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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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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许熹夕接到了好友的邀约。她犹豫了一下,想起家里的存粮,便补补妆,迈着轻盈的步伐开启她的夜生活。
三人吃完饭,看了新上映的电影,慢慢悠悠来到了夜半。
苏雯,寻爱多年,还在路上。她的爱不轻,期限却很短。她的座右铭是——‘没有爱情,有的只是恋爱的人’。
有一天,许熹夕在一本书里看见了苏雯的座右铭,也找到了用以吐槽朋友的好句——‘没有疾病,只有生病的人’,雯雯,你病得不轻。
并不是许熹夕爱吐槽好友,而是苏雯对爱情的痴迷,让她反复沉溺于这场游戏中。全身心投入,快乐有的,伤害却更真实。这过程中所有的内耗都会使人越来越迷茫,忘了初衷,只剩下不断加码。
“男朋友还在吗?”许熹夕不喜欢苏雯新交往的男友翟风,他给人一种不正派的感觉。像生在泥淖里,随时都会把身边的一切都拽入其中,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
纪青绵听到这个话题,连忙放下酒杯,表达着自己的关切。
纪青绵,妥妥的富二代,性格豪爽,感情空白。需要声明的是,这并不是她不想恋爱,而是作为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代价,还没取名字,就已经有了未婚夫。未婚夫?完全没见过面,生生被耽误至今。素得太久,似乎也就佛了。每每都被热恋中的苏雯呛得上火,实在是吃不消了,就会消失一段时间,图个眼不见为净。
“人还在,活得挺好。”苏雯妖娆地拨了拨头发。
许熹夕习惯了苏雯的没正形儿,很淡定地点点头,低头找出了一张相亲照,说道:“我同事想做媒,瞧好了立马民政局的,谁有兴趣?”
照片里的男人端端正正地站着,肤色白净,目光沉稳。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是典型的学者型。
“面相不错。”纪青绵面露满意之色。
“看上眼了?这感情好,赶紧甩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夫!”许熹夕欣喜地笑了起来,下一秒理智稍稍回来,眼睛一转,低声叮嘱,“刚刚那话,不许跟你爸妈说哦,我还指望去你家蹭饭呢。”
纪青绵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他快回国了,这么多年,怎么也得见了面再说。”
听到这个消息,许熹夕和苏雯都默默松了一口气。拉着纪青绵的手,三人相视,一切尽在彼此柔软的目光中。
温情脉脉没有持续很久,她们很快又热议起方才的话题。
“雯雯,你看这人怎么样?”纪青绵由衷地认为好男不容错过。
“好也不行呀,我还舍不得我家小风呢。”苏雯表情肉麻地笑了笑。
许熹夕接受无能地抱着头。
无视了纪青绵如刀般锐利的眼神,苏雯泰然自若地抿了一口酒,戳了戳许熹夕的脑袋,“你怎么想的,就不准备见一见人了?这都多久了,是要孤独终老?还是说,你还在想着陆昇?”
“太犀利了……”纪青绵小心翼翼觑着许熹夕的表情,表情无措地拉了拉苏雯的手,低声道。
许熹夕有一阵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触及到那段久远的往事了。自她从深渊里爬了出来,就很少有机会听到名字了。苏雯的声音如当头棒喝,撕裂了一个蒙尘的包裹,回忆纷纷逃了出来。也许是一下子接收了大量的信息,她有些难以消化。暴饮暴食过后,注意力不足,许熹夕心不在焉地摸着酒杯,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闪过一些片段。
情绪的波动,在纪青绵话落之后,渐渐又趋于平静。似乎,以前的爱呀、恨呀,都不如突兀地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话题所带来的诧异来得有重量了。
时间的力量,真是惊人。许熹夕浅浅地笑着,举起酒杯,致敬时间。
“你们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没有沉湎过去。以前被困得太过了,现在这样很好,我不想改变眼下最舒适的状态。”孤独是自由,我不怕,你们也不应该替我害怕。
“我也觉得现在很好,如果时间能停下来,该有多好啊。”苏雯望着远处,轻声感叹着。
“嗯,停下来就好了。”纪青绵抿了抿嘴,莫名有些颓丧。
“生活中最让人难过的是,我以为我会一直年轻下去,却不得不面对一茬又一茬的小年轻。”苏雯愁容满面地双手托腮,还不及让人感叹,她画风突转,目光热切道,“周末热玛吉?再不医美就老了!”
“不就热玛吉嘛,去呀,不准说晦气话。”许熹夕挑了挑眉。
苏雯乖巧地点点头,又笑靥如花地望向纪青绵,对方眼里只余害怕,忙不迭开口道:“我作陪!不不不,我买单!”
苏雯作出思考状,唬了纪青绵好一会儿,才与许熹夕一同变脸,含情脉脉地望着金主大人。
“谢谢绵绵老公。”
“谢谢绵绵老公。”
“好了好了,跪安吧,朕累了。”
三个人又说起了许多学生时代的趣事,时而优雅端庄地回忆过往,下一秒又凑在一起捧腹大笑、互相揭短。
在她们忘乎所以之际,翟风和几个朋友也到了夜半,一袭人径直上了二楼的包间。
“雯雯,你认识她吗?”纪青绵皱着眉头,指着翟风身边的女人。
虽然她不喜欢翟风,希望闺蜜分手,但这和闺蜜被劈腿是两码子事。劈腿渣男,必屠之!
“哦,乔馨呀,他妹妹。”苏雯往纪青绵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哪门子的妹妹?”纪青绵冷哼道。
“啊……不晓得呢。”
苏雯半点不走心地刷着手机,也不知道是在和谁发信息,纪青绵只好越过她,敲了敲许熹夕的胳膊,让她发言。
许熹夕咽下一口酒,“这俩人啊,身上的横劲儿是一摸一样,说是双胞胎我都信了,搞对象没有可能的吧。”
纪青绵却抱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论知识,不以为然,“同类相吸,有些人的择偶标准就是要找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许熹夕恭听着,末了应声,“也是,自恋型人格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我可是专门做过一篇论自恋型人格亲密关系的议题哦。”纪青绵露出一副‘我很懂的’表情。
“理论知识满分,实践经验零分,总分不及格。”就怕闺蜜得意忘形,许熹夕泼了泼凉水,让她清醒点。
苏雯眉眼微弯地笑着,“哈哈。”
纪青绵郁闷地觑着苏雯,“要不要这么嚣张。讲你的事没反应,笑话我倒是很积极。”
许熹夕揽过苏雯,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给纪青绵展示了片刻,“看看这小脸蛋,我要是男人,眼里还能有别人吗?”
“你是好人,但是很抱歉,我们不合适。”苏雯果决地发放了好人卡。
许熹夕看着苏雯,举着杯子和纪青绵对饮,把所有被辜负的爱意全部收回。
苏雯一左一右挽着闺蜜的胳膊,然后生动地描绘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名场景,娇羞地开口道。
“说真的,这妹妹要是男的,我就和小风分了。瞧瞧她,长得好看,还劲劲儿的,太有趣了。”
毕竟不是第一天认识苏雯,许熹夕泰然自若地点点头,夸赞了一句,“你的爱好,很别致。”
纪青绵面无表情地盯着苏雯,“为了让你多活几年,可以打断你的腿吗?”
苏雯正襟危坐地看着纪青绵,腿骨发凉。
“不可以哦。”
一个男声传来,苏雯立时从高脚椅上跳了下去,奔赴翟风的怀中,软弱无骨地攀附在男朋友的身上,就不离开了。
“你来保护我了?”
苏雯娇滴滴地望着翟风,翟风笑而不语,眼里满是宠溺,健壮的手臂占有欲十足地搂着苏雯的纤腰。
许熹夕和纪青绵没眼看似的,双双移开了眼睛。
“雯姐。”翟风身后站着的小年轻走上前,和苏雯打招呼。
“小韫小弥也来了。噢,这是我闺蜜,青绵姐姐和熹夕姐姐。”苏雯热情地笑着,背靠大树,胆子也壮了几倍,“姐妹们,这是小韫和小弥。”
在外人面前,纪青绵和许熹夕也就忍了,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许熹夕不经意间抬头看向二楼,正好和乔馨对视。她微微笑了一下,但对方似乎没有客套的念头,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便昂首离开,只留给许熹夕一个精致的后脑勺。
苏雯的腿,真是可以打断了。
“她今天心情不好,别在意。”范韫坐在了许熹夕身边,解释道。
许熹夕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看着面前二十岁出头的小朋友。心道要不要给他点杯酒,又感觉这样似乎不太好。迟疑之际,看着范韫拿起了她的酒,喝了一口。
“抱歉,我太渴了,点一杯还你可以吗?”范韫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许熹夕,眼里闪动着无辜的神色。
这小孩挺会的啊。许熹夕心下做了判断,面上却不露声色,和气地说道。
“没关系,还想喝什么?姐姐请你呀。”
接到纪青绵诧异的眼神,许熹夕温婉一笑。
范韫没有客气,替许熹夕和自己各点了一杯,“夕夕是第一次过来吗?之前都没看过你呢。”
对于这个称呼,许熹夕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本来就是喝酒放松的场所,太较真就没意思了。
“有来过……两三次吧。”
许熹夕掐着手指数了数,正要拿起酒杯,左手却被范韫握住了。许熹夕挑了挑眉,微笑着看着范韫。
“夕夕的手真好看。”
“你很有研究?”许熹夕随口问道。
范韫语气神秘,“我有一个小爱好。”
许熹夕点点头,“关于手的?”
范韫目光热切地看着许熹夕,仿佛看到了亲人,“夕夕怎么知道?”
许熹夕解救了自己的手,甩了甩,温柔地笑道:“因为你一直在捏我的手指头啊……”
“啊,抱歉抱歉,一看见好看的手我就忍不住。”范韫连声道歉着,接着以无限的热情谈论起他的爱好,“我的梦想是开一家美甲店!”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好啊,开张的时候通知我,给你捧场!”许熹夕拍了拍范韫的肩膀,鼓励道。
“夕夕真的愿意来吗?”范韫惊喜地望着许熹夕。
范韫欣喜地程度大大超出了许熹夕的想象,以至于她心里发虚,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这家伙,真的是做美甲的吗?
“我会给你送花篮的。”许熹夕想了想,还是怂了。
“你这么信任我,我真的太感动了。”范韫的桃花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
“你误会了。”许熹夕企图纠正他的认知。
“夕夕!再让我看看你的手。”
怎么回事了?
……
手指头被范韫捏了一遍,又灌了几杯酒,许熹夕和纪青绵熬不住了,告别了苏雯等人,各自回家。
这个味道……秋连睁开了眼睛。
许熹夕趔趔趄趄地打开门,如行尸走肉地放好钥匙和包包,走回房间,稳稳地坐在梳妆台前卸了妆,又抱着睡衣往浴室走。全凭意志,许熹夕回到了安乐窝,直直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舒了一口气。
秋连站在床边,看着许熹夕的手,神色不明。这时,许熹夕却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秋连。
秋连心道不妙,后退一步,一只手却被对方抓住了。
许熹夕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咧嘴笑道:“你好漂亮啊。”
秋连眉头微动。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许熹夕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她带着恳求的语气,“陪陪我吧。”
秋连考虑着要不要把她打晕。
“他们都在捧着我,谁也没看到我这半年多的努力。”许熹夕自嘲般笑了笑,“是呀,过程不重要,只有成功才有意义,我应该庆幸,他们只记住我光辉的时刻。”
秋连不太明白许熹夕口中的成功与努力,却还是被她眼中的自嘲所触动。秋连眨了眨眼睛,也许是这股反常的心绪太微弱了,他没有深思,便将其抛之脑后。
许熹夕望着秋连,却又不像在看他,过了很久很久,又自顾自地说道:“生活艰难,最让人难过是,有人告诉你,你眼里的光没有了,你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样了。你藏着掖着,就怕被人发现。可是,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了呢?”
许熹夕紧紧地攥着秋连的手,目光变得迷离,叹息着,“磨平了自己的棱角,怎么失去的却越来越多了……”
许熹夕的手抓空了,但她并不知晓,眼睛慢慢合上了,低喃,“你说,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秋连平静地看着许熹夕抓举在半空的双手,声音轻缓,似是清风拂过。
“贪心。”
秋连转身走到了门口,脚步却慢了下来。十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从他的指尖飞出,盘旋了几圈,懒洋洋地停在了许熹夕的手上。瞬息之间,隐没无踪。
鼻尖的气息清新如初,秋连不再逗留,回到了他的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