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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为相之道,先在隐忍 ...

  •   江茂山见长公主似无意再提叶纸誊录试卷的事情,心道恐怕这位殿下心中已有了决算,便当真又从头到尾将那支曲子听了一遍,虽嘈嘈杂杂,但若定神去听,仿佛也听得出一些一往无前的豪气来。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蟹面,笑道:“殿下若觉得不错,那必然是错不了的。”

      -

      第二日考的便是策论。

      历朝策论都是重头戏,逻辑是否缜密,思维是否尽善尽美,都可从这几篇策论中窥斑见豹,毕竟日后是要为官的,诗文说到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功夫。

      晏初不敢怠慢,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从行监夫子手中接过了试卷。

      第一道题便有些刁钻了,虽单从字面来解难度并不大,可怎么也得要顾忌着当今的丞相冯英。

      晏初盯着“为相之道”几个字,却觉得这题似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为相之道,先在隐忍。

      冯英在这一点上,向来都做得很好。

      今日冯英并未上朝。

      大约是遭到了什么变故,事发突然,就连早朝也不过匆匆几句便算了。相府的仆从刚将消息递到了御前,不过片刻,就又有御前的将这消息送到了长公主府中。

      长公主向来起得晚,心白将御前的人送走后,她才拢着薄毯坐起身,“怎么,朝上又有什么事了?”

      侍女们上前来给长公主更衣,心白接了一盆清水进来,试好了水温便要为长公主净面,“倒也不是朝上的事儿,刚刚崔公公说,仿佛是冯大人吃坏了东西,昨儿吐了一夜,今天早上还吐了血,陛下早朝都没上完就往相府去了。”

      “吐了一夜,今儿早上还吐了血。”

      长公主笑了一声,拿起一枚蝴蝶状的簪子来细细端详着,“倘若只是吃坏了东西,想必也不至于惊扰圣驾,必然是有人投毒才是。”

      心白不接话,她就将蝴蝶簪自己鬓发上比划了比划,觉得有些小气了,又另寻了一顶珍珠冠戴上,只是总还觉得空落,于是翻出两支长可及肩的流苏钗戴在左右两侧,这才起身道:“走,咱们去挑两只上好的人参包上,再拿一对玉如意,去给冯大人压压惊。”

      “殿下,您名义上刚从夋族回来。”

      心白有些不情不愿,“冯大人是否性子也太急了些。”

      “这遭可未必是咱们。”长公主笑了一声,“不过,这一遭绝不会空走就是了,他筹谋这许久,从广轩客栈回来后就开始不舒服,一直捱到今天才发作,已是了不得。”

      “广轩客栈?”

      心白这才回过神来,又想到昨日江茂山所说叶纸之事,便知这一趟冲着的是这些学子,说不定就是那晏初小子。

      冯英如今正躺着,说来也算是个玉树临风的人,但今日脸色已蜡黄如纸一般,皇帝不忍叫他起身行礼,便摆了摆手自顾在小桌旁坐下,“爱卿身子一向健壮,昨儿是吃了什么,怎么竟闹成了这样?”

      跟在皇帝身后的大理寺卿吴志忙道:“回陛下,今儿一早,太医们已查过了,说冯大人大约是中了毒,不过臣查了大人的起居录,近些日子也就往广轩客栈去了一遭,当日同去的还是江大人与霍掌院两人。”

      “广轩客栈?”

      皇帝闻声,双眉愈发拧在了一起,口气也不耐烦起来,“这些读书人心思最是恶毒,偏你们还非要广开言路,年年京考,看看这好端端的便惹来了一桩祸患!”

      “能为陛下做些什么,微臣死不足惜。”

      冯英面有戚戚,“不过是投毒罢了,且太医也已寻到了解毒的法子,他们也是急着要些功名,陛下可千万莫要动怒……”

      “功名?”

      皇帝冷笑,转身看向吴志,“当日是哪些学生与冯卿有过交集?这歹毒心肠,还考什么狗屁试?不如填了蛇坑去养蛊!功名,黄泉之下去求吧!”

      吴志额上开始冒汗了。

      这位陛下性情自小古怪,又暴虐凶残,尚不足岁时,就曾眼睁睁看着一个宫人被扔进百兽园的中撕成碎片,不但不觉惶恐,反而还惋惜那宫人不够好看,真真儿是辜负了这一场表演。

      而上一位大理寺卿……

      他手忙脚乱的翻着案本,连声道:“陛下,那日分发场券,人人都在冯大人面前停了停,不过其中倒是有个叫晏初的,与大人辩驳了几句。”

      “辩驳?晏初?”

      皇帝面色愈发阴沉了。

      好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长公主殿下到——”

      吴志伸手擦了擦汗,轻轻松了一口气。

      皇帝虽然性情暴虐,但待自己这位亲妹子,大约是惦念她年少远嫁的缘故,近些日子看着,也算得上是仁慈宽和。有她在,起码暂时,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长公主一向爱浓妆,裙摆也多以华丽繁复为主,红艳艳如一团火一般。冬日穿着尚好,如今暑热虽褪,到底余温尚在,这么一大片夺目的红色跃入眼帘,就连皇帝也没忍住笑了一声,“和韶自小就爱红裙子,这年纪大了,还是没改,这天气你该穿的素雅些才是。”

      接着又看向她顶上的珍珠冠,摇头道,“珍珠冠颗颗都是东珠,已是华贵无比,再添流苏便觉累赘,你怎么,竟也不觉得头上压得慌吗?倘若真心喜欢,明日给你用这珍珠做些衣裙上的点缀便也罢了。”

      长公主站在门口,还不曾进来,便先听了一顿数落。

      她眨了眨眼,微微侧首道:“臣妹今儿才知道,皇兄竟如此不待见臣妹。”

      “快进来。”

      皇帝招手叫她在自己身侧坐下,甚至还亲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嘴上却一刻不停,“已是长公主了,又不是还是行歌小殿下,行事说话却还是这么幼稚,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长公主干脆将头往皇帝那边倾了倾,撒娇道:“除了皇兄,再也没人叫过我行歌了。”

      她叫晏行歌,皇帝叫晏行观,祁王叫晏行止,她爱热闹,小时候也是走一路唱一路的性子,而皇帝莽撞,祁王冲动,当年这三人的名字里也寄托着父皇对他们的祝福与期望。可是后来,她成了长公主,哥哥成了皇帝,弟弟成了祁王,人人都称他们为陛下与殿下,再也没人敢提起他们的名字来。

      仿佛他们已成了一个身份,一个标识,甚至是一个地位。

      总之不是他们自己。

      这话题没来由的有些悲凉,就连皇帝也怔忪了一会儿,直到心白将玉如意和人参交给冯英的仆从时,他才回过神来,自然而然地换了话题,“你向来……你向来怕热,今儿怎么顶着大太阳来了相府,又是睡到这会才起么?”

      大约本是要说“向来不合”的。

      长公主垂下眼帘,掠了一眼手中的茶杯,“是热,只是臣妹不忍心看皇兄一人在这热天里奔波,何况冯大人是皇兄臂膀,臣妹想着,冯大人不舒坦,皇兄必然担忧,所以臣妹必是要过来看看的。”

      冯英挣扎着起身,“那如此,臣便要谢过殿下美意了。”

      “倒也不必谢我。”长公主笑的无辜,“不过是为替皇兄分忧罢了。”

      “怎么兰青没来?”冯英的眼光落在长公主身后,他看了一眼心白,又看向门外,迟迟不见再有旁人进来,便强撑着笑了一声,“想来用的不合手,殿下给打发了?”

      皇帝正把玩着桌上的玉壶,猛听冯英这么一问,便看向了长公主。

      大荒古道上遇刺这事,和韶跟他说过一遍,司昭如后来又说了一遍,他本想和韶无事便好,却忘了兰青原是相府的侍女,只因有一身好本领,才被他相中送到了和韶身边,如今兰青死的突然,竟忘了跟冯英打个招呼。

      长公主看向心白,心白会意,垂眼间已换了一种语调,“大人不知,我们从夋族回来,途径大荒古道时赶上了雨季,山路泥泞,又被烂木拦路,所以换了一条小道。唉……”

      心白叹着气,仿佛当真在为兰青惋惜,“兰青她为着殿下,拼死与山匪打斗,不幸……不幸丧身了……”

      不等冯英开口,心白便从袖袋中取出了那支箭,交给伺候在冯英塌前的仆从,“近些年这山匪愈发肆意,他们还不知道从哪盗来了冯大人的羽箭,奴婢无能,没留住兰青,却只找到了这支箭。”

      冯英接过去摸了摸,是阿房尾羽,箭杆上也确有那个“冯”字。

      事实大约是不争的,放眼满京都,除了他相府,再没人用阿房鸟的尾羽做箭羽,何况里头刻的那个“冯”字,用的也是他府上惯常的手法。

      偏长公主已在为他开脱了,“皇兄,这臣妹不得不说几句,都是您治下不严之故了。先是臣妹于大荒山遇刺,如今又有冯大人卧榻,到明儿还不知道是谁要遭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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