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岭爱情故事》水上祢

3、3

　　这家小诊所被街上的其他建筑物簇拥地半遮挡着，招牌都不太明显。南方的小城，巷道又弯弯曲曲地，温客行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这地儿。

　　说来有趣，第一眼抓住他的，不是面对着自己的亲老妈，而是那颗背对着他的蓝脑袋。

　　温客行的心脏很奇怪地颤了一下——只是因为这个颜色太特别了吧。他想。

　　徐医生招招手：“俊俊！”

　　是徐医生的儿子？周絮赶快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擦了擦嘴巴，转过头——

　　居然是个熟人！他认得他，是那个新的转学生，个子很高，看起来是会打篮球的样子。

　　他看着温客行，紧张地挑了挑眉毛。

　　温客行“哎”了一声，几步上前，先是绕到妈妈那边握了下她肩膀，把自己带来的菜放桌上：“我在旁边的瓦罐店买了个骨头汤，然后还有蒸蛋，比较软乎，好消化。”

　　“诶，你这个蒸蛋买的正好。”徐医生打开袋子，意外地发现蒸蛋是用自己家的饭盒装的。她看了眼自己儿子，笑了：“自己蒸的？”

　　温客行笑着点点头，和旁边的男医生也打了个招呼，这才搬了椅子，靠周絮坐下。

　　周絮低低说了声：“嗨。”然后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也不好意思继续吃饭，手指摩挲着一次性筷子，停在饭盒上。

　　“嗨，真巧，”温客行落座后，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周絮，看着他侧脸利落的下颌线，拿过勺子，挖了一勺蒸蛋，“尝尝？”

　　“嗯，”周絮的左手还打着吊针，便用右手把饭盒往他那里推推，“谢谢。”

　　温客行把蒸蛋放在饭盒上，蒸蛋水嫩极了，还抖了抖。

　　“我家俊俊做的蒸蛋可是一绝，”徐医生笑着对周絮说，“别看水蒸蛋很简单，做的好吃可不容易哦。”

　　温客行也挖了一勺往徐医生饭盒里放：“妈你也吃。”

　　“来，你这样拌着吃，”徐医生对周絮说，“这样好吃。”

　　“嗯。”周絮第一次这么吃东西。他向来喜欢米是米菜是菜，从没想过拌起来吃。他尝试着拌了拌，旁边温客行已经把骨头汤倒好了两碗，推给周絮和徐医生。

　　“你们俩是同学？”徐医生慢慢喝着汤，“还真挺巧。”

　　周絮点点头，他以为这是温客行和徐医生讲的。温客行倒是吃了一惊：“妈，你咋知道我俩是同学？”

　　徐医生笑着瞥了他一眼：“你认识他，但咱们又刚来这个城市，那除了同学，还能是啥。”

　　自家儿子有的时候真的智商会掉线吧。

　　温客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摸脑袋：“这倒也是。”

　　周絮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把饭扒拉干净了，开始喝汤。徐医生又说了句：“喝几口就行了，外面的汤可能有点油腻，下次让俊俊家里做了你来吃，他真的很会做饭哦。”

　　温客行摸摸眉毛：“妈，你卖我卖的挺快啊。”

　　周絮只能微笑，乖乖点点头。奇怪，他其实并不是内向的性格，但是今天坐在徐医生和温客行之间，他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听着。他始终微微垂着头，眼神慢慢落到温客行的手指上——他的手指很细，很修长，很漂亮。

　　还有一颗痣。

　　温客行的手开始动了，那双手先收起了徐医生的饭盒，然后碰了碰他的手腕，温温的触感——周絮的手还拿着勺子无意识地在汤里轻轻搅动。

　　“汤凉了吧，别喝了，我收起来吧。”

　　“哦，”周絮这才回过神，“谢谢”，把碗一推，“麻烦你了。”

　　“没事，你这不是手不方便吗，”话音未落，温客行的目光落在吊瓶上，“妈，吊瓶打完了！”

　　周絮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已经回血了。

　　温客行的声音明显有点慌张，徐医生倒是不慌不忙，先停了点滴，起身做了清洁，然后拔针，一气呵成，这速度行云流水，周絮还没反应过来呢，徐医生已经贴了止血贴上去：“轻轻按一会儿，别太用力了，会乌青。”

　　“好，谢谢徐医生，谢谢谢谢。”周絮轻轻按着胶布，想着这次又要花多少钱，没留意到徐医生招手让温客行过去，母子俩在那里窃窃私语。

　　看着针孔不出血了，周絮尝试着站起身来，一下子头晕目眩——果然是坐太久了。他撑着沙发站起来，忍过这一阵，才对着男医生说：“医生，请问总共多少钱？”

　　“呃…”男医生刚吃完午饭回来，现在正在泡茶，他完全不知道周絮这边的情况，求助地望向徐医生：“徐医生，这个病人…？”

　　徐医生很快走过来，先摸了下周絮的耳下、额头：“嗯，现在是不烧了，不过还是要注意点，怕晚上再烧起来。”

　　她注意到周絮退烧后一身的冷汗，连外面的衬衫都浸湿了，上手就要给他脱下来：“衣服湿了，待会吹到风就不好了。”

　　周絮还没反应过来，温客行已经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了递过来：“穿上吧，省的着凉。”

　　温客行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日子体弱多病，可以说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所以非常明白在这初春时节，一身汗出去吹风的后果。而周絮实在是没有生病的经验，一次发烧够让他吃不消的了，于是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一句话的功夫，就被这娘俩安排地妥妥当当：

　　他拒绝不了徐医生，徐医生说着话就把他的衬衫给脱了，又往他后心塞了条毛巾垫着，就像妈妈对待自家小孩一样，温柔又强势。他也拒绝不了温客行，他和他妈妈配合地亲密无间，一下就用校服外套把他裹住，外套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周絮觉得冰凉的手心都暖和了些。

　　“徐医生，谢谢，”周絮往裤兜里掏，“多少钱？”

　　“20块。”

　　周絮本能地觉得不太对：“怎么今天吊了好几瓶，还比上次便宜？”

　　“上次给你缝针、开消炎药，当然贵，这次只是挂吊瓶，就便宜点，”徐医生回答地很自然，“怎么，你还想多送我点啊？”

　　“还有饭钱呢？”周絮数了数自己钱包里的钱，还剩50块，应该够付。

　　“饭就算阿姨请你的，俊俊刚转到你们班，人生地不熟地，你作为他同学，要好好照顾他呀，”

　　徐医生接过钱，数了几张，又把剩下的放回周絮手里，“还有啊，阿姨跟你商量个事儿，正好你也是一个人住，现在手又受伤了，一个人不太方便。阿姨呢经常要值班，也不放心我们俊俊一个人晚上在家里。不然你搬过来和我们俊俊住，相互照应着点？”

　　“这…”周絮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自己就被这么安排了？温客行倒是很自来熟：“诶妈，你这个主意不错，正好我也需要有人帮我补补课，我们那边的课标和这里的不一样，今天上的那节物理课，老师口音实在太重，我完全没听懂。”

　　“…我，我也很久没上课了。”周絮有些狼狈：自己并不是什么学霸。

　　“没事儿，只是让你帮我翻译一下，”温客行狡黠地笑了笑，“我拿了录音笔，把整节课都录下来了，你给我翻译成普通话就行，不为难你。”

　　“再说了，我只有这一件校服外套，你跟我回趟家，然后我再拿件普通衣服给你换呗。”

　　“…我，我可以…”现在就脱给他？周絮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件外套的暖意，本能地不想脱下。

　　温客行按住周絮拉拉链的手，“难道你想让我陪着你跑你家去换衣服？来不及啦，下午课马上要上了，你先跟我回去把衣服还给我，至于住我家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他又看了下手表，一向都是笑容满面的脸一下皱成了苦瓜：“已经一点啦！还有半小时，赶快走赶快走，我可不想开学第二天就被抓迟到！”

　　也许是温客行的理由太有说服力，也许是徐医生的温柔太像妈妈了，周絮居然兴不起反抗的念头，乖乖地跟着温客行走了。

　　他跟在对方身后，走出诊所的时候，街边一只猫正困倦地“喵”了一声，午后的阳光直面洒过来，暖融融地晒着那只猫，也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