年物理。
　　“他英语很好的，说是小时候在国外待过，所以口语上完全没有问题。”
　　“那当然了，就跟那些来中国上学的外国小孩一样，他们的英语也都没有问题，可别的学课就不一样了。”语文老师不以为意的说着。
　　“文科很难拿高分，毕竟标准不明确嘛。”化学老师在一边插了话，他并不喜欢语文老师那股清高的样子。
　　张老师看着化学老师，很敬佩他的胆量，看着语文老师的脸色黑了下来，他也不想随随便便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炮灰。
　　宋璐老师扬了扬手中的课外读本，“我还从没有看到那个学生能把瓦尔登湖读的这么优美。要说，陈仲彦毕竟是中国人，他的思维方式还是很中国化的，比那些小鬼子们读书更适合我们中国人听。”
　　“这也能听的出来？”化学老师把和语文老师斗气扔到了一边，习惯性地开始怼另一个文科老师。
　　“当然听的出来，你去听纪录频道的中英文不同版本的片子就知道我说的了。”宋璐老师和化学老师很熟，并不像语文老师那样激动。
　　“呦，那我还真得回去找一个听听，宋老师，你给推荐一个呗？”化学老师笑嘻嘻的说着。
　　“舌尖！”宋老师随便扔一个目标给化学老师，心里知道他也就是说说而已，这家伙连元素周期表中的英文元素名称还记不全呢。
　　“哎，你们说陈仲彦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啊？”语文老师在一边发问。
　　大家又都看向张浩年老师。
　　“看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张老师不高兴的说，然后神使鬼差的补充了一句，“又不是我招进来……”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闭了口。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真明白了什么。吓得张老师连忙辩解，“我可什么都没说！”

　　中午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去了食堂，看着他们去晚了连根肉丝都得不到的焦急，似乎只有陈仲彦不慌不忙的。
　　即使是开学第二天，徐依萌就有了几个凑得上话的同学，虽然说不上是朋友，不过女生总能很容易的聚在一起。她们路过陈仲彦的时候徐依萌没注意到自己又开始关注着这个瘦巴巴的男生，“你不去食堂吃饭吗？”
　　陈仲彦看着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但是他转来转去的眼睛还是表露出他心里抵触的情绪，这让徐依萌顿时觉得好心都被狗吃了！
　　还未等她发作，陈仲彦从书包了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子，“我从不吃食堂，我自己带了饭！”
　　好吧，不光是徐依萌，就连她旁边原本打算无视陈仲彦的潘平平都勃然大怒！
　　她张嘴就想一阵怒骂，但转眼就想到这家伙听不懂上海话，说了也等于白说，就开始组织普通话措辞。
　　陈仲彦说出口就知道虾米了，他看到眼前的几个女生脸上的神色转换的就像变色龙，很明白接下来一定是很不好看的场面。不过和女生吵架？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不堪。于是就打定主意让她们骂吧，他不回嘴。
　　只是他等了半天，女生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也没让他听见什么。
　　徐依萌并没有骂他的打算，虽然这个家伙很是讨人厌。吃食堂很low吗？不吃食堂就很屌吗？你有什么得意的？！
　　而潘平平组织了好大一段粗口，但却在翻译成普通话上遭遇了困难，第一版好像体现不了上海话中的那种精髓，而第二版更是傻的没边，她被自己气的肝颤，最后颤颤巍巍的被徐依萌拉走了。
　　陈仲彦清楚自己又一次的蠢到家了，即便他本也没有特别的恶意，只不过很多人跟他说过大食堂的卫生混乱。
　　他自小就不相信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句话，倒也不是为了不生病，而是觉得不干净就很恶心了。看看现在把这两个女生给气成什么样了？潘平平都走到楼道里了还不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自容豆塞！”
　　看着那些捂嘴笑的同学，陈仲彦觉得耳朵后面直抽搐，潘平平的那声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最可恶的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挨了什么骂！
　　陈仲彦丧气的撕开牛皮纸袋，拿出一块切成长条的全麦蔓越莓面包，一瓶都乐橙汁，一个苹果。在旁人惊诧的眼光中，他就准备用这些西化的东西来凑合一顿午餐了。
　　也不能说所有的同学都在孤立陈仲彦，胖乎乎的王政就不是那么反感后排的这个瘦弱的男孩。第一，王政不认为陈仲彦在学习上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倒不是他的学习有多么的好，处于班里成绩中游的王政同学和陈仲彦没有什么可比性，他连班里公认第一的赵欣然都没有感觉，更不用说数学和英语好到没边的陈仲彦。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就是王政现在的心理写照。
　　“打篮球吗？”他来到陈仲彦的身边问，手中还拿着一个几乎被磨毛了边的篮球。
　　“篮球？”陈仲彦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问题，就好像他平常听不懂后的反问。
　　王政一阵疑惑，心说这个家伙什么都听不清吗？自己的普通话没问题啊？他是河南人，长久在外，父母也都是用普通话交流，他自己连老家的方言其实都说不好。
　　“会的！”
　　紧接着的回答并不需要王政犹豫中的再一次的重复，陈仲彦很肯定的点点头。
　　陈仲彦只是对目前的情况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他已经做好了孤单的准备，从没有想过会有人主动的过来和他说话——他忽略了徐依萌，似乎徐依萌在他的心里已经和旁人隔离出了一条分明的界限。
　　都已经在班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是傻子吗？对已经摆到面前的善意还往外推，况且刚刚还有一次惹毛了同学的不理智行为。
　　他头一次主动的迎合别人的意图，三两下喝干净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橙汁，站起来热情的都不像是他自己。
　　“现在就去吗？”他开始去脱外套，露出里面素色的白T恤。
　　王政反而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似乎对方的心情比自己还要急迫，他只是觉得除了自己和赵欣然应该再有一个人才好玩。而选择陈仲彦只是无奈中的无奈而已，班里有打球欲望的同学昨天他已经过滤过了一遍，此时此刻赵欣然在门口已经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不过没心没肺的王政故意看不到赵欣然猛打的眼色，凑足三个人已经让他欣喜万分，赵欣然的感受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吃完午饭回来的徐依萌走进教室，午后的房间显得很静，大多数同学都准备小睡一会儿，虽然阳光并不如往日那般热烈，但慵懒的气氛依旧充斥着整个空间。还有小雨点自天空中跌落下来，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凉爽的冷意，这可是难得的舒爽的午睡时光。
　　她没有发现陈仲彦的身影，后排的位置空空如野。从后门走进教室，路过这个位置，她没由来的仔细观察着那个家伙留下来的痕迹。苹果孤零零的放在桌面上，压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蓝白色的外套搭在椅子背上，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这个位子的主人跑去了外面。
　　隔着窗户，从合欢树缝隙中看过去，篮球场上撒欢的男同学相互追逐着，围着一个球到处乱跑。红色的地胶球场依然还会有积水，但是这些男生似乎全都不在意，肆意的踩踏让雨水飞溅，很多人蓝色的长裤上都有大片深沉的痕迹。其中还有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生，衣服上印着好几个圆形的斑块。
　　“看什么呢？”潘平平在旁边探着头顺着徐依萌的目光往外看。
　　“没什么。”徐依萌突然感到不好意思，似乎自己太过于关注这个男生了。看到潘平平眼里狐疑而狡黠的目光，她赶快收回视线，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但只是刚才的一瞥，陈仲彦从未展露出来的样子却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趴在桌子上，徐依萌仍旧不能平心静气，本来很快就能睡着的习惯却总也不能挥去头脑中闪现的影子。那个因为雨水或是汗水打湿了头发而向后梳去，露出一张年轻漂亮脸蛋的男生，就这么笑吟吟的回闪着，天知道离那么远怎么会看的如此的清晰？

　　带着一身泥水回来的同学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就在临上课的最后一刻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高颖厌恶地看了自己的隔壁，王胖子满身满脸的汗，一股股汗涔涔的热气往外发散，带着让人难受的味道。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至少也要去洗一洗吧？好难闻！”高颖皱着眉头厌恶地捂着鼻子，一副娇羞小公主的样子。
　　王政对这些做作的女生毫无兴趣，貌似他现在除了打球也没有什么别的关注。“习惯就好了！”他毫不掩饰对女生的恶劣态度，撇撇嘴，顺便还用衣摆抹了把脸，露出肥嘟嘟的肚皮。
　　高颖简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铁青着脸嘟囔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陈仲彦也和水里捞出来的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好在真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甚至没人察觉的还换了件干净的T恤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多带一件衣服，又藏在了什么地方。好久没有如此畅快的运动了，他记忆起先前参加的各种运动练习，心里居然好怀念。
　　湿漉漉的头发向后背去，露出他光洁的额头。陈仲彦本不难看，只是瘦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现在热腾腾的汗气让他的脸颊变得红润起来，一扫原本的颓废，加上兴奋而笑意盎然的表情，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旁边并没有嫌这嫌那的同学，于是陈仲彦的心情更加轻松欢快，他看着桌上的红苹果，顿时有种大快朵颐的食欲。对他而言，这种对美食的期望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几乎让他无法矜持的把持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