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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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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刀?
所有人都呆住了。林家几兄弟脾气不好是真的,只是他们打架最多就是拳头和杂木棍子,今天林满慧却提议拿刀砍人,哪里还是平时弱不禁风、阴郁内向的小可怜模样?
可不是中邪了!
林景严吓得连棍子都丢了,跑到林满慧身边,一脸的惶急:“小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满慧抬起头看着林嘉明,阳光下懒洋洋地伸出右手:“拿来。”
林嘉明嘴巴张得老大:“什……什么?”
林满慧眉毛一皱,眼睛一眯,不自觉地带出一丝清傲的大家气派:“不是说把绸带送我?”
“哦哦哦”林嘉明这才反应过来,将抽掉了一根丝的水红色绸带递过去。林满慧接过绸带,再望向五哥。
“要打架?拿刀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林满慧让林景严有点害怕,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屋,从厨房拿了把磨得锃亮的菜刀出来。
刀光凌厉,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林嘉明眼睛被耀得发花,抬手遮住眼帘,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你,你们要干嘛?”
吴婶也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弯腰将脏衣服放回木桶,甩下一句场面话:“我,我去洗衣服……”拎起桶、带着狗跑开。
吴婶一边跑一边想:都说咬人的狗子不会叫,林满慧平时闷不吭声,如果真的逼狠了发起疯来,拿菜刀砍人,那还得了?赶紧先躲为妙。
林景严模样清秀,就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瞪得老大,显得凶巴巴的。被满慧这一折腾,刚才那怒火中烧的感觉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他举着菜刀,声音有些干涩:“小妹,你要我拿菜刀做什么?”
林满慧表情严肃,慢慢从椅中站起,手中拿着绸带,对林景严说:“打架抄家伙,那根柴火棍子一敲就断,有什么用?还是菜刀好。”
还没等林景严反应过来,她将绸带在他手上捆了几圈,悠哉哉说:“用菜刀打架的诀窍,就是得绑牢靠点,不然被人夺了刀,反而会威胁到自己性命。来,我帮你再绑几圈……”
“嗷——”地一声叫,林嘉明再也不敢停留,转身就跑。
仿佛背后有鬼追一样,刚才还努力刷存在感的林嘉明跑得飞快,边跑边喊:“满慧疯了!疯了!”
林景严摸头不知脑,任由小妹将绸带一圈一圈地绕在自己右手与菜刀之上,傻瓜一样问:“小妹,真要砍人呐?”
林满慧瞟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如果是末世,抢夺食物都是刀木仓相见,至死方休。这里分明是和平年代,也不知道自家这几个哥哥哪来的这么多戾气,天天喊打喊杀。
过去的林满慧怯懦胆小,见到哥哥们和人打架,也不敢劝,就躲在一边掉眼泪。
现在林满慧穿回来,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哭哭啼啼。她用水红色绸带牢牢将林景严的右手与菜刀绑在一起,一道一道地缠绕着,最后打上一个死结。
看到绸带打成的死结,林景严这才发现小妹不是开玩笑。他抬起手看着在绸带亮光映衬之下愈发显得妖异的菜刀,再看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满慧,莫名有些心虚。
“小……小妹,不用这么夸张吧?”
林满慧抿着嘴没有说话。
林景严将右手伸到她面前,讨好一笑:“帮我解开吧,拿刀太吓人了点,万一真的伤到人不好。
我和四哥看你喜欢绸带,想买来给你扎辫子。哪知道供销社的营业员狗眼看人低,不肯卖给我们,歪话说了一箩筐,所以……就吵起来了。”
林满慧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转过身坐回竹椅,准备继续晒太阳。
小妹这样的反应与平时反差太大,林景严有点忐忑不安,他走到她面前,嘻嘻一笑:“小妹,五哥错了,不该拱火、抄家伙。你帮我解开绸带,我们一起去把四哥劝回来,好不好?”
林满慧没有动,她想努力找回冥想的感觉。自己这破败的身体太过虚弱,春天的阳光这么暖和,她却脚底发寒、后背流虚汗。
可是林景严叽叽喳喳在一旁说个不停,似乎小妹不发话,他不敢离开一样。林满慧被他吵得没奈何,只得睁开眼:“不打了?”
林景严连连点头:“不打了,不打了。”
林满慧“哦”了一声,抬手帮他解开绸带。
解开绸带之后,林景严松了一口气,将菜刀放在窗台。二话不说,背起林满慧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走!我们一起去把四哥带回来。”
林满慧只有十二岁,因为年幼早产、瘦弱多病,个子矮小、轻得很。陡然被人背起,四周的一切变得有些飘忽。
连脊房那红色的山墙上“农业学大寨”五个白色油漆大字迅速向后退去,路边的苦楝树开出浅紫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浓烈的香气忽远忽近。
前胸挨着林景严的温暖的后背,双手扶着他薄而坚实的肩膀,一种奇特的安全感包裹着林满慧——看来以前的自己真的很依赖、信任五哥。
林满慧右手拿着那条皱巴巴的绸带,扬起头、闭上眼,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
林景严显然经常背小妹,单手托住她,跑得又快又稳,一边跑还不忘说话:“小妹,你请了几天病假,天天窝在屋里。今天看着精神不错,正好出来走动走动。”
军山农场共有五个分场,三分场靠近小军山的山脚,以种植果树、蔬菜为主。主干道农耕大道与四喜路交叉路口有一家小小的供销社,平时卖些针线、肥皂、油盐酱醋等日用品。
林景严脚程快,一路小跑,约摸五、六分钟的样子,就来到供销社门口。此刻这间红砖青瓦的小平房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有劝架的——
“林景勇,有话好好说,不要发脾气嘛。”
“魏艳你也积点口德吧,干嘛扯出人家父母?”
有烦躁的——
“在供销社里吵什么吵?我们还要买东西呢。”
“大男人买什么绸带?花里胡哨的,不能吃不能穿。有那钱和布票,不会扯几尺棉布做件新衣裳?”
也有看戏不怕台高的——
“林景勇你这人怎么跟娘们儿一样,光说不练。”
“就是,说了这半天,也没见真动手……”
看到林景严背着妹妹过来,众人迅速让开一条路。
在这个娱乐活动匮乏、人与人之间没什么隐私可言的七十年代,哪家吵架都会围一群人过来看热闹。
林家兄妹一来,代表热闹会升级!观众的眼中都露出兴奋之色。
迈过供销社的门槛,林景严蹲下来,轻手轻脚将林满慧放下。
无数道目光投注在林满慧身上,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离开这个世界太久,很多记忆缺失,这些人她都不认得。
她低眉敛目,乖巧跟在林景严身后,走进光线略显阴暗的供销社。
一间层高大约四米的平房,高高的方格木窗玻璃透过丝丝阳光,在水泥地板上映下光影。
水泥砌的柜台显得冰冷无比,上面摆着几个装瓜子、花生、油炸小零食的封口玻璃瓶,里边一溜货架上摆着肥皂、毛巾、蓝布,柜台旁还有两口大大的瓦缸,上面贴张红纸,写着几个字——
酱油、醋。
柜台后站着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三十多岁女子,一脸的刻薄相,眼睛扫过林景严、林满慧,薄薄的嘴唇上下开合,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
“哟~这是准备打群架?到底是没爸妈的孩子,就是团结呀。”
“轰!”
一个身穿红色背心、外套一件深蓝色工作装的年青男人一巴掌拍在水泥柜台上,干惯体力活的他,一只大手掌力量感十足,拍在水泥台面上发出沉闷、巨大的声响。
“姓魏的,你说话真,真毒!你,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抽……抽死你!”
林满慧抬眼望去,眼前这个一激动就会轻微结巴的年青男人,正是自己的四哥,林景勇,在三分场纸箱厂上班,今年二十一岁。他个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虎目狮鼻,看着颇有几分草莽英雄的气质。
只可惜,一结巴就消弱了他的威严。
柜台一边有个矮矮的木门,推开就能进去。可那里属于工作区域,到处存放货品,贸然闯进去,胡乱安你一个偷窃罪名,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林景严站在外面不敢进去,显然有所顾忌。
魏艳得意洋洋叉腰站在柜台里边:“有本事你就进来打我呀,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个连话都不利索的大男人,有什么狠劲!”
听到魏艳嘲讽自己结巴,林景勇一张脸气得通红,左手捏着拳头,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
他大声道:“你,你把绸带藏在柜台里面不拿出来,是,是什么道理?我给小妹买根绸带,怎么,怎么就不行?”
魏艳“切!”了一声,嘲讽一笑:“你是售货员,还是我是售货员?什么东西该卖、什么东西不该卖,我心里自然有数。绸带又贵又要布票,看你这穷酸模样,买得起?”
林家五兄弟中,林景勇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是心肠最软的那一个。他听魏艳骂自己穷酸,看着脚底那双破旧的解放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抬手猛拍柜台:“你!你……”
林满慧走过去喊了一声四哥。
林景勇看到小妹,呆了呆,怕自己发脾气的模样吓到她,努力想让自己平和下来,却因为太过努力,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林家双霸?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只纸老虎,哪里当得起一个“霸”字。林嘉明真是胡说八道!
满慧冲林景勇扬了扬手中的绸带:“四哥你看,绸带我有,不用再买。”做完这一番动作,她感觉心跳加速,有点喘不上气。
林景勇看到这根因为绑菜刀而皱得不成形的水红色绸带,心中一痛。小妹总是这么懂事,生怕给别人添麻烦。
魏艳将脑袋探出,看一眼满慧手中的绸带,翻了个白眼:“这是在垃圾堆里捡的吧?呵呵……快走快走,别在这里耽误我工作。”
林景严斜靠在柜台上,一副吊而郎当的模样:“老子看你才是垃圾堆里没人要的,就你这样的素质,也配当营业员、为人民服务?今天如果不给我好好道歉,供销社就别想开张!”
林景严正在农场中学读高二,虽说成绩一般,总是逃学,但好歹也算是个文化人。他口齿伶俐,骂起人来有章有法,气得魏艳跳了起来。
“是哪个不要脸的□□开了,把你这杂种漏了出来!老娘不配当营业员,难道你们就配?一个结巴、一个二流子、一个痨病鬼,一屋子没出息的,灾星,我呸!”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拎了个盐水瓶挤进来,紧张地看了众人一眼,怯怯地说:“我,我要打一角钱的酱油。”
魏艳冷笑一声:“打什么打!你没看到林家这几个堵着柜台不让我出来吗?”
正是中午,下班的农场职工不少要到供销社买东西。见林景严、林景勇兄弟两个挡在柜台前,再看到小男孩可怜巴巴的模样,纷纷发言。
“算了、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别跟这姓魏的一般见识。”
“男人嘛,气量大点,何必和她一个女人计较?”
“你们吵架就吵架,莫耽误我做中饭啊。”
看热闹的人一边倒地劝林家兄弟不要和女人计较,林景勇和林景严对视一眼,都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闷得难受。
这个女人句句都往他们心上戳,偏偏人人都劝他们不要和她计较。
林满慧喘了一口气,感觉一颗心脏跳得快要窜出喉咙,她慌忙抚上左胸,努力压制着心慌气短的难受。
“没有爸妈的孩子、痨病鬼、灾星……”这些话似乎是一枚钥匙,缓缓打开林满慧的某一扇记忆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