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人鱼被偏执狂掳走之后》姬春夜

5、无淮（1）

　　谢无淮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印象。
　　是淮城聒噪的蝉声，炽热的太阳光线，和海水潮湿的气息。

　　与那如同神话中走出来的缥缈倩影，就此扰乱了他这一生的轨迹。

　　“欧，欧……”

　　耳边传来一阵海风刮过的呼呼声，和白鸥群嘹亮的清鸣声。

　　谢无淮感觉自己正躺在微微发烫的沙子上，被阳光烘烤着，如同一条搁浅的鱼。全身的水分几乎都蒸发了，口渴得全身焦躁难受，力量和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可慢慢地，有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抚过了他的伤口。

　　谢无淮还听到一串嘀嘀咕咕的女声，真奇怪，那声音辨不清在讲些什么，却动听极了。宛如珍珠敲落玉盘，流水滴答打湿花瓣，是在梦境中才能听见的仙人呓语。
　　是她在抚摸着他吗？他感到自己的伤口好像愈合了，血不再流淌，一切如同神迹降临。

　　谢无淮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看见了白到刺眼的天空。
　　……和她。

　　“喂，你醒啦。”明玉姬惊奇的看着他。

　　原来那美好到不可思议的声音，真的是她的。

　　没有辜负谢无淮的想象，面前的“人”有着一张绝美的面孔。
　　足以匹配她那天籁一样的嗓子。

　　她披散着一头淡银色的卷发，耳鳍如绿绸，肌肤胜白雪，全身折射着珍珠般的光泽。如藻的长发松散地披散在香肩上，遮住了她一身的妩媚瑰丽，那双幽绿色的眸子却纯澈分明，干净得一眼见底。

　　银色的鱼尾慵懒地舒展着，如同世间难能一见的珍宝。

　　谢无淮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咳、咳咳——”
　　可还未说出一句话，谢无淮便忍不住一阵猛咳，费劲呕出肺中海水。

　　他苍白的脸上飞快涌上大片的绯红，碎发因为打湿而沾在精致的眉眼上，水光似乎润得那双眼眸更漆黑也更亮了，如同两颗熠熠的碎星。

　　而明玉姬托着腮，此时此刻正在想的是：
　　他生得可真好看啊。

　　人鱼从来不乏外表俊美的同类，但可能因为同族的审美疲劳，也兴许是因为他们整天鲁莽意气、不修边幅，她向来都看不上那些粗犷的男人鱼。

　　她，明玉姬，可是条与众不同异常精致的鱼鱼。

　　而面前的少年，单从两条修长的长腿和宽阔的臂膀就足以看出身形的颀长高大，沾水紧贴的白衬衫勾勒出他紧致的腹肌轮廓，有着完全不输人鱼充满了力量感的健美体魄。

　　却尤其生了这张惊艳的脸，怎是活色生香四个字就能描述完全。

　　正好击中了色人鱼·明玉姬的审美。

　　明玉姬两眼泛着精光。
　　如同看见了一块摆在眼前的肉，垂涎欲滴不已。

　　谢无淮皱了皱眉，好半天终于缓过劲来。

　　“你……你是人鱼？”

　　她拍打了一下尾巴，意态悠闲：“嗯哼”

　　她的尾鳍是透明的，银色的鳞片闪耀着珠箔一样的潋滟光彩，绚丽而夺目。谁能想到，造物主竟秘密地在深海中藏了这么美丽精致的生灵。

　　谢无淮心中在想，这条人鱼可真是不识人心险恶，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面上却缓缓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要葬身在这大海之中了。”

　　明玉姬又‘嗯哼’了一声，颇却有些骄矜得意的样子，鱼尾巴几乎都要翘起来了，似乎是在表达着‘本人鱼就是这么人美心善乐于助人’的潜台词。

　　谢无淮不着痕迹地勾唇。

　　“你怎么会救了我呢？”

　　“看你长得帅啊——”她突然凑近了过来，那张靡丽妩艳的脸放大，对上她那双幽绿的眼瞳，谢无淮几乎有一秒如同被摄走了心神。“他们都没有你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谢无淮沉默了几秒，淡声道：
　　“那我倒是要感谢父母给的这张脸了。”

　　“可你怎么会掉在海里呢？”她又用那双懵懂不知事的眼睛望着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其实明玉姬心中已经攒了无数个问题。只因大海中向来祖祖辈辈流传着某个先辈因为滥好心救了人类，最后化成了泡沫的悲剧故事——所以她本来只想把这个人救上岸，看几眼美色就游走。

　　奈何他实在是对她的诱惑太大了。
　　当被吸引着问出第一个问题时，单纯的小人鱼不知道，命运的齿轮缓慢地启动了。

　　“……有人想害我。”

　　谢无淮因为失血而面色发白，他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
　　看起是多么一个惊惶脆弱的少年。

　　他却丝毫不提自己是如何掰断了三个人的腕骨，踢断了一个人的肋骨，还将一个人从三楼面不改色地踢翻了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人类世界果真复杂啊，幸好，你遇见的是我，我这么乐于助人的好人鱼……”

　　明玉姬以貌取人，只看表象，下意识将对方当作了弱势的一方。
　　小人鱼义愤填膺地好一通痛骂。

　　谢无淮看着简直是嫉恶如仇的她，扯了扯唇角。

　　真是一条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的鱼儿啊。

　　**

　　后来，他饲养了她。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鱼儿蠢蠢欲动想去见识人类的世界。
　　捕鱼人也心怀不轨地利用了对方施救者的心理，提出了负责她在岸上一切吃穿住行作为报恩的诱惑条件。

　　他和她开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蒸气冒腾，鲜香味从厨房中弥漫开来。

　　“小玉，快好了，出来吃饭了。”谢无淮戴着围裙，朝屋内喊了一声。

　　“诶——”

　　明玉姬在浴室中擦着潮湿的长头发，吧唧踩着白色拖鞋走了出来。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盘刚蒸出来的红通通大闸蟹，她从善如流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白色的毛巾垂在肩膀两侧，眼睛已经迸发出闪亮亮的光。

　　谢无淮才端着两碗米饭出来，就看见了她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几乎每天饭点都会重复一遍这样的场景，他不禁有些好笑：“擦干了头发再吃。”

　　可明玉姬不以为意，用人类的常识来说，头发要及时擦干是为了防止风寒风湿。可鱼还怕水嘛？简直就是笑话。她理直气壮地想，完全遮盖了是自己偷懒不肯擦的核心。

　　“不擦，饿死了。”

　　谢无淮看着那晶莹的水珠自她的发梢滴落，浸湿了一小块她白色T恤的领口。

　　隐约变得透明的衣料勾勒出少女娇柔玲珑的曲线。
　　他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

　　“……那我帮你擦。”

　　明玉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少年贴心细致的服务，一边迫不及待对着大闸蟹伸出手手。

　　“只有剪子，剥壳你会不会？要不我等会儿帮你？”谢无淮低头看了一眼她娇嫩白皙的手，又有些不放心。

　　“不用不用——”
　　话音方落，明玉姬就抓起几根蟹腿，‘咯嘣’一声咬碎了坚硬的蟹壳，蹦出了细嫩肥美的蟹肉。
　　哧溜哧溜就吃下了肚，效率奇高。

　　人鱼锋利的牙齿可不是说笑的。

　　“……”谢无淮沉默了。

　　“啊抱歉，我们平时都是这么进食的。”明玉姬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凶残的一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

　　“没关系。”谢无淮从容地笑笑。

　　“我不会咬你的。”明玉姬转过头，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她闻过人肉的味道，没有水产的干净。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类长得又好看又会做海鲜，每天出门挣钱养她回家做饭喂她，贤良淑惠得不得了，她哪里舍得。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眸，谢无淮一时无言。
　　许久。

　　“就算你要咬的是我的肉，我也不会拒绝的。”谢无淮淡淡道，声音却透着一种细水长流的纵容与温和：“毕竟是你救了我啊，我的命……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