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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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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火堆边围着的人中有人朝这边喊,叫小男孩过去。
小男孩正欢快的吃着馒头,丝毫没有听到那边的叫唤。
“小哑巴,过来。”那人往这里扔了一颗石头,石头打在小男孩的手臂上,他猛的抬头,然后起身朝那里跑去。
原来,他是一个哑巴。不离这才知道。
手里的馒头还是热的,温暖了身体。
过了些时候,那个小男孩又跑了过来,再拿了一个馒头,他指指中间的那些人,比划了一下,说是他们给的。
他喜悦不已的剥着馒头外面的皮,两手弄的满是黑灰,却毫不在意。
他递给不离,不离摇头,要他自己吃。
不离说:“我不饿。”
他更是高兴,笑着把剩下的馒头都吃完。
凤天城郊外的夜漫长寒冷,破庙是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却不能给与温暖。
他们蜷缩在火堆边睡去,方才还热闹的破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雪从屋顶上方的破洞落下,轻轻地落在地上,整个画面静谧安详。
小男孩靠着不离的肩膀睡过去了,小小的脑袋挨着不离,那重量让她以为小姐还在她身边。
小姐总喜欢挨着她睡觉,小小的身体大半重量落在她的身上,她和她挨得那么近,往往,那便是一天。
过去习以为常的画面反复去回忆,去咀嚼,尝到了甜味也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凤府哪里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离看着眼前的雪花想。
那里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少了她这个人,下人跑了一向冷酷的凤之会作何反应,明日起来没了不离这个下人,凤府还是一贯安静么?
不离想了许多,惟独不去想如果她不在了,小姐会怎么样。
她害怕去想,怕想了,她就有种冲动回去,连夜跑回凤府,这时候小姐一定还睡着,她便会跪在小姐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求饶,求小姐别把她送出去,求这时光不走,永远在此刻,她不嫁,小姐还是此时摸样。
夜里,谁知道这里有人在无声的哭泣?
白天不离便醒来了,一夜未睡,却在早晨自然而然清醒过来。
蜷缩着身体坐了一晚,手脚发冷,靠着墙的脊背也已经冷到麻木,不离扶着墙小心翼翼的起身。
黑夜里谁都没有把这个坐在角落里的人看清楚,到了白天,大家才看到这个莫名其妙过来的女人长什么摸样。
不离身后是眉目间满怀慈悲的观音菩萨,而不离也许是观音殿上的一位仙女。
疲倦神色给她的脸蒙了一层灰色,她眉间微皱,是化不开的忧伤。
不离身上穿着还是离开凤家时候穿的衣裳,青衣朴素,上好的质地却能一眼看出。言行举止也是规矩有礼,怕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富家小姐。
意识到这一点,看向不离的那些眼神跟着变化,不离察觉到其中的异样,自他们面前走过时加快了速度。
不离走出了破庙,绣鞋已经湿透,而今变成了一个冰窖,在里头的脚已经失去了感觉,仿佛从脚趾开始冻成了冰块。
她走了几步远,就坐在外面的大石头上休息。
阳光将她包围,却没有增加多少暖意。她双手合拢,抱住自己的手臂,将涌上心头的哭泣忍住。
雪地里有人朝她跑来,近了才看清楚,是昨晚送她馒头的小男孩,他瘦小的身体因为跑动而喘息着,剧烈地喘息要把她瘦小的身体摇得骨架散落。
他来不及休息,手比划着,不离看了许久还是看不明白,小男孩抓起不离的手往前跑,不离不由得跟着他走,回头看见一行人从庙里出来,他们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她。
她明白了,那些人是见了她身上的衣服起了贪念。
如果不是小男孩相救,没准她就死在那里。
她向小男孩道谢,而他却站在原地回望破庙,眼神中存着不舍。
即便是现在回去,那里也容不下他。
不离带小男孩往前走,前途未知,只是知道如果不走,他们将在这里冻死。
当走到山穷水尽时候,终于是见着了一个破屋子,竹屋大半被雪压塌,留下半边,强硬的撑起。
屋子前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子,里头有石磨,种着一棵树,仔细辨认,能看出那是桂花树,可惜被大雪压弯得直不起身,像一个已到黄昏的老人。
不离站在篱笆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倒是小男孩径直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原本院子里的雪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像一块平整的棉胎,两人进去后踩了一排脚印。
推开竹屋的门,吱呀,接着是屋子上的雪落了一大块,砸在他们面前。
小男孩把脑袋伸进屋子里头张望着,而后回头面对不离,手指着里面,点头,“说”:里头没有人,而且很安全。
不离这才进去。
屋子一边的墙倒了,屋顶坍塌,留出一些空间,这边有一张竹床,已经破损不堪的桌子,之前的主人走了以后还留下了一些带不走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基本上不能使用。
有了挡风遮雨的地方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男孩对这里非常满意,他仰着头打量着四周,用手轻轻的去推墙,墙虽然虽然漏风,但是还很坚固,推一下纹丝不动。
小男孩放下心来。
不离却觉得惭愧,原本这个男孩可以在庙里跟他们一起,做乞丐那又如何至少能解决温饱,不像现在,为了救她而不得不选择逃离。
不离对小男孩说:“对不起。”小男孩能看懂她的嘴唇动作,读出她的话,他黑乎乎的小脸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比划着说没有关系的。不要替他难过。
不离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点头微笑,将四周看了一遍,这里虽然残破却比破庙来的好。
至少像个家。
夜里寒冷,不离和小男孩靠着睡去。
他非常的瘦,看起来十岁模样,抱上去骨头咯着手臂,落魄时候最懂得同情,不离不由的同情她,如同同情着自己。
男孩在夜里睡去,两人都饿着肚子,唯一的进食怕是前天晚上的馒头,但是小男孩还是睡的很香,也许是他习惯了挨饿。
不离在夜里仿佛听见小姐叫她的名字,叫她快点过去,她要起床,要出去玩,声音那么急切,就好像不马上见着她就会不高兴。
在那一刻不离仿佛是被人需要着的。
而今没有人再会叫唤她的名字了,她成了无根的人。
无枝可依的候鸟停在凤天城的冬天,很快就会冻死。
她来凤天城那年见到的那只候鸟第二天死在雪地里,没有来得及赶去温暖的荣城,死在了这个冬天。
不离在早上在雪地里看见那只鸟的尸体,被雪埋住,露出一点翠绿颜色。
她望着那只鸟发了半天的呆,直到自己的身体也冰冷的就跟冻死的鸟一样。
第二日,不离拿了银两,去买食物。
凤天城里是凤之的天下,他的权势有多大,一直深居凤府的不离不会明白,至少有个概念,凤天城的水都是凤之的,山也是属于凤之的。
她不敢进城,怕进了城就被凤府的人抓到,逃跑的奴婢会遭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离知道。
一向严格的凤府更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对私逃的奴婢往往毫不留情。
不离从侧门进凤天城,这日正是农历初五,是凤天城的闹市,各地商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做生意的小贩也跟着过来,在街上摆的摊位连绵不绝,赶集的人蜂拥而至,将这边填满。
不离拉着小男孩的手在人群里前进,被人群挤来挤去。
小男孩身子小巧,在人海里钻动,像一只泥鳅,很快就把不离带到了人流稍微少些的地方。
不离去买了两件厚衣裳,一件给自己一件给小男孩。
不离掏出碎银子付钱,却见掌柜收到银子,脸色一变,忙收进袖子里,送他们离开。
不离这才发觉自己做了错事。
凤府的银子后头都会有印记,凤天城里的人谁人会不知晓。她在门口暗自咬牙,回头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放,说不要了。
掌柜没想到人走了又回来,不离将东西退回去,掌柜掏了钱,不离却摇头,说那不是她原先的银两。
掌柜把银两胡乱往她手里塞,说:“这钱还有名字不成?你拿去,算我今天到了霉了,看你长得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却乱说胡话。”
不离抓住掌柜的手腕,反手压住,说:“把我的银两拿出来我便放了你。”
掌柜料想自己是个男子,怎么说也要比弱女子来得有力,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挣脱,只有求饶。
他掏了一块碎银子过来,不离看了下,正是她交出去的那块,银子背后还有凤府的印记。
“真是倒了霉了。”掌柜吐了一口唾沫在不离的脚边,叫店里的人把不离采买的衣裳和食物都拿回去。
不离眼睁睁看着东西拿回去,而小男孩还在门口等着,她承诺了为他买件衣裳,男孩身上穿得单薄,这几日还能撑过去等到正月,天寒地冻,怕死……
不离拔下头上的翡翠玉簪,一刹那青丝如墨水泼洒,在掌柜看得目瞪口呆时候,眼前伸来一只翡翠玉簪,玉簪用的翡翠为上品翠,色泽柔润艳丽,通体颜色一致,难得的好货色。
掌柜看花了眼,看着那翡翠玉簪,再看看不离。
不离说:“这只玉簪能当多少钱?”
“这东西我们店可不敢收,怕是假货,要当也只能当几两,看姑娘……”掌柜摸了半天,伸手欲夺,不离收回手,说:“翠玉难得,为翡翠中的精品,这珠簪价值多少,我比你了解得更多。”
看似行家,掌柜的也收了贪念,小心问道:“那姑娘您报个价。”
“十两银子,我要碎银,还有这些东西我都要了。”不离答道。
“似乎是见亏本的买卖,看在今日是开门生意我就放一次血。小三,准备些碎银子包起来,让姑娘带去。”
结过十两碎银子,带着包好的衣裳和米,不离把翡翠玉簪递给掌柜,而后带着小男孩出门。
出城时候她频繁回头看往来的方向。
确定无人跟上,她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