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七叶山葵

39、第 39 章

　　王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女朋友看电影，震动的手机在他腰腹间发狂的折腾，他不好影响其它人，悄悄跟旁边的女伴说了一句就弯腰走出电影厅。
　　里面传出来的一句话立刻就惊的他魂飞魄散，“高校竜送到人民医院抢救。”
　　虽然他并不是配属给高校竜24小时的保卫干部，但是这个老头在南京的一切都要由他负责。出现这样的事，他居然不是第一时间得知，的确有很大的失职。没有和女伴解释什么，他只是发了一个消息，就开车直奔南京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而去。
　　他们这些人虽然表面属于内保局，但根本不是警察编制，而是总参的现役军人。不过对外既不表露是警察，也不说是军人。来到人民医院，王泉在急诊室看到躺在轮床上的高校竜，他正半躺着和旁边的人小声的说着什么，头发居然还能保持原本的造型。王泉深深喘了口气，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医生，”他拦住一个女医生，“那个白头发的老头没什么事吧？”
　　女医生口罩边缘露出来的眼睛警惕的盯了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一下，“你是什么人？！”
　　“我是我们领导的秘书，”王泉信口开河的瞎编，“我们领导没什么事吧？”
　　医生皱着眉看着他。
　　“我们来南京出差，不是本地人。”王泉知道自己不是本地口音，他真真假假的解释着。
　　看来医生也并不想纠结他的身份，“没什么大事，就是情绪有些激动，脑部扫描显示正常，老先生身体挺好，但也要控制下，不能太激动。”
　　王泉又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安慰着自己，还不忘一个劲的跟女医生道谢。
　　要不是真没什么事，女医生根本不会对一个身份值得怀疑的家伙说这些。
　　王泉来到病床前，“领导，咱们去军区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
　　这个地方不是自己人，王泉总觉得还是去军队医院比较更让人放心。
　　“没事！就是被这个老家伙给气着了。”高校竜笑着摆摆手，“我定期检查身体，比你们勤得多，身体有没有事我还不清楚？不去军区医院了，回家就成，你个老东西别再气我就好了。”
　　王泉摸不到头脑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了眼旁边那位。他知道陈希丞是什么人，这些老家伙都有一份内部档案。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放心高校竜去陈家住的原因。
　　“那这回我得跟您在一起。”王泉坚持道，他可不想再来这么一次惊吓。
　　“你来干什么，我就待两三天，而且我哪也不去，就在将军山住，你们有事打电话，别骚扰我。”高校竜可不想和别人谈事情的时候有个电线杆杵在身边。
　　说到底，王泉只是后勤支持而不是全天候保卫，这件事弄得很模糊，但既然高校竜说了，他也没法坚持，大不了这几天就把车停在门口当蹲点监视。
　　就当他第二天把车停在一棵梧桐树下的时候，小别墅门前来了一辆奔驰，他很熟悉这个号牌，然后就看见陈景平从上面走下来。这个看起来像个暴发户而不像是稳重的企业家的男人远远的向他招了招手，就迈步走进了别墅。
　　王泉把情况记录在小本本上，高校竜自会跟他的领导通报这些，不过他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陈景平回家其实是很怵的，老头子的脾气不好，而自己总是惹他生气。不过好像家里也没谁讨他欢心，老大回家吵得比自己还厉害呢。只是这回高校竜搞出来的事情总还是要跟老头子说的，要不然后面反而更不好收拾。
　　一进门，他就开始琢磨着措辞，都想了一路了，临了还是觉得不踏实。
　　“爸。”他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却发现两个老头并排坐在沙发上，显然高校竜笑嘻嘻的占了他的便宜。
　　“嗯，你来了？”陈希丞并没有显露出不好的情绪，这让陈景平很吃惊。他望了高校竜一眼，心说高老头还真的把自家老头子搞定了？
　　陈景平没带自己的老婆，这是没事给自己找抽的行为，也没有带秘书什么的，都留在外面。他老老实实的坐在靠边的沙发上，双手扶膝一点也显不出疲癞的样子，就连他那个骚包的LV手包都留在了车里。
　　“你高叔叔大致跟我说了下，你是怎么打算的？”陈希丞问，两只眼睛露出来的神色很不友好。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陈景平一直以来的招数，和自家老头子打马虎眼是不行的，干脆就直截了当，大不了挨顿臭骂，反正这也是家常便饭。
　　“具体的我也知道的很少，不过既然能够做，那么我这里就全力支持。”他中规中矩的汇报着。
　　陈景平心里说，爸爸哎，你不知道这能赚多少钱吧？您可别使小性子了！
　　“谁问你了？我是问小彦？！”陈希丞看着老二就生气，这股火怎么还是冒了出来。
　　“小彦啊？”陈景平张着嘴‘啊’了半天没说出来话，他还没跟自己小子说过呢，“应该没问题，他就喜欢这种东西，反正上学也是那样，他可以的，没问题！”
　　“什么叫也是那样？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情况？”陈希丞的火再也压不住了，他腾的站起身，把陈景平吓得一哆嗦。
　　“他没问题的，没问题的！”陈景平举着手仿佛可以隔空把老头子拦在前面一样。
　　高校竜看的直叹气，这一家子的事的确够闹心的。
　　“爸，爸，您消消气，消消气，我跟您说啊，您坐下，坐下我跟您说……”陈景平像是生怕老头子冲过来一般，一叠声的求饶，“这会不是期中考试了吗？您说小彦能考多少分？您一定想不到，他9门课就扣了11分，全年级第一……不，应该是全国第一……”
　　“瞎扯！一个杭州的高一期中考试还全国排名！”陈希丞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看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小彦还用担心吗？他把高三的学科都自学完了，现在自己看什么空气动力学，您看，与其在课堂上发呆，还不如让他干自己想干的事。对方教导主任跟我联系了，一个劲的夸咱们小彦，我就跟他说，咱们小彦肯定能把分数考好，就希望主任在他看书的时候能宽容下。您也知道，现在高中的知识，小彦已经看不上了。”看到陈希丞的情绪越来越好，陈景平这一个劲的夸自己儿子。好在临出行的时候沈维珩来了一个电话，他这才有这样的说词可以显摆。
　　“看那么深奥的东西有什么好？你也是，那是你儿子，不是你的赚钱机器。”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陈希丞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还是骗不了人。
　　陈景平打蛇随棍上的躬身上前给陈希丞和高校竜的茶杯满上水，“他喜欢就好，我能支持就支持他，反正我这个做父亲的没他那么厉害，这些东西我都看不懂。但是我可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他喜欢，这都不是问题。对了，爸爸，您还不知道吧，我给他买了架钢琴，他没说什么，过两天就能送到家里了。”
　　“我倒是宁愿他只弹琴，就算是跟你老婆一样也比总被人惦记着强！”说着就看了看高校竜。
　　高校竜一把捂住胸口，弄得陈希丞眼皮直跳。
　　“算了！”陈希丞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自从期中考试的结果公布出来，市一中的高一年级可着劲的闹腾了好几天，时间很快就到了11月底，却少见的连续有了几日的好天气。气温不上不下，温暖异常，羽绒背心似乎都开始穿不住了。
　　不论在什么季节，阳光都能穿过‘目’字形的窗棱把闪耀的光斑投射到岳麓酒吧的室内，在深胡桃色的圆桌上反射出银色的光泽。
　　周六的早上，徐依萌照例走进岳麓酒吧，看到靠近窗户的那个圆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书本，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圈闪烁的光泽，场面静懿而富有设计感，仿佛是一张广告画一般。舞台方向传来钢琴的声音，由于没有开灯，昏暗中有个人影坐在施坦威钢琴旁，流畅的琴音就在岳麓酒吧的大厅里回响。
　　她不知道陈仲彦为什么会起这么早。早先酒吧里乱糟糟的情况不知不觉中就有了改变，肯定是他进行了打扫，地面的果壳残渣都已经不见踪影，就连凳子都摆放整齐。这并不是他的工作，但是他确能毫不计较的完成这一切。到了下午上班的时候，大家的任务就只剩下用拖把把地面清洁的更加干净。
　　一直以来，由于打烊的时间很晚，钟岳从不要求店员打扫完卫生再离开，因此每一天营业结束的时候，店里都脏乱的像是菜市场。这个繁杂而令人讨厌的工作需要在当天开门前完成。徐依萌对此深有体会，因为她的打工薪酬里面就有一份这样的报酬。可是从今年的9月份开始，这个清扫工作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得少了。
　　她并不清楚陈仲彦每天的作息时间，但显然他起的很早，甚至比自己还要早。也许他不喜欢睡懒觉，但这样年纪的年轻人，哪个不想窝在被窝里多消磨一会儿时间呢？
　　放下书包，徐依萌不自觉的走到舞台的边缘。也许她想要看看是不是她心里想象的那样，是陈仲彦在弹琴。也许更是想确认，他真的会弹琴？
　　琴键旁腰挺背直的坐着一个人，剪短的头发下面是一双在黑暗中也能闪烁光芒的眼睛，他的脸颊消瘦尖锐，就像是生长过程中拔高的枝桠一样充满了扩张的力量，薄薄的嘴唇，纤长的脖颈，一件白色T恤衫空荡荡的罩在他的身体上。
　　徐依萌发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投射过来目光，温暖的在自己的身上打了转，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笑意。琴声在这目光的交流中没有中断，连续敲击出的和弦仿佛清亮的撞击声。
　　“早。”陈仲彦笑着对她打招呼。
　　琴声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虽然徐依萌从心底里并不希望这样，但她的出现的确还是打断了这微妙的时刻。
　　“早。”她回应着，嘴里还有一句话喏喏的想要说出来。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陈仲彦歪着头友善的看着她，嘴角微微的笑意并没有轻视的味道。
　　“Perfect，Piano guys的钢琴版。”陈仲彦解释道。
　　徐依萌知道这个英文单词的意思，但是其中的故事却不了解。她疑惑的重复了一遍，“Perfect？”
　　“Ed Sheeran的原唱，Piano guys把它改编成纯音乐的钢琴版。”他顿了顿，“很好听不是吗？”
　　徐依萌想说话，但却跟不上他的节奏，她张着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却瞥向他隐藏在琴板后的手指，也许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想亲眼见他用手弹奏的模样。
　　“你能再弹一遍给我听吗？”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
　　陈仲彦被这样的目光叮了一下，他先是愕然，不知道她神色中的坚决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显然并不是责难，虽然按照常理而言，她的请求更应该带一些婉转的，客套的礼貌。
　　他忽而一笑，大度的原谅了女孩子的生硬，“好啊。”
　　68拍的琴声一开始，就拉扯着徐依萌的心脏跳动，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变成了重~~弱~弱~的节奏，尤其是半音的拔高，一股力量自脖颈以下相上蔓延，仿佛身体的肌肉都被牵引着。
　　她应该听过这首歌，但却又找不到明确的答案。琴声跳动而温柔，像是在广阔的空间中发散荡漾，她看见陈仲彦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轻触，就像是摸了一下，钢琴就立刻发出了声音。那灵巧的手指，似乎并不像是生长在人的身上，它带着机械的韵律，却又活灵活现，而面前那些一摸一样的黑白键盘，对在它们上方舞动着的十根手指来说，好像每一组键钮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声音在周围回荡，在他们的身边轻柔的拂过，整个酒吧的大厅里，所有的桌椅板凳、光亮黑暗像是都不存在，就只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维系着他们的，就是一架发出悦耳动听琴声的钢琴。
　　琴声千回百转，徐依萌听得出乐曲经过循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起点，当第一个重复小节出现的时候，她听见陈仲彦开口唱了起来。
　　她明白第一句英文的意思，这非常的浅白，即便是在惊讶中，她依然可以转换其中不同语言带来的含义，虽然并不能牵强到自己身上，她脸上依然瞬间被烫了一下。
　　看到陈仲彦并不看着键盘弹奏，似乎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碍他轻声的吟唱，她明白她长久以来的不甘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改变，陈仲彦的能力清楚明了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她不免有些嫉妒，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做到如此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