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四起》酸奶泡枸杞

2、二

　　是路，就会有尽头。无论走的多么慢，总是要停下来，无论路上多少人，总是要各自分散。
　　说着一起回家的林泉刚出了校门过完第二个红绿灯便走向了跟自己相反的方向。
　　踩着昏暗的灯光，穆寒至停在一座筒子楼的单元门前。
　　小区是旁边烟草局工作人员的居民楼，二十年前，父亲还是局里的中层领导，事业如日中天，爱情也随之而来。新房就设在这栋房子里。婚后男方积极上进，女方贤惠持家，也曾被无数人羡慕。可是后来自己出生了，一切都渐渐变了。五岁那年，眼看烟草事业逐渐没落，心高气傲的父亲果断辞职经商，却血本无归，本就产后抑郁的母亲陪伴着父亲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也逐渐变得神经质。而自己也开始成为了不被人接受的存在。
　　穆寒至至今仍清晰的记得第一次挨打的场景。五岁生日那天，像往常一样，小寒至兴冲冲的跑到父亲面前问今年有什么生日礼物，并未得到回应。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脾气，只是顺着内心的想法从父亲手里夺过酒瓶重重的摔在地上，再次开口我想要那个有奥特曼的大蛋糕。父亲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掌拍在小寒至的后脑勺，发了疯似的扑到酒瓶上，骂骂咧咧道：“妈的，要什么要，养个孩子烦死了，花在你身上的钱加起来都够劳资盘个小店了，没有你，劳资怎么着都比现在混的好。”
　　小寒至哭着去找正在收衣服的母亲，他印象里的母亲一直都很忙，总有洗不完的衣服，拖不完的地，忙到忘记自己小孩子的生日，忙到稍有不顺，便有无尽的怨恨。母亲把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寒至推到门口，摆摆手呵斥道：“别哭了！ 爱哭的孩子没人喜欢。”
　　第二天，父亲拎回了奥特曼蛋糕，小寒至依然很开心。小孩子哪里会记仇呢。可没曾想，那次事件只是个开端，“动手”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有时是父亲喝醉了，有时是打牌输了，有时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打着打着，便打顺手了，挨着挨着，便也习惯了。
　　再后来，父亲借助老同事的关系东山再起，日子逐渐好了起来，却也没有幸福的感觉了。
　　当年的新房在岁月的侵蚀中也早已破败不堪，大块大块的灰色污渍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墙壁上，地上的青石板已断裂低陷，满目疮痍，像极了父母这二十年来飘摇的婚姻，惨烈不堪。
　　“诶！”穆寒至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林泉能不能陪自己一起走本就就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不在了反而清净很多。一辈子不短不长，行过再多的路，遇见再多的人，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他早就做好身边任何一个人随时离开的准备，十四岁的少年内心满是七十一岁才会明白的道理。
　　可终究只有十四岁啊！
　　同样的年级，林泉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台上大声说“我叫林泉”，可他不敢；林泉可以向着新同学问“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吗”，他不敢。羡慕别人有大好青春的同时又讨厌同龄人之间的虚假奉承，他终于把自己活成了十分别扭的状态。
　　月亮逐渐爬上枝头，是满月啊。
　　穆寒至再次重重叹了口气，用力将脚下的一块碎石踢了很远。
　　看着骨碌碌滚进了垃圾堆里的碎石，他突然就生出一股心疼，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觉得这块碎石特可怜，可怜的让人想落泪。
　　石块能有什么想法呢，只是一件命不由己的死物罢了。
　　他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只是，明明站在家门口却觉得自己无家可归罢了。。
　　在第三次重重的叹气之后，穆寒至拔起脚走进单元门。
　　今天天气很好，屋里氛围应该不错，父亲近日来不怎么动怒了，母亲脾气也愈发收敛，没关系的，穆寒至，安安静静的打开门，安安静静的吃饭，安安静静的钻进屋子，安安静静的写作业。安安静静的上床睡觉，一觉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不断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的穆寒至忐忑不安的上了楼，走到401门口，神呼几口气之后，拿出钥匙轻轻拧动。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顺着呼吸蔓延进五脏六腑。
　　“哟呵，这个烧钱的回来啦，今天都学了什么啊？”
　　两颊微红的穆卫员正端着个小巧玲珑的透明小瓷杯轻晃着。
　　穆寒至低着头，动作及其轻柔的换了鞋，舌头打着结道：“没，没”，便想一头扎进屋里。
　　鞋柜在门口的左手边，这里原先是放餐桌的地方，后来父亲嫌弃客厅太大，家具太少，显得整个家空落落的，便找师傅打了个隔断，单独做了个餐厅。当时母亲十分不理解，父亲还解释道：我朋友偶尔聚会有烟味酒味熏到你跟寒至怎么办，要是他们闹腾的很晚，打扰到你们休息怎么办？当时的父亲还满心满眼的都是家庭，可现在，他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喝着小酒，电视上放着的不知道是哪场足球赛。
　　“这踢得什么玩意儿，我用脚都比他强。”穆卫员抬起手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的摔在橡木桌上。
　　足球不本来就是用脚踢的吗，穆寒至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表现出来什么，只是继续低着头。从门口到卧室不过几步路，却仿佛走了很远。手才刚刚握住门把手，身后又传来穆卫员的声音：“赶紧出来吃饭。”
　　“嗯。”穆寒至轻轻应了一声，快速进了房门。
　　穆卫员视线一直跟着他进了房间，对着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柔柔弱弱的，像个丫头。”
　　卸下书包躺在床上的穆寒至才放松了一点，月光透过玻璃窗撒在地上，轻盈亮透，无尽温柔。
　　与此同时，林泉正端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挥笔写着：克服社恐中，依旧热爱生活！过了会儿，又爬起来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新同桌有点意思，明天要跟他再多说十句话，每天都要比前一天多说十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