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罐头》姜璟

16、夏日

　　夕阳西下，窗外高大的梧桐树遮住了落日余晖，整间课室逐渐变得昏暗。

　　教室前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橘红色的火焰中，是那双红色NIKE，再往上，是少年线条流畅的小腿。

　　蔷薇色的日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因为逆着光，谁也看不清程千峪脸上的表情。

　　上一秒，郑岚她们还在肆无忌惮编排着云雨生，可这一刻，她们像是被猛地按下了暂停键，所有恶毒的话都吞回肚子。

　　“哟，够热闹的啊。”

　　祁序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擦过程千峪的肩头，那张脸足够漫不经心和轻狂，单手闲闲地将外套甩在肩上，长腿朝着郑岚走去，凑近她的脸嗤了一声。

　　“开小会呢？怎么不叫上我。”

　　祁序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老程喜欢啥样的老子不清楚，但是哥哥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以多欺少。”

　　这群女生向来是欺软怕硬，何况是对上祁序这种无赖，她们瞬间噤若寒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祁序面上仍是带笑，一手拿起郑岚桌上的红色水笔在指间来回转动。

　　可他不笑还好，越笑越让郑岚心惊。谁不知道这小霸王打起架来又快又狠，能把对方往死里揍，上回二中的人过来挑衅，祁序抬起长条凳直直砸向对方的后脑勺。

　　这家伙，向来是不见血不会停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岚腿都被吓软了，说话时已经没了刚才面对云雨生那种嚣张气焰，吞吞吐吐道：“我要回家了，我爸在楼下……”

　　祁序不说话，一帮女生如蒙大赦，飞快抓起书包就往门外跑。

　　“站住——”

　　门口的少年如同青竹一般冷淡又凛冽，倚在门框，黑发垂搭在眼前，突然橫出了手臂，挡住她们的去路。

　　“班长，我们——”为首的女孩急急忙忙想要解释，可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人冷冷打断。

　　“我有说过，”少年撩起单薄的眼皮，狭长的眼是见不到底的黑，薄唇微动，“你们可以走了？”

　　从刚才见着程千峪那一刻，云雨生便一直埋着头，心事混乱，连腿上火辣辣的灼痛感都没有感觉。

　　他，听到那些话了？

　　和自己这样的人扯上绯闻，他会不会觉得很恶心？

　　他会不会后悔，居然和她这样的人成为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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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弄的？”

　　程千峪的声音不大，却莫名有种震慑力，让所有人的心都瑟缩了下。

　　“谁把我们小鹌鹑弄成这副惨样，问你们话呢？”

　　祁序挑起一个女生额前散落的头发，凑近轻轻吹了一口气，在她耳边温柔又缓慢道：“告诉我，嗯？”

　　对方像是被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了脖子，咽了好几口口水，支支吾吾道：“……是……是她。”

　　颤抖的手指指向了刚刚故意伸腿绊倒云雨生的罪魁祸首，是班上的地理课代表谭玲。

　　“……道歉。”

　　门口的少年收回手臂，如冰一般幽深寒冷的眸锁住扎着高马尾的谭玲。

　　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让人浑身颤栗，谭玲飞快低下头，突然一把推开郑岚。

　　“是郑岚让我们整她的，我们是被逼的！”

　　其他女生听了这话，也纷纷点头如捣蒜般附和。

　　“跟我们没关系，都是郑岚一个人的主意。”

　　毕竟谁都知道，郑岚暗恋程千峪很久了，前阵子表白又被对方拒绝，这一肚子火气自然是要找个倒霉蛋发泄的。

　　“给她道歉。”

　　程千峪眼底一片阴霾，语气隐含不耐，再次开口：

　　“还不明白？”

　　向来是清冷自持、不动声色的少年，这一刻周身氤氲着阴冷、狠戾的气息，莫名比祁序还要多上不少震慑力。

　　有头脑转得快的女生，已经飞快跑到云雨生身边，小声和她说了句“对不起”。

　　“第一个。”

　　祁序掰着手指头心不在焉，冲那个女生轻轻颌首，“你可以滚了。”

　　像是本以为会被判死刑的犯人乍然被宣布无罪释放，除了郑岚和谭玲，刚才还面如土色的女孩们纷纷朝着云雨生围了过去。

　　“同学对不起啊，我刚才应该提醒你的。”

　　“雨生，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之前的事情，我是无心的，你能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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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雨生有些受宠若惊，不久前还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一帮人一下子换了副面孔，态度要多和善就有多和善，仿佛她们都变成云雨生的知心姐妹似的。

　　她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懂应该如何回应。

　　好在这帮人也只当是交差，贴着她来了一番很是虚情假意的道歉以后，就轻飘飘离开了。

　　挣扎了半天后，连郑岚和谭玲也一前一后慢吞吞走了过来。

　　“……对不起。”

　　她们的声音听起来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之前的盛气凌人就像是云雨生的幻觉一般。

　　尤其是郑岚，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别提有多难看了。

　　“班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谭玲战战兢兢问了句，还不忘偷偷观察程千峪的表情。

　　祁序本来坐在郑岚的课桌上，听到这话跳了下来，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小鹌鹑，你觉得呢？”

　　被点名的云雨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小声道：“……你们走吧。”

　　门框边上的少年终于直起背，神情懒倦，声音又哑又凉。

　　“还不滚？”

　　那两个女生如逃命一般，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她们，头都不敢回。

　　云雨生转过身，拿着簸箕往教室后门走，将里边的纸屑倒进垃圾桶。

　　“我先闪了，楼下见咯。”

　　祁序拿到自己的书包，撂下这样一句就离开了。

　　教室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连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都格外清晰。

　　程千峪无声叹气，修长笔直的腿朝着云雨生迈了过来。

　　在她身前停住，他略低下头，凌厉的眉眼比刚才要柔和了几分。

　　“被欺负也不会吭声，你怎么会这么——”他盯住少女柔软的发旋，原本想说的话突然都说不出口。

　　云雨生的头发长得很快，初见那天才到耳边，稀碎又利落，如今已经快到下巴处，发丝很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更衬得她的娇小与脆弱。

　　被他这样盯着，她不安地轻咬下唇，光洁白皙的额头下，琥珀色瞳仁被水汽浸湿，看上去雾蒙蒙的，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程千峪突然便想到那天晚上，少女从石凳上转过头来，泪眼迷朦，眼角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天真又脆弱，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也是，她本来就像只小鹌鹑似的，又小又弱，不懂拒绝，不会反抗。

　　程千峪忽然觉得，他的气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疼吗？”

　　少年在她面前蹲下，云雨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裤腿再一次被撩了上去。

　　这样近的距离，她一低头就能看到程千峪的发顶，因为刚打完球，细密柔软的发丝沾了些水气，发梢处湿漉漉的。

　　少年肩膀宽阔平直，后背骨骼略微凸起，在黑色T恤上撑出好看的形状来。

　　程千峪的身上总带着一种好闻又特别的气息，像是盛夏的薄荷沉入冰镇雪碧里，明亮又透明。

　　云雨生有片刻的失神，感受到他的指腹轻轻触碰到自己的小腿，她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急急忙忙把裤腿放下。

　　“我——”

　　带着少年体温的温热感觉格外明显，让她面色酡红，有些无法呼吸。

　　“我不疼。”

　　她垂下双眼，不敢对上那狭长漆黑的眼，“……谢谢。”

　　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起来，四周静谧，心跳声清晰可闻。

　　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打破了她对程千峪原本的认知。

　　云雨生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发火的，更不会说出“滚”这样的字眼。

　　她不明白，被欺负的是她，为什么程千峪会有那样的反应。

　　他应该是波澜不惊，永远冷静自持的。

　　“……不早了。”

　　少年站起身来，额前的发遮住冷峻的眉眼，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走吧。”

　　云雨生喃喃应了声“好”，背起自己的书包跟在了他的身后。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校服，穿在程千峪的身上莫名就好看了几分，他的身形匀称修长，蓝白的配色更衬得他清冷又俊逸。

　　连垂在两侧的手臂都是那样的好看，肌肉线条流畅，每一寸都充满了野蛮的力量感。

　　在他身后的云雨生就显得矮小瘦弱了很多，身影单薄，宽松的校服套在她身上，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将衣服撑得更加肥大。

　　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正好碰见了打完球回来的一群男生，见着程千峪，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班长，要回家了？”

　　“周末一起打球吗，老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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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峪冷淡地颌首，侧身躲开了要上前来搭住自己肩膀的手。

　　其他人也习惯了他的话少，很快便顺着楼梯往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程千峪是真他妈帅啊，我一个男的都有点顶不住。”

　　“我靠，你别来恶心我，爬远点。”

　　“你想死吗兄弟？胆子忒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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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笑打闹间，有个男生突然说了一句，“咦，刚才跟在程千峪后面那个妹子，是我们班的？”

　　他这一提，其他人也想了起来，刚才只注意到程千峪，他们都没仔细看后边那个瘦弱的少女，这会一回想，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那两个人似乎是一起的。

　　这就奇怪了，程千峪不是向来不近女色，被一群女生奉为六中的高岭之花吗？

　　刚才说话的男生又补了一句，“我扫了一眼，那妹子长得蛮乖。”

　　“乖的话也轮不上你啊。”

　　话音刚落，一群男生嘿嘿笑了出来，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