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陷落》林未已

5、玫瑰陷落·5

　　跟文恩静简单聊过后才知道，她是电影学院毕业，却一直没接到合适的角色，身无分文，只能先去当助理维持生计，其他的等以后再从长计议。
　　毕竟在生存面前，梦想这玩意儿显得一文不值。

　　找工作难这件事，洛颜算是深有同感。
　　如今，大环境不好，除了工资不涨外什么都涨。
　　人多，工作岗位却少。
　　尤其是女性，就业形势便更加严峻了。

　　理科专业因为男生多所以普遍招男生；
　　文科专业因为男生少所以更倾向于招男生。
　　就连影视作品中的群众演员，男演员的需求量也远大于女演员。

　　仿佛工作这个东西，不是用能力经验干，而是用某个女性们所不拥有的生.殖.器。
　　当然也有人会说，如果特别优秀的话，女生也可以找到好工作的。

　　这话诚然没错，但女性找到好工作的前提是特别优秀，而男性的前提，只要是男性就可以了。

　　“你是博士，但我是男士啊。”

　　洛颜不禁想起她家中刚刚破产时的窘迫。
　　她需要一份工作，需要一大笔钱，需要赔偿巨额的违约金。

　　可越是迫切，越是碰壁。

　　没人愿意让她出演角色，哪怕只是小小的配角，更别提综艺，广告或是代言。
　　就算偶尔有人递来橄榄枝，也不是什么上帝的恩赐，不过是精心设计好，引诱走投无路女孩一步步坠入深渊的陷阱。

　　凭借能力就可以获得的机会，偏偏要靠牺牲自己才能得到。
　　偏偏是你牺牲了，却还要对着逼迫你的人感恩戴德。

　　可洛颜从小便被父亲娇养，不具备任何抵御风险的能力。
　　当时的她，除了这条路，竟想不出任何破局的办法。

　　她太缺钱太想逃离当时的境遇了，所以才会选择搭上池砚洲。
　　这个本来只是她好朋友哥哥的男人。

　　文恩静的情况与洛颜不同，她身上没什么钱，但并不代表她家境贫寒，而是因为她有个弟弟。
　　家中资源自然都是要留给弟弟的，父母连生活费都不愿意给她，就连送她去学表演，也是因为觉得女演员好嫁富豪，以后的女婿能够帮衬弟弟一下。

　　作为家中的独生女，洛颜完全无法理解文恩静父母的做法，对此义愤填膺。

　　“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女孩？”

　　文恩静垂着脑袋，从小不被重视宠爱的女孩，身上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自卑感，那自卑藏入骨髓，融进血肉，哪怕日后修修补补，依旧无法彻底摆脱。受到苛待时，她总是会过渡反思自己的问题，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所以不值得被爱。
　　那是一种温柔，也是一把尖刀，只刺向自己。

　　洛颜那个问题，从出生以来，她问过自己无数次。
　　凭什么父母的笑容只展现给弟弟？凭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要让着弟弟，哪怕他是错的？凭什么父母的偏爱只留给弟弟，不愿分给她半毫？

　　曾经她以为，是自己不如弟弟优秀。
　　于是她努力学习，拿了一个又一个年级第一。
　　可当她拿着在学校令人羡慕的成绩单回家时，却只换来父母的一句“继续保持”，便不再看她一眼，而是拿着弟弟的九十几分的试卷喜笑颜开。

　　那时弟弟才一年级，小朋友们大部分能拿九十九，一百分的年纪。
　　弟弟的九十二三分实在拿不出手，可爸爸妈妈就是高兴，夸弟弟聪明。

　　明明她一年级的时候门门功课一百分的。

　　现实终于让文恩静明白，爸爸妈妈不喜欢她，是因为她不够好。
　　而她不够好的原因，不是成绩，不是长相，不是性格。

　　只是因为，她不是男孩。

　　青春期的一段时间里，文恩静曾憎恶自己的性别。
　　她的反叛是将自己的长发剪短，染了一个显眼怪异的橙色，扔掉所有的裙子，让自己看起来像学校附近不务正业的“鬼火少年”。

　　可这一反抗只换来母亲的一记耳光。
　　文恩静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位母亲用侮辱女性的字眼儿去辱骂自己的女儿。

　　也许是她的橙色头发。
　　它们让妈妈说她是个“婊·子”“丑八怪”，是在故意气她。

　　跟妈妈相比，爸爸倒是稍显平静，毕竟大多数家庭中，“父亲”总是扮演着老好人的角色。

　　爸爸看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甚至还叫了她的小名。

　　“小静。”他说，“你弄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女人，以后还怎么嫁人？”

　　一位父亲，用审视妻子的目光去审视自己的女儿。
　　在他的眼中，女人最终的归宿是成为谁的妻子。

　　他不关心女儿能否一个优秀的人，只在意她能否成为世俗上出色的太太。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们心目中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
　　难道只是因为性别为女，就必须全都活成一个模样？

　　文恩静还沉浸在回忆之中，那边洛颜已经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

　　“实在不行先这样，你来给我当助理，等有合适的角色你再去演。”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娜打断了。

　　“等等，大小姐，听你这口气，债是还完了吗？”

　　一个巨额数字从眼前闪过，洛颜顿时收声，霜打茄子似的垂下脑袋。

　　“还没有……”

　　“没有你瞎掺和啥？有钱给人开工资吗？自身难保的人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多想想自己吧。”

　　面对自己那强势的经纪人，洛颜除了撒娇外，只能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接受批评，最后还是手机铃声将她从中解救出来。

　　来电显示是池老板。

　　洛颜眼前一亮，“我虽然没能力帮恩静，但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

　　说完，还开心地朝裴娜晃了晃手机。

　　然而等待她的却只有裴娜的白眼，以及如冷水般冷冰冰的话。

　　“好歹也是个明星，连助理都请不起，还要靠别人帮忙，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的。”

　　那时，洛颜已经接起电话，正准备开口求池砚洲帮忙。
　　可话却凝固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只剩池砚洲一个人在听筒那旁，不停地呼唤她。

　　“洛洛？”

　　旁人都习惯称她“小颜”“颜颜”“小洛”之类的，唯独池砚洲叫她“洛洛”，洛颜猜想也许是有钱人都喜欢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所以才标新立异单独又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着。

　　对方语气轻柔，像是用手轻轻抚摸小狗的头，见洛颜久久没有回应，便问，“洛洛，怎么了？”

　　那语气就像是高中时洛颜放学回家，爸爸见她表情不悦，便笑着捏她的脸蛋，问，“我们小颜怎么了？不开心？是谁惹我们小公主生气了？”

　　每到这时，洛颜就会把学校里所有自己看不上的家伙全都数落一遍，坐等他们倒大霉。
　　爸爸倒不见得真的会去帮她收拾谁，但她的情绪却因此得到舒缓。

　　洛颜震惊地发现，一直以来，她都习惯把情绪、烂摊子、遇到的所有问题交给其他人处理，从前是爸爸，现在是池砚洲，他们在洛颜的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是相同的，而她，也永远是那个需要依靠别人才能做决定的小姑娘。
　　一个不用拥有任何技能，撒撒娇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小姑娘。

　　盘旋在嘴边的话再也倾吐不出半个字，洛颜咬住下唇，僵硬地回了句“没事”。

　　池砚洲沉默片刻，这才切入主题。

　　“抱歉，洛洛。我这两天要出差，不能去找你了。”

　　“嗯。”与从前相比，洛颜显得格外沉默，甚至不想再与池砚洲通话，尽管她知道对方没有错，“导演喊我拍摄，先挂了。”

　　洛颜随口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说完后便逃似的挂断电话，用忙音阻隔了池砚洲的“再见”。

　　挂断电话后，洛颜明显有些失落。

　　裴娜知道是自己刚才话说得太重，安顿好文恩静后，便买了洛颜最爱的咖啡，来到她身边坐下。

　　咖啡的香味刺激着嗅觉，可洛颜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瞬间开心起来，她蜷缩在椅子上，双臂环抱膝盖，将头埋进膝前，明知裴娜过来，也并没有抬头。

　　“裴娜姐，我是不是活得特别失败。”

　　裴娜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咖啡塞进洛颜手里。

　　“其实我和文恩静都很羡慕你的。”

　　洛颜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

　　“年轻，漂亮，演技好，个性好，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是，你的爸爸很疼爱你，是你一个人的爸爸。”

　　人对于自己拥有的总是不以为然，洛颜嘟嘟嘴，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甚至吐槽，“他哪里是疼爱，他简直就是溺爱！他跟我说，女孩子不用有太大成就，无忧无虑，健康平安，开心幸福的度过一生就是我最大的任务。于是我被他养成了个废物，如果我当初能多吃点苦，多经历些事情，也许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落魄了。”

　　“小洛，不要美化苦难，没有谁活着是为了吃苦的。为苦难开脱，将它当成通往幸福的必经之路，不过是吃过苦头人的自我安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吃苦，一辈子都活在宠爱中。”

　　“但你不能只靠宠爱活着。”

　　裴娜说着，从领口中撤出一条银质项链，上面挂着个铂金钻戒，钻石精巧，并不算大，但却一直被她悉心保管着。

　　“你知道的，我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但其实，我还有一个孩子。”

　　洛颜睁大眼，诧异得连手中的咖啡都忘记喝。

　　“可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孩子的父亲不让见，用各种方式施压，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裴娜轻轻叹口气，似乎不太愿意继续回想那段时光。

　　“曾经我也以为他是因为爱我，才会娶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妻子可以是任何人，只要她能够成为他孩子的妈妈。”

　　“也许你有万分之一幸运，池总会是个好男人，可你千万不要赌，你的世界里可以有他，但不要只有他。”

　　“否则在他离开那天，你将一无所有。”

　　希望所有女性都能被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