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41、皆苦

　　内衣店的试衣间不大，一个窄小的走廊里设置了三个小隔间，是拉布帘子的那种，宋奇进去试衣服了，郭云裳最后倒也没进去帮宋奇参谋，她手腕上挂着另外两款内衣，靠在试衣间门口说：“你主要试尺码合不合适，穿着舒不舒服，咱们可以三个各买一件。”
　　外面温度适宜，但商场里这小小的试衣间里却闷热的很，宋奇已换好了那件郭云裳宣称可以团着洗的内衣，她照着试衣间墙上贴的宣传画把带子都调整好了，几乎闷出一头一身的汗，这狭小的空间里，镜子都当头照着，逼得她直视自己蒸熟的虾子一样红透的脸色。
　　郭云裳听着里面换衣服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下来，便问：“怎么样？尺寸合适吗？穿着舒服吗？样子好看吗？喜欢吗？”
　　宋奇把两只手在冰凉的镜子上贴了一会儿，再拿稍微降了点温度的手心捂了一会儿脸，她鼓着腮帮子吐了口气，吹起额前一缕碎发说：“还行。”从布帘子伸出一只手去：“试试另一件。”
　　“哦哦，好……好，稍等。”外面的郭云裳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才把另一件内衣递到她手上，都没碰到她一下。
　　宋奇对着镜子脱这件换那件的，忽然她一只手抵住镜子，微微躬下身子，另一只手在大腿上蹭了蹭，叫：“郭云裳。”
　　郭云裳在帘子外面应了一声：“唉。”
　　宋奇：“你知不知道，就今天咱俩在那会议室里的表现，过不了几天，闲人就能把咱俩好上了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郭云裳拿指关节蹭了蹭额角：“啊……知道。”
　　宋奇轻笑了一声，以一种别样的风情说：“那你知道要担这个虚名，也不打正经主意吗？”
　　郭云裳：“……”
　　然而宋奇光说还不够，又展出一截手臂来，那帘子被这段手臂挑开了一线缝隙，只消抬一下眼皮，就能窥见另一番风光。
　　郭云裳缩在更衣室外的这个小角落里，在宋奇两次伸出手臂来的过程中，体悟了一把以前不能理解的电影和文字美学：那纱帐后勾出来的一截半遮半掩的玉臂是怎么一回事，那贾宝玉看着薛宝钗退红麝手串露出“雪白一段酥臂”时动的那些个歪心思，等等。
　　那和平常穿短袖时露出一截胳膊完全是两回事啊！
　　与此同时，郭云裳还分出心神审视拷问了一番自己的人品，最后特别不解风情的把最后一件内衣挂在了宋奇手腕上，跟个神经病似的说：“哈哈，正经主意……这个，我的主意是这样，要是尺码合适，这三件咱们都要了吧……”
　　宋奇一听见她那个哈哈，就知道她没憋好事！
　　她根本不想听郭云裳那些垃圾话，而是倏地转过身，恨不得一把拉开眼前的帘子，逼着郭云裳来看她的身体，也逼着郭云裳去看看她自己的内心。
　　但她看见了门两侧固定帘子的挂钩下，郭云裳撑着帘子的手指，就立刻顿住了。
　　郭云裳在外面像个复读机似的：“尺码合适吗？穿着舒服吗？样子怎么样？”
　　宋奇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看着镜子，她挺了挺胸膛，手指在那聚拢型内衣托出来的一条缝里划下去又划上来，有很多故意的成分：“样子很好看。”
　　郭云裳清了下嗓子：“那……那你先换衣服，我，这个……我去结账。”
　　宋奇兜里没钱，人没底气，早在试衣服之前就看了价格，她一下又顾不上计较郭云裳的怂了，急着拦她：“你等着，我就买一件。”
　　“行。”郭云裳虽然答应着，但那脚步却是远去的。
　　宋奇对郭云裳抢先买单的怂，和郭云裳刚才怕她拉开帘子的怂，理虽不同，程度大概是一个等级的。
　　宋奇急急慌慌换上自己的衣服出去，正赶上郭云裳掏手机，她连忙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话没说完，郭云裳已经滴地一声刷完了码，营业员拿着包装袋抖了抖：“那这三件就给您包起来了，虽然您买的这几款内衣都比较轻薄，但洗的时候还是得注意哈，不要揉搓，不要拧绞，咱们这里还提供免费的这个内衣消毒活动，您……”
　　宋奇：“……”
　　商场里衣裳不便宜，宋奇照着标牌价算了算，三件内衣左打折右满减，也是将近八百块，在她挑出最便宜的那件之前，郭云裳已经接过了包装袋，拉着她出去了，她很讲道理地说：“两件换洗不太保险，万一有个天阴下雨干不了，不是歇菜了么！”
　　宋奇无声的看着她。
　　郭云裳笑着叹了口气，几乎是服软的祈求：“姐，宋工，大美人，你就让我做个人吧。”
　　宋奇：“哦？已经上升到做人的高度了？行吧，让你做人，并且做个好人。”
　　他们两人在商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儿，逛到饿了便直奔商场五楼，众多饭店门口都站着热情的营业员招呼过往的行人，在这种类繁多的美食中选出一个来吃，难度和在后宫佳丽中只翻一个人的牌子一样。
　　不过她俩还没决定好今晚临幸那家，倒先碰上了熟人。
　　最热情的反而是黄翡，一边招手一边喊：“宋姐，宋姐，这边！”她和陈澄俩手牵着手，旁边杵着个面无表情叼着饮料吸管的白鑫。
　　黄翡撇下陈澄跑了过来，她的含笑的目光滴溜溜的从宋奇身上转到了郭云裳身上：“你们也来逛呀？我们本来想看电影，结果前一场没赶上，就说吃个火锅算了，正好人多热闹……你们还没吃吧？火锅可以吗？”
　　郭云裳和宋奇不约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简直太可以了！
　　黄翡一边说着一家新开的火锅店，一边左胳膊挽住了宋奇，右胳膊挽上了郭云裳，三个人肩并肩排排走。
　　白鑫在后面说风凉话：“啥意思，路都被你们三个堵死了，后面的人想过去，是不还得给你们仨掏过路费啊？”
　　热恋中的小男女，三个人才一撒开手，陈澄就凑过来牵着黄翡走在了前面。
　　郭云裳和宋奇俩人各自有各自的原因，无缘无故不会挽着胳膊，她俩错半个肩的距离前后脚走着，郭云裳看了眼白鑫又看了眼陈澄和黄翡，问他：“你跟她俩来看电影？”
　　白鑫哼笑着撇了她俩一眼说：“对啊，我反正不是照亮这儿，就是照亮那儿，都一样，我都习惯了，以后我叫白亮亮。”他看宋奇笑了，还要问一句：“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宋奇：“……”这就有点难回答了！
　　吃完饭也还不晚，热恋情侣陈澄和黄翡依然选择去看电影，白鑫一边说真无聊不是推本就是吃饭不是吃饭就是逛街不是逛街就是看电影，年轻人谈恋爱还能不能有点创新了，一边觉着太早回酒店自己像个空巢青年，从善如流地跟着情侣去看电影了。
　　大龄青年宋奇和郭云裳一听电影散场已经十一点四十，就先生理性的觉着头秃，她俩老实的打道回府了。
　　两人好一通忙活，把昨晚过水晾干的内裤等收起来，又把今儿新买的内衣洗了晾起来，郭云裳去洗澡的时候宋奇坐在床沿盘手机，她看了看账户余额，这个月仅剩的零花钱付三件内衣是够了，然后就得走餐风饮露辟谷升仙的路子。
　　她一边人穷志短的心疼钱，一边还是把买内衣和今晚吃饭均摊的钱给郭云裳转了过去，然后颓唐的张开手臂躺在了床上。
　　郭云裳出来后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手机，等宋奇洗完澡出来，她还靠在床头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宋奇看了一眼，无论是买内衣的转账还是吃饭的红包，郭云裳都没收。
　　宋奇：“……”她推了推郭云裳：“郭工，你家是不是有矿？”
　　郭云裳又在手机上戳了两下就收了手机，她撩了撩垂下来的头发笑：“我家……算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吧。”
　　宋奇别开视线，一边躺在她旁边一边说：“真看不出来……我得找机会回家拿点东西出来。”
　　想到这儿又觉得有点失策，今儿下午余明霞在跟人干架，就是个回家拿东西的好机会，竟然没抓住。
　　郭云裳的手机又响了几声，她没再看，而是顺着话题笑宋奇马后炮：“就今儿中午那动静，你要出了会议室的门就立马想到趁余明霞不在回家拿衣服，那你真是个成大事的角色！”
　　宋奇苦笑了一下：“其实还好，这种场面我以前经历过，一回生二回熟，今天那个男的，那是我小学校友。”
　　宋奇提了一句当时哇哇大哭的陈周和人家现在的长进，觉着自己挺没出息还蛮感慨的。
　　郭云裳侧趟过来和她聊天：“我今儿听了个大概，你妈的意是你爸把她的钱慢慢地划走了……你之前提过一句，你妈看你爸的手机，那他俩这手机是不相互能解锁，要再知道支付密码，好像是能把钱转走……不过八成不会是直接转账给了今天那个女人，不然证据确凿的报警就行了，用不上这么闹……”
　　家庭存款里有宋奇的一份心血在，宋奇一看就是个手里没闲钱的人，她虽然没有对金钱的损失表示过过分的伤心，但要是能把那些钱追回来一部分当然更好。
　　郭云裳暂时忽略了宋奇母女俩的剑拔弩张，以自己有限的见识分析道：“之前网上有个案子，就是丈夫不经妻子同意拿共同财产打赏女主播的，最后离婚的时候好像那钱追回来退给妻子了，因为这笔钱不属于正常的生活开支，你跟你妈通个气，查查这钱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想办法把钱追回来才是正事，光闹是没用的。”
　　宋奇垂下眼睛笑了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可能……比周晓芙还不关心那钱是怎么没的，去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回来……”
　　中午那会儿是场子太闹腾了，余明霞又像个伪装的刺客似的时刻准备给她来那么一下子，以至于宋奇对钱没了这事儿都没太大反应，现在冷静了下来，再听郭云裳条分缕析地说这个事，她发现自己内心依旧是毫无波澜。
　　宋奇：“其实也挺好的，就当孝敬父母了吧，正好一人一半，哎你发现没，宋金州还是个行为艺术家，不多不少正好一半儿？这不光是经济损失，还是个明晃晃的嘲讽。”
　　嘲讽这么多年余明霞自以为握住了经济的命脉就掌握了一切的幻觉。
　　宋奇现在想想中午那情景，余明霞虽然嘴上说地斩钉截铁，什么钱是被周晓芙和宋金州串通拿走了之类的，估计她连那钱就是宋金州背着她花掉的这一件事她都证明不了，更别说是扯上周晓芙了！
　　即使宋奇直觉地相信钱确实是没了，也确实是被宋金州拿走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宋金州回归家庭，和余明霞重归旧好这回事，宋金州就是目标明确来弄钱的。
　　宋奇想到这里，有些尖刻的笑了一下：“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一点好颜色，她就欢喜地忘了形！”
　　郭云裳闻言在她头上戳了一指头：“书呆子，这话过分了！”她又躺平了，随手拨了一下头发，半干未干地长发铺在枕边，一部分就堆在宋奇鬓边，宋奇突发奇想地把两个人的头发各取了一缕，随手编着辫子，就听她说：“不如说处在被动位置的人可怜吧。”
　　宋奇略抬起脸，用无声的眼波问她。
　　郭云裳：“比如说工作，想让甲方爸爸签字的时候，想让领导认可的时候，对方几句肯定鼓励的话，肯定叫人备受鼓舞；感情里就更不用说了，被动的一方欢喜伤悲大多数都系在对方身上……哦，要是暗恋，对方一点好颜色估计都能让人兴奋一晚上吧！”
　　宋奇把编好的辫子在手指上饶了两圈又拆开了，听郭云裳说暗恋说的头头是道的，刚想夸她体察民心懂得多，就听郭云裳忽然拔了个高度感叹道：“反正……众生皆苦，今天你是被动的一方，明天我是被动的一方，真正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处于主动位置的，才是少之又少的异数吧。”
　　宋奇：“……”她输人不输阵，倒是给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去：“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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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一点好颜色，她就欢喜地忘了形！张爱玲说的，因为宋奇前段时间看了《倾城之恋》，《半生缘》等张爱玲的作品，而郭云裳虽然看的是是什么《别和陌生人说话》之类的小说，但显然也是读过张爱玲的，所以一开始就劝宋奇少看，容易对爱情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