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七叶山葵

54、第 54 章

　　高胜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他最近时候有些点背，一件肇事逃逸的案子弄得他神经衰弱。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又顶着个黑眼圈，没头没脑的坐在办公桌前想事情，却总也把线索串不到一起。
　　“老高，张队让你去找他一趟。”有人冲着他喊了一嗓子，办公室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怜悯的看着高胜，似乎对每次都轮到这个倒霉蛋而感到些许侥幸。
　　“老高？”见他没有动静，高胜身边的同事用手碰碰他，“队长叫你去找他。”
　　高胜并不是没有听见，但是他的确没有什么新情况可以和队长交代，想着这肯定又是一顿痛骂，这个平时精干聪明的刑警强打精神站了起来。
　　“队长您找我？”高胜一进门就看见张队长黑着一张脸坐在位置上，连忙小心翼翼的说话。
　　“肇事逃逸案有什么线索了吗？”张队长头也不抬的问。
　　“没！”高胜深知狡辩是祸乱之源，搞不好就是更坏的结局。反正现在也已经不可收拾了，那就更犯不着再遮遮掩掩。
　　“你知道撞得是谁吧？”张队长没有发火，但是他的口气依旧不善。
　　“队长，案情进展和受害者的身份地位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小心地解释着。
　　“但是和局里的政治生态有关系！”张队抬起眼，目光里放射出来的凶戾让人害怕。“你知道局长那边的压力有多大吗？”
　　“……”高胜只有低头沉默不语，谁都知道局里的诡异气氛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让那该死的司机把副市长的亲妈和丈母娘一口气都送走了呢？
　　“线索断在什么地方了？”张队问。
　　“我们已经排查了市内所有黑色丰田卡罗拉，但是没有一辆符合案情状况。”高胜说道。
　　“一共多少辆？”张队长又问，他手上掰着签字笔，差不多就要撅断了。
　　“本市注册的一共3453辆各代卡罗拉，其中可以正常行驶的2567辆，黑色的1389辆，都排查了，都属于有不在现场的情况，大部分的视频监控都可以提供这方面的证据。”
　　“车牌呢？”
　　“车牌是假的，是一辆皇冠的牌照，这辆皇冠已经报废很久了。”高胜顿了顿，“我们沿着这个线索也查了，该车的户主在国外，平时也没有委托保养，也许是肇事逃逸的那个家伙看到过这辆车，但是也没有线索可以连上。”
　　“制牌的那些家伙都查了吗？”
　　“查了，也没有线索。”
　　‘嘎巴’一声，张队长终于把手上的笔撅断了。
　　高胜都不敢看队长的眼睛，这一大段话说下来，任谁也会火冒三丈。
　　“本市查不到就扩展到外围市县！如果需要支援，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张队长也知道目前的确是强人所难，这种事有时候并不是努把力就能有效果的。看着高胜的精神状况，他就算有火也不能跟这个辛苦憔悴的刑警发。
　　高胜皱着眉头走出了队长办公室，几乎每天都会来一次汇报，反过来覆过去的还是这些东西。事情已经发生了4天了，照这个状况发展下去，肇事者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现在，时间并不是站在刑警这边的。
　　翻开自己的大笔记本，上面用不同的颜色记录着高胜想到的各种线索，花花绿绿的涂满了整个页面。他看着贴在本子上的现场照片发愁，那个强行并线导致大货车冲向路肩的现场惨烈无比，那众多的伤员中，还要命的包含了两个高官亲戚。警察并不是看人下菜碟的市侩人物，不论是不是受害者身份地位有所差别，那个肇事的混蛋无论如何都别想跑掉。但是上面给的压力毕竟干扰了办案过程，现在吃苦的刑警们已经把所有想到的手段都用上了，人也在连轴转，可还是没有一点的成果。那辆在视频监控中显露出来的黑色卡罗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踪迹。
　　这种大众型的经济轿车几乎每个月都要在国内售出3万辆，虽说分到各个城市里数字并不大，但是以十年的周期算积累，依然是个难以让人轻松的量级。
　　在他的预计中，这辆车肯定已经跑出杭州了。现在再开展周围市镇的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因此，他几乎夜不能寐，但也想不出任何有用的办法。
　　有人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高胜抬起头，刘成砚给他递过来一杯咖啡。
　　“我不喝这玩意儿……”高胜没有这种习惯，苦苦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不过他看到刘成砚的眼睛里露出不一样的神色，顿时明白了他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
　　高胜合上本子，拿起咖啡杯跟着刘成砚往外走。屋里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行动，或者说没有人发觉这稍带异样的情形。
　　“你想说什么？”在门外，高胜假装喝了一口咖啡，实际上舌头堵着引水口，被烫的一阵发麻。
　　他吧唧了吧唧嘴巴，让自己的舌头放松些。
　　“廖百勇有点想法要跟你说。”刘成砚神经兮兮地看着周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让高盛气不打一处来。这里都是老油条，你说你摆这个样子谁不知道你有问题？
　　把人往机房里面一推，反正廖百勇这个家伙也不会出门。
　　“有什么想法？”走到廖百勇的办公间，刘成砚在门口一站，所有的视线都遮住了。
　　廖百勇探出身子看了看缝隙中的外面，又一次的让高胜不耐烦。“别折腾了，就你们的小心思，躲不过其它人。快！有事说事！”
　　高胜恼火不已，最近的压力太大，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我们已经利用了视频图像分析系统检索了这段时间市内的所有监控录像，我们可以确认在一定的范围内这辆车出现过，但是现场勘察没有发现任何结果。”廖百勇说道。
　　这些高胜都知道，因为所有的信息都是汇总到他这里的，采用的方式方法也都和他报告过，他点点头表示认可，“那你有什么建议？”他问。
　　廖百勇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高胜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顾虑，只要能破案，让他干什么都行。
　　“廖百勇你就说吧，到底有什么想法？”高胜一了百了下了的做出了决定，他想着，早死早托生，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还记得这个吗？”廖百勇举起了一个U盘。
　　高胜愣了一下，马上记起先前忙来忙去的那个案子，以及那个长相秀气的小男生。
　　“你是说用他那个软件？你不是说这东西不能接到系统网络里吗？！”高胜记起当时他们的讨论内容。因为这件肇事逃逸案紧接着而来，他其实已经中断了先前的调查，甚至都想不起来问有没有结果。不过他想到当初这两个人对这个软件的推崇，一丝希望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管他有没有什么后果，反正现在情况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
　　“我们已经把它接入系统了……”刘成砚的一句话还是将高胜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神经质地看了看外面的大屏幕显示，心说这东西别把整个公安局的软件都给弄死了。
　　“高哥你不用担心，老廖修改过程序，让它不那么具备侵略性，不过我们没有什么好结果，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刘成砚解释着。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高胜迷糊了，他原本的希望还没开始就被掐灭了。
　　“我们打算和作者谈谈，也许他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找他谈？”想起那个年轻的高中生，高胜又看看这里的一个硕士一个博士，这两个家伙还没人家高中生厉害？

　　第二次来到这里，高胜也算是轻车熟路，他带着刘成砚和廖百勇，这两个家伙好奇地打量着一辈子也住不起的复式豪宅。
　　“高哥，这家真有钱！”刘成砚感叹着。
　　前面的保安队长闻言回头望了一眼，好像是他拥有这套房子一样满是自豪感，“陈先生，我们已经到门口了。”他冲着对讲说道。
　　门禁对讲里传出来一个年轻的男生声音，“请让他们直接进来吧。”
　　电梯门打开，保安队长一只手拦住门厢，一面请高胜他们出去。
　　“警察同志，我不能进入业主的家，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正说着，就看见对面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高胜和保安队长说了句谢谢，连忙带着两个土包子似的高智商人才走了过去。
　　门缝里面只有半张脸，高胜认得是那个男孩，他肯定是不好意思让他们看见他受伤的部分。
　　“高警官。”陈仲彦冲着高胜打招呼。
　　高胜下意识的掏出警官证，连带着身后的两个人也手忙脚乱的一阵乱掏。
　　“不用麻烦了，我认得你高警官。”陈仲彦笑着，他显露出来的整张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狰狞，青紫的瘀肿已经开始消退，就是面皮上的分散的血管蛛痕和眼白里的血丝还带着不一样的状况。
　　“这是我的两个同事，”高胜向陈仲彦介绍道：“他们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把人让进来，陈仲彦低声的问道：“想问什么？不会是抢劫的那件事吧？”
　　高胜闻言有些尴尬，当时跟人家许诺的事情还没影子，这又要来求帮忙。
　　“有些别的问题，但你别担心，我一直盯着呢。”高胜对向一个高中生撒谎感到特别的难为情。
　　就像是根本不在意，陈仲彦没有再纠结这件事，他像个大人一样问客人，“想喝点什么？”
　　刘成砚观察着周围，他看见屋内只有简单的家具，倒是一架钢琴显眼的摆在客厅的高台上。他心里越发没有计较，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高中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听高胜先前介绍过一些信息，廖百勇观察的方向和刘成砚截然不同。他发现屋子里的东西都井井有条，虽然不多但总有种规规矩矩的感觉。这很合他的胃口，说明这个男生是个有条理的人，只是看到这些，他就明白那个程序一定是出自他的手中。
　　“我们这次来……”高胜正准备说话，但立刻就被廖百勇打断了。
　　“我们这次来是想和你讨论下那个软件的事情。”
　　高胜诧异地看了廖百勇一眼，就听见他说道：“我们希望可以在视频图像的判别上能更深入的进行智能化，提取有用的信息。”
　　陈仲彦拿来了矿泉水，他毫不退缩的看着廖百勇的眼睛，“那就要看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高胜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一直都在等他们说这句话。
　　他又看看廖百勇和刘成砚，在这两个人的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味道。
　　面前摆着矿泉水，不过谁也没有心思去喝一口。三个人犹豫着谁先开口。高胜觉得自己不懂技术，可能说不到点子上，但又觉得整件事是他主导，他应该开口。
　　“是这样，我们有一个问题……”他看了看刘成砚，这个家伙没有廖百勇那么死板，应该能说清楚到底想怎么干。
　　就像是他想的，刘成砚开口说道：“我们希望能够在视频画面的图像提取上优化算法。”
　　“你们公安系统难道没有图像处理系统吗？这件事应该是很基本的应用吧？”陈仲彦故意不去接他的话茬。
　　高胜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懂也说不上话了，他盯着刘成砚看，希望这个家伙能够把那个高中生搞定。
　　“我们能够提取形状，甚至可以识别人脸，但是我们的算法是面向全面的，并不能根据特别的要求对某些形状或颜色进行处理。另外，我们的识别软件只能根据交通高清摄像头的画面分辨率进行处理。既然你的程序可以使用更多的数据连接，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当给你接入足够的信息源，你可以根据特定的形状进行计算？”
　　高胜现在有些明白了，刘成砚和廖百勇是想通过其他视频画面，尤其是治安摄像头那种低分辨率的画面来扩大搜索。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陈仲彦笑着问。
　　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想要做什么，他直想在他们手中换取应有的情报。
　　“我们应该向他说明案情。”廖百勇冷不丁的插了一嘴。
　　“那是违反纪律的……”刘成砚凑到廖百勇耳边低声的说。
　　“我们已经违反纪律了。”廖百勇咧嘴一笑，他倒是潇洒的很。
　　“我们需要你的协助。”高胜发话了，他上次和这个孩子交谈，就很明白他有非常直接的目的。只不过他没有能遵守先前的诺言，而此时再来求人，他的确有些感觉没脸。不过情况已经逼到这个地步，他并没有多少选择。“这是一个交通肇事逃逸的案子，我们需要全面排查一辆车，从各个方面，不论是什么，只要能找到相关的线索就好。”他顿了一顿，觉得应该用大道理来给这个学生一些压力，就像是平常的道德教育那样用大帽子压人。“这里面有4条人命，我们绝不能放过他！”
　　刘成砚和廖百勇立刻就挺直了身体，他们的眼中显现出坚定的信念。
　　但是高胜并没有从陈仲彦的眼中看到类似的情绪，他第一反应是无动于衷，紧接着的表情是一种装出来的敷衍，就像是他必须要和众人保持一致。
　　他稍微有些失望，也许是发觉对方并没有他印象中的那样富有正义感，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对方并不相信他所表达的那种精神。不管怎么说，高胜觉得他必须要付出一些来打动对方。
　　“我已经有些眉目了，关于那个抢劫的案子，甚至我已经有了目标嫌疑人。但是我还不知道动机，等我把整件事都查明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高胜说道，他已经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家伙，并不能按照他目前的年龄来看待。高胜有种想法，这个年轻人认为他和自己是平等的，他要付出，那就必须高胜拿一些东西来交换。
　　这种利益交换让高胜很不舒服，不过他又想，这也算是一个直截了当的结果了，至少没有别的纠缠。
　　高胜看的出面前的高中生正在自己给出的几个结果中进行选择，陈仲彦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能看到他的眼球在微微的抖动，这是对方内心在思索的反应。高胜突然意识到，别看陈仲彦现在半边脸伤痕累累显得狼狈，但高胜反而可以肯定，自己甚至是那几个抢劫犯更像是中了对方的算计，谁是猎手谁是猎物，现在真说不清了。
　　沉默的时间并不长，高胜看到陈仲彦笑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轻声细语的说道：“我想知道一些具体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