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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谢祄才刚进得洛阳,都不用刻意去打听,只见得,成衣铺子里卖的是颜郑公新秋赏桂时的新款,酒铺子里卖的是颜郑公酒同一个村子种出来的米、同一座山上挑下来的泉水酿制的同款;又听得,书寓里小姐们传唱的是颜郑公的新词,茶楼里书生们辩论的是颜郑公去岁游颍川后写下的游记……

      嗯,还有更多窸窸窣窣的八卦,饶是褒贬不一、甚至多有非议,却谁都没有否认,说起洛阳名士,首推颜郑公!

      名盛一时,不外如是。

      谢祄抱着阿拉,一路打听到颜郑家。
      约莫是常有人来寻颜郑渊这位名士,那看门的老仆听说谢祄要寻家主,只多看阿拉两眼,便替他主子谢客:
      “老爷要帮小姐看文章,不得空。”

      态度倒是客气,就是这理由嘛,按时下风俗,不免离奇了点。

      当然,谢祄是不觉什么的。
      毕竟现代看多了,别说是给女儿看文章,给女儿扎小辫儿扎得不亦乐乎的都有得是。
      他家老头子,不也是个宁可给阿拉梳毛挠下巴,都懒得去参加什么慈善晚会的么?当然善款没少捐就是了。

      不过事涉颜家父女……

      谢祄取出才刚写好的拜帖,在“齐国郑氏未亡人托付访亲”之后,现补下一行小字:
      纵腹中锦绣文章万万千,奈何世俗人言摧脊梁?

      那老仆听说是访亲,虽有些纳闷,到底老老实实捧了拜帖入内。
      不多时,门重又开,当先走出一个书生,布衣葛巾。
      若论衣着精致处,莫说林如海,便是张举人都比他强许多;但观其人,相貌不如林如海俊美清秀,却别有一种书生中罕见的俊阔硬朗,更难得眉宇间一股子萧疏轩举、洒脱不羁。

      对谢祄倒是极客气的。
      反是谢祄很有些不太客气。

      既然用“齐国郑氏未亡人”试探出这颜郑渊果然知道些祖宗故事,谢祄也就省得绕弯子,直接将郑齐氏说的故事一气说了,不管是过去的、还是尚未发生的。
      一记直球,就直接击溃颜郑渊的从容不羁。

      也是,郑齐氏对命数一贯敬畏,郑氏灭族一遭之后更是讳莫如深。
      虽说颜郑渊因着族谱家规传承等,多少知道祖宗灵异处,又哪里猜得到之前灭族惨剧的源头?又如何猜得到自家父女眼瞅着能倒霉成那般模样?

      纵腹中锦绣文章万万千,奈何世俗人言摧脊梁?!

      老实说,颜郑渊自长女亡故之后便彻底绝了科举入仕之念,行事也越发不羁,其实并不然。
      乍一看洒脱处仿佛叫林如海那样拘泥宦海的都远又不及处,但也不过是偶然给可怜妇人充一充讼师——
      譬如之前那个忍受了二十来年家暴、后因丈夫要把小女儿卖到不堪之地而愤起杀夫,就要被判凌迟的
      ——譬如此类罢了,其余的,饶是爱极小女儿文才,赞过她“吾家有女学士”,却也只是“惜不弁耳”。

      颜郑渊会给女儿赏玩近处美景、又与她细细讲解自己的远方游记,会教她四书五经而不仅限于诗词小道、更不拘泥女工中馈,由她临颜体而不爱簪花小楷……
      颜家的书房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女四书那类玩意儿,可颜郑渊也只是不舍得亲手将女儿拘于世俗。
      他从来没想过要教女儿挑战世俗。

      与世俗惯例大异者,或许从长久来看是正确的,但未免太难。

      “能有即使被骗婚,也因着‘女子自告,概不受理’的法度,只能日复一日忍受着的难?”

      谢祄挠着阿拉的下巴,温和微笑。
      颜郑渊却像被狠狠扎了一刀。
      半晌,才一声长叹:

      “我原以为,小女日后,左不过坐产招赘一个平凡些的夫婿。虽少了凤冠霞帔的尊荣,却也免了别父离母分骨肉、唯奉翁姑事晨昏之难。万不料……”

      谢祄挑了挑眉,原还以为他会可惜女儿所托非人,不料颜郑渊到底是颜郑渊!
      即便原先没存什么叫女儿与男子争先的心,听说了郑齐氏为她卜算的未来,没可惜她将官职拱手让了丈夫,没可怜她膝下荒凉只得为丈夫纳妾蓄婢,甚至半句未提颜郑氏香火事——

      他喟叹的,只有:
      “满腹诗书,官至御史,竟不敢在‘女子自告,概不受理’之事上张一词、破一例……”

      当日,他为那妇人争讼时,虽重点放在母爱其女上,且还要提一句:
      “夫殴妻,纵折伤以上可论者,也是妻不告官不理。偏又卡着个‘女子自告,概不受理’的律令。可叫这没有男性亲属愿意为其张目的妇人如何熬得?”

      万万想不到,女儿日后有因着与女婿斗气改装易服科举入仕的胆气与运气,偏偏却又在这一事上冷漠如斯。
      纵然独善其身或许有其不得已处,到底叫颜郑渊意难平。

      他的女儿,可以甘于平淡,可以冷眼旁观。
      不敢与世俗为敌,总来不是什么需要感到羞耻的事情,毕竟“穷则独善其身”。
      只却又何必空自将勇气和运气,都耗在十来年仕途庸碌无为中?
      莫非“达则兼济天下”的圣人言,都白学了不成?

      颜郑渊先还是个不羁名士模样,便是听说自己“水莽草”之劫也尚能镇定,却被颜氏在不需勇气的事情太过勇气、在不该无为的地方又太过无为的未来郁闷得够呛。
      骤然颓然。

      谢祄原还拿颜氏刺他,这会子见他这般,又有几分不忍,偏又不耻违心,憋了半天只勉强憋出来:
      “郑夫人没提那许多细节。或许不是不曾主张,不过是世俗如此。令爱纵是有心翻云,奈何无力回天,也就只好独善其身?”

      谢祄真的只是随口那么一扯。

      颜郑渊沉吟半晌,然后,他居然真的就此振作起来了!

      更准确来说,是颜郑渊自信:
      “既然知道她日后有那等运气,自然不会再叫她将之悉数虚耗了去。”

      说起来,洛阳一带相比别处,民生大致还是过得去的。溺女洗儿的风俗也就不比闽南等地猖獗。
      但饶是如此,颜郑渊早两年带小女儿出游时,也偶然遇着不只一宗。
      其中更有那妇人不舍幼女、又争不过夫家、又告不得官府,走投无路之下闹出的惨事!
      可惜,颜郑渊听说那事的时候,所有该死的、不该死的,那尸体都早凉透了。
      不过也因着这一份不忍与遗憾,才会在那杀夫妇人一案上,毫不迟疑地充了一回讼师。

      只是之前,颜郑渊怜惜爱女,遇着这样事,总是要设法遮了她的耳目,如今才知错大发了!

      空有才学,不只人心之险,不知世事之难,能平平安安从御史位上致仕,就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哪里还能指望她能在那些不合理却早成了法度的事情上有什么作为?

      原是他没教好孩子罢了。

      颜郑渊坦然面对这一点。

      然后,雷厉风行。

      既已认错,便当即改错!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就莫莫个人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颜氏在某些事情上独善其身的做法。毕竟与世相争,也太难了点。不敢做的人多得是。哪怕颜氏相对有能力一点点,争固然叫人钦佩,不争也无需指责,只要没有跟着世俗一道扭曲成加害者即可。
    不过对于颜郑渊来说,他用心教导女儿,虽不忍叫她与世相争,但不过是因为爱女心切、不忍叫她活得太难。结果颜氏敢于男装科举,结果所有不畏艰难、与世相争的勇气,却只用在科举入仕上?当父亲的,就不免失望了。虽然颜氏真在某些事情上奋起抗争了,颜郑渊又会心疼得要命吧……反正就是这么矛盾
    另外,再次穿回红楼之后的又一次穿越,大家觉得去三国好还是水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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