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又在多管闲事了》酉时鸡叫

118、第 118 章

　　清姑娘第一次见曲康还是在束沥的七十寿宴上，他明明还是一个中年人，看着竟与座上的寿宴主人同龄，让她记忆尤深。

　　他站在前方的一颗树下，整个人看着有些呆滞，听见有人朝他这边走来，才缓缓抬头。

　　褚弗看了看她，又回去看了眼曲康，不由笑了：“曲大神医，许久不见，依旧老态龙钟啊。”

　　他调侃完特意后退一步，背起双手说道，“二位就不用本殿相互介绍了吧。”

　　曲康看着她也是一愣，他歪了歪头，似乎是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些眼熟，过了一会想了起来，他张了张嘴，“你，你就是后来治好周家少爷的那个医女？”

　　清姑娘点了点头。

　　“啊……对对对！”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周家少爷后来同我说过，他说……说是你。”

　　在她耳边提起周家那个孩子，清姑娘心里再度抽鞭一样的疼，她闭了闭眼，将情绪压制下去，又重新看向曲康。

　　“曲神医”还保持着敲脑袋的动作。

　　清姑娘越发觉得曲康说话有些奇怪，她眯了眯眼：“去年冬，我们曾在您旧束都的府邸见过一面，神医忘了？”

　　曲康的头又朝另一边歪了歪。“忘了。”他眼神有些迷茫：“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他说话越来越卡壳，最后整个人都僵直不动。

　　清姑娘狐疑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朝褚弗瞪去。
　　“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褚弗偏头一笑，道：“先让你俩叙叙旧而已，没别的意思。”
　　清姑娘转身就要回马车。

　　“我是来履行承诺的。”他收回了笑，终于正经了一些：“之前承诺要将一切都告诉你，总不能言而无信呀。”

　　“该从哪说起呢？”衣摆在地面上蜿蜒，他慢慢地来回在她身边踱步：“这得从窑城开始说起了啊。”

　　时隔这么久，清姑娘也没想到还能再听人说起那次瘟疫。

　　“那不是画皮鬼借人身利用人欲捣的鬼吗……”
　　清姑娘这才意识到褚弗与她说这事应是另有隐情。

　　“当然不是了。”褚弗说起来十分得意。

　　“还记得跟你找那何言珅生死簿的那个小喽啰吗，后来是不是奇怪再也没见着他？呵，坏我事的人，怎么还有脸在我的地盘待着呢？”

　　清姑娘微垂着眸，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听到这她如实道：“是，那时候我就觉得这背后的事情不简单。”

　　地府为何避而不谈，为何只派了个小鬼差来应付她，郁雷在前半段时间根本见不着人，回来的时机也是那么凑巧，刚刚好在她到乱葬岗被画皮鬼伏击的时候出现，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

　　清姑娘既失望又心寒：“但我没想到是你。”

　　背后使绊子的主使者，竟是她在这里一直以来认为的唯一的朋友，她信任的、唯一能给予她帮助的朋友。

　　这正是褚弗要的反应，他心情十分愉悦，一打响指：“还有什么疑惑你现在都可以问我，我一并告诉你。”

　　清姑娘想了想，问他：“那利疾呢？也是画皮鬼作的乱吗？”

　　褚弗听了哈哈大笑：“这个你就要问在坟堆里躺着的利王了。”

　　他半答不答的回应已说明了一切。

　　一次，二次，一旦瘟疫不成功，便直接挑起战争。人间的权力对他仿佛都不是那么重要，死人，让这天下死人，这似乎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正想着，又听褚弗说道：“见你这么好奇，若不让你观赏一下那所谓的画皮鬼吧。”

　　他说着朝曲康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了他的衣袍，清姑娘条件反射地刚想移开眼，又忽然停顿住。

　　曲康的上半身被掀开，他赤.裸的皮肤上褶皱密布，那并不是衰老的纹路，而是被中央那团黑洞……

　　他的心脏处，竟有一颗漩涡般的大黑洞，一直往内凹陷进去，看久了竟是不能盯着细看，恐怕马上就会将人吸入。

　　清姑娘猛地移开眼，她的心一下一下加速跳动，更有些后怕。

　　那个黑洞的漩涡纹路……竟与幻境冰窟里那个魔化后彼苍的眼睛……一模一样。

　　“看到了吗。”褚弗咧嘴道：“他的魂识里现在就住了一个魔物，在指示着他，做他的主人。”

　　“画皮画皮，能画皮，也能画骨。魔种可以刺穿他内心最阴暗的地方，无限放大，再放大，就能为魔所用。”
　　“看呐，他现在，听话极了。”

　　褚弗后面的音调愈发变态，还特意挑起了曲康的头发，在他脸上乱扫。

　　曲康口中含糊不清，双眼迷离，手往前拼命的伸着，想要够什么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体周已经开始有魔气萦绕，看来褚弗所言非虚，他是真的在这些需要控制的人身上下了魔种。

　　清姑娘心都是揪着的：“他们都只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你为何要用这等不入流的卑劣手段……”

　　褚弗摇头道：“人心复杂，怎能无条件信任呢？”

　　“不过这位曲神医的确有两把刷子。”褚弗说：“他帮了我许多忙，让那些愚蠢的凡人一点都没怀疑到我的身上，更不用提那蠢老天了，连你都只顺着找到了那些棋子，不是吗？”

　　“所以利疾呢？也是你指示曲康做的？”清姑娘还能跟他继续讲下去已是极力在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曲康当年才多大，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就已经做了他种植魔种的第一个试验品。

　　十五年前，甚至更早，他就开始了动作，而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异常。

　　见女子闭上了眼，似乎大受打击，褚弗愉悦地承认说：“那个利国灭得确实快，是趁你不在的时候嘛，你也不用那么自责，第二次不就被你发现咯？”

　　“褚弗……原来你要的不止这些。”
　　她说着，双手颤抖不停。

　　“他们都是你的棋子，曲康，何言珅，怀恩侯，参家班子，还有束沥父子……”

　　清姑娘指着他大骂：“你骗了所有的人，更骗了束沥，你蛊惑束沥帮你开道，明面上是帮他开辟仙路，实际是想完成你自己的私欲！”

　　她终于能明白褚弗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投胎成楚娇娇了。作为冥王之子的褚弗想要干预世间的天道十分难，但若借着人胎去钻空子，借着人胎去指示那些棋子替着做事，就真让他躲过了上天的眼，她想不到也是正常。

　　“你当然想不到。”褚弗说着仰头大笑起来。

　　“地府主人要改一个人的命数，那就是与天道反着干，是劫了他本来的命数。而你救了他们，竟被判做是天道！连我都想不到，你又怎么想得到？”

　　天道，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这里没人能约束你，你也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到底为了什么……”
　　清姑娘痛心疾首，更为他感到心痛：“到底有什么执念，你又有何想不开，为何要作这些妖！”

　　“我不缺？那我又拥有了什么？”
　　褚弗反过来问她：“灵气已经没了，三界都跑了，可为什么我们地府还只能待在这里，守着这一小片天地？来啊，你说说，你来评评理。”

　　“就因为，你是正统的神，而我们冥界，是最低等的仆人？可我又不需要这狗屁泉水产出的气，为何偏偏要为用它们的人当牛做马？”

　　他眉目间藏着浓浓的戾气：“你告诉我啊，为什么，凭什么啊——”

　　“一天到晚乌烟瘴气的，地府里因为他们吵死了。我是那些死去蠢货们的看家狗吗？就因为你们是神域正统生来便是主人，是人上人？咱是野路子，就不配是吗？”

　　“开天劈地，天下大同，这才是光明的未来！”

　　“你太极端了，褚弗你冷静一些。”清姑娘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颤抖。

　　“灵泉的封印不能解，当年彼苍以全界之力封印它，不惜让自己魂飞魄散，还让那么多的仙魔背井离乡。大家牺牲这么多，不是让你拿来玩乐的！”

　　褚弗一点都不意外清姑娘的话，若是现在还看不出来，那还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她了。

　　他短笑一声，接连反问道：“我怎么就是玩乐了？你这人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就偏袒他呢？他封印灵泉就是解救生灵，我解开封印就是害他们了？”

　　清姑娘觉得无法跟他说通，她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但是人族承受不了这样的灵气，他们会死的。这片大陆所有生灵都会消亡的！”

　　久而久之，灵泉再度开启，且还像当年一样无法受控……

　　她曾亲眼见到过被黑气所腐化的尸体，也没有人比她更懂灵泉所造成的下场，若是……若真的重回当年的惨状，彼苍他所做的牺牲都失去了意义。

　　褚弗摇头，无法赞同她的担忧，“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许人家早就安静了呢。它存在，自然有它所存在的意义，水有涨落，海有潮汐，这灵泉之气也有休息的时候呀。”

　　清姑娘被他这番言论气的胸口起伏不停：“但你不能保证它哪一天又迸发了！”

　　“唉……”褚弗叹息一声：“跟你说话可真累啊，我就是想让它迸发的呀你怎么就听不懂我的意思呢？”
　　他作势掏了掏耳朵，渐渐没了耐心。

　　“罢了，不同你废话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开始做正事了。”

　　“你还想做什么……”清姑娘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对着曲康一挥左手：“从现在开始，来召唤你的同伴吧。”

　　**

　　曲康越发疯癫，他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什么，手不住地朝半空中挥舞，他的口水不受控般从舌头下流淌出来，像中了幻毒一样。

　　对面的山上忽然有个人影出现，正朝这边看来。

　　他的衣衫上没有一丝灰尘，但并不干净，因为上面全是魔物的血迹，这两天他似乎经历了很多场激烈的打斗。

　　束嘉抬起眼，似乎听到有人在唤他，眼神却有些迷茫。

　　清姑娘转头冲他的方向大喝：“别过来！”

　　没等束嘉反应，那边已有魔物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这是一个早已计划好的埋伏，是一个不用完美隐藏，只需直接用被控制后的曲康引诱的埋伏。

　　束嘉站立在包围圈里，回头的一瞬间，眸中染上一层妖异的嫣红。

　　褚弗看着他缓缓出声：“那位束太子，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魔气引入他的体内，会完全吞噬他的灵魂，到时候，他会失掉本心变成一具傀儡，见人就杀。”

　　远远看着那个有些陌生的人，一丝酸涩涌入清姑娘眼内。结合着褚弗两天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与之前彻底串联起来了。

　　他们冥界的所有鬼魂，到时候都能附上人类的身体，占领人的身体，与那些被操控的魔物融合出新的意识来。

　　原来这就是他要转世成人的原因，所做一切都为天道，是靠人为推动的天道，在结界外的神更是察觉不到半分外力的存在，连老天都能被他骗过去。

　　“其实我本可以不这么麻烦的，外面的那些人谁会注意到这里呀，我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清濯上神你吗？”

　　褚弗很是受伤地说：“因为上神，本殿白白走了多少弯路呀。”

　　他倒还怪罪起自己来了？清姑娘一股气积在胸口，冲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你疯了。”清姑娘牙齿咬的咯咯响：“你还要让这个世界陪你一起疯。”

　　自打见褚弗带魔军转道来凉国后，看在眼中她心早已与明镜一般。

　　褚弗此举就是要将华夏大陆全部占领，按照他说的，如果其他四国的亡魂都不足以让灵泉重启，下一步他的手就会伸向本为联军的束国，死伤必定是史无前例的惨重。

　　事实证明，他的确在这样做了。

　　而惨死之人不能魂归地府，停留在世间过久，不止能产生恶灵，再加上从魔域而出的……这滔天的魔气自然也同样能唤醒双气同生的灵泉。

　　想也知道，一条被挖掘出的涓涓细流，经过漫长而充足的源流补给，河道必然会越来越宽，最终爆发成滔天洪水。

　　曾经的灵泉，就会被他们慢慢变成魔泉。

　　他并不是要使灵泉重启，而是要复兴魔道。
　　以鬼之躯，化为魔身，统领人鬼魔三界……

　　三界交汇融合，到时候连神域都奈何不了这股庞大的势力。

　　很可能，最后连郢国的子民都逃不过，他会带着世间所有人，随着灵泉的重生一同灭亡。

　　正如他所说，他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