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沐浴在阳光中》一一下

11、妖族猎人

　　回到家，许熹夕也顾不上别的。搜罗出了一堆儿过期的跌打损伤药，逐个给秋连闻了一遍，得到他坚决的抵制。许熹夕也担心药效太猛，不敢冒然使用，只好作罢。

　　“疼吗？”许熹夕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秋连无精打采地看着许熹夕，心想着她怎么还不回房，还坐在沙发上？这个时间，沙发是他的领地。

　　沉默的间隙，给了许熹夕更多创造故事的空间，她带着同情的目光，拉起了秋连的手。不说话，是不想让我担心？真是一只好蝴蝶。

　　“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委屈得不得了了吧。”

　　秋连看着许熹夕自说自话，默然不语，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指腹柔软温热，催人欲睡。

　　在秋连睡意朦胧之时，许熹夕的呼声打破了全世界的平静。

　　“别睡。”

　　秋连睡眼惺忪地仰望着许熹夕，不明白她想做什么。睡也不让睡，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酷刑？

　　“这种程度的伤，对蝴蝶来说严重吗？会不会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许熹夕忐忑地开口道。

　　秋连的眉心动了动，表情透着难以形容的纠结感。

　　“我没有那么脆弱……”

　　“怎么不脆弱了，一个女生啊，随便一抓，这么久了指痕都还没退。”许熹夕想也没想，便反驳，说罢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出去洗杯子呢？我是养不起你了吗？不至于呀，我辛辛苦苦奋斗了这么些年，连水果自由都做不到？你想吃什么了？难道要全进口的水果？进口的……不见得就好呀，崇洋媚外是不行的……”

　　许熹夕喋喋不休说了半天，难以平复心情，眼瞧着情绪又要激动了起来。秋连轻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坐直了身子，解释道。

　　“她并非人类。”

　　“我知道，我知道的！这疯婆子简直就不是人。”

　　许熹夕说完以后，抬头看向秋连，俩人的目光交汇的一瞬，她倏然跌坐在地。缓了好久，语气弱弱地问道。

　　“也是神兽？”

　　秋连微微蹙着眉，伸手拉起了许熹夕，将自己的领地分出了一半，才开口道：“她是妖族猎人。”

　　“妖？！”许熹夕感觉自己要原地爆炸了，捂着双臂，惊恐不已。

　　许熹夕的恐惧表露无遗，仅仅是一个名称，引起的是人类对于未知危险的惊惧之心。同样的惊惧、惶恐，在他漫长的岁月里，是真实触及过的，直面生死的。而在这一刻，不一样重量的伤痛，多了一个人的存在，似乎变得轻了一点。倾述的欲望，让往事多了时间感，也有了一层保护色。

　　他拉起了许熹夕的手，感受着她血管里流淌的暖流，在这个深夜时分，给了他唯有阳光能够带来的安抚，秋连缓缓开口道。

　　“妖族并不可怕，他们不会轻易袭击人类的。真正应该提防的是专门猎食贩卖神兽的妖族猎人，为了私利，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你是说，有一群猎人会吃神兽？”

　　神兽，不应该是要被供养膜拜的吗？猎食、贩卖？可以吗？连秋连也会被抓住，被分食？许熹夕望着面前这张精致的面孔，无法想象那个场面，可是内心却依旧涌现出无法言喻的难过。

　　“妖族若想提升修为，须在灵力充沛之地修行，宝地难觅，且个别妖族无法忍受苦修生活，便借助外物。有食灵草、灵兽，便有妖族想到了食同类、人、神兽。他们经过一一尝试，发现同类和人族对修为并无益进，反而存有不可预料的风险，于是神兽族就成为他们修行的圣品。”

　　“难道就打不过他们吗？”许熹夕一阵恶寒道。

　　“善战者多孤傲，喜独居，不与我们同住，猎人狡诈多奸，每每遇袭之时再行求援已晚。再后来，猎人壮大，哪怕是他们，也自顾不暇了。”

　　秋连云淡风轻地述说中，许熹夕沉默地听着。

　　“渐渐的，猎人都杀红了眼。如我这般没有战力之辈，只能背井离乡，四处躲藏以逃避追杀。”

　　随着秋连不轻不重的声音，许熹夕的眼前呈现出一幅幅惨烈的画面，她提着心，紧张地问道：“然后呢，你怎么样了？”

　　“我遇上守山人，便随他们进入苍离境了。”

　　“守山人？是指清风观的道士？”许熹夕眨了眨眼睛。

　　秋连颔首，又道：“更准确地说，守山人是指各处守护神兽之人。”

　　“我叔公，他也是吗？”许熹夕压低声音，问道。

　　“是，守山人都是世代相传的。”

　　许熹夕怔怔然地看着秋连，过了很久，抿了抿嘴唇，语气不自然地开口道：“我家里人都知道？”

　　“我不知，我只见过道空。”秋连摇了摇头。

　　“每年都要跑一趟清风观的人，多少也会知道一点内情吧？”许熹夕想明白这点，捶了捶胸口，给自己顺气。

　　“不告诉你，不好吗？为何不快？”秋连看着许熹夕的动作，不解。

　　“弄得我一头雾水，还没有半点儿参与感，这都不值得生个气吗？”许熹夕满脸困惑地眯了眯眼睛，一副不知道应不应该怀疑自己的表情。

　　“守山人要终身与猎人为敌，与神兽为伴。你不必肩负责任，可以自在一生，不该欢喜？”秋连语气平淡地说道。

　　“道理是没错的，但是……”许熹夕歪着头，双手捂面。哼哼唧唧了很久，放下手后，她已又是明理大度帅气懂事事业小成的许熹夕是也。

　　不是第一次见到许熹夕变脸的样子，见怪不怪，自然无所畏惧。秋连淡然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不对！”

　　没有半点预兆，秋连被许熹夕撞了一下，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半。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水杯，指尖一划，烘干了头发与长袍。

　　“抱歉啊。”许熹夕弱弱地举起手。

　　“无碍。”秋连说罢，不紧不慢地挪了挪位置，拉远了许熹夕与他之间的距离。

　　许熹夕手指托着自己的下颔，目光炯炯地看着茶几上的可乐空瓶，疑窦丛生。

　　“你这次下山……”话只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既然苍离境是守护神兽的地方，为什么她可以轻易就把秋连带下山了？有这么当守山人的吗？

　　秋连望着许熹夕，慢慢说道。

　　“苍离境不止有我，还有许多同伴，但近百年来结界内的神兽渐渐变少，有耐不住寂寞出走的，也有在结界附近失踪的。前段时间，肥遗偏离了禁地几里，被猎人捉走，天狐为了寻找肥遗，也下落不明。我擅长隐匿气息，小老头便要我下山。”

　　“猎人这么凶残，他们让你出山，不是羊入虎口吗？”许熹夕看着面前这位弱男子，错愕道。

　　秋连点点头，目光坦然地说道：“我拒了。”

　　虽说天狐和肥遗都是他的朋友，但敌强我弱，形势凶险。百幻蝶素来以味美而声名远播，他只身犯险，无自保之力，多半是要让猎人饱餐一顿的。这种情势之下，他如何能应承守山人？

　　许熹夕一动不动地望着秋连，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渐渐回过神来，她的目光中带着三分不忍、七分同情，中气不足地小声说道：“所以……你就被丢到我包里了？”

　　秋连颔首，清冷淡然的俊脸，透出了一丝丝无辜。

　　许熹夕莫名产生了负罪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双手交握着，神色有些飘忽不定。

　　“好惨……”

　　“嗯。”

　　从秋连的声音中，许熹夕感受到了富有厚重感的诚挚。

　　“哈哈哈，我的意思是……下山也挺好的，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着。吃好喝好，度个假，等小岛解封了，他们也不能拦着不让你回去呀。”

　　秋连听罢，一言不发，情绪似乎更加低落了。

　　许熹夕安静了一瞬，笑容都僵住了，迟疑地说道：“他们，不至于的吧……”

　　秋连没有吭声，而许熹夕也实在没有办法往好的方面去想。是了，一把秋连丢给她，就封了岛，这波操作干净利索，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你该怎么办？”许熹夕同情道。

　　没有了守山人的保护，小蝴蝶，很危险啊……

　　秋连慢悠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就在这里住下，过百余年再说。”

　　许熹夕的同情心没经住考验，瞬间便坍塌了。她生无可恋地盯着秋连，没好气道：“百余年？你这是想熬死我了，再找下家啊……”

　　“怎么如此说话？你是守山人的后代，照顾我也在情理之中。”秋连从容应道。

　　许熹夕面露苦相，捂着耳朵，崩溃道：“我不想听……”

　　秋连轻哂一声，没再说什么，只端坐欣赏着许熹夕的演出。秋连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她，饶是许熹夕，也有些后继乏力，演不下去了。

　　“呃……今天呢？不是让你在家里呆着吗？怎么跑到夜半去了？”许熹夕转移话题道。

　　秋连多看了许熹夕两眼，原本还在思忖着是否要把夜半的事情说透，这会儿却突然下了决心，隐隐还带着一点赌气的成分，沉声说道。

　　“我是循着你身上沾染的气息找去的。”

　　“什么气息？”许熹夕顿时头皮发麻，嗅了嗅自己。

　　秋连举起手，在许熹夕面前摆了摆，她顿时想起了美甲爱好者范韫。

　　“是了，乔馨是妖族，他们自然也是了。”许熹夕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后知后觉地皱起了眉头，“翟风……不好，我朋友和妖在谈恋爱！”

　　许熹夕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就要给苏雯打电话，秋连及时阻止了她。

　　“他们是猎人，不能打草惊蛇。”

　　许熹夕的脸色更差了，好朋友和妖谈恋爱就已经够惊悚了，那只妖还是凶残的神兽绑架犯，会把人质撕票吃掉的那种！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雯会有危险吗？”许熹夕六神无主地望着秋连，不自觉地啃着手指。

　　“我会设法联系守山人，他们会保护你朋友的。”秋连解救下许熹夕的手，说道。

　　许熹夕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感到口中有一种古怪的苦涩味，立时就想作呕。

　　“妖有毒吗……”

　　秋连失笑地牵起许熹夕的手，轻声说道：“我已替你清除了那只妖的气息，哪怕有毒，也不会此刻毒发。”

　　信息量巨大的这个夜晚，许熹夕长吁短叹地缠着秋连吐槽着。上至清风观，下至翟风乔馨，通通批判了好几遍。在晨曦初现之际终于撑不住，蜷缩在躺椅上，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