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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山间云雾缭绕,黄昏天笼着稀松的白云,林内一头大麋鹿磨着茸角“呲呲”作响。它偷悄悄踱近一颗枝繁叶茂的白烨树,试探着想更加靠近。

      白烨前面的林草地上平躺着一人,面容恬静,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那姑娘呼吸均匀,一双手规规矩矩地交握放在胸前,睡得很沉。她嘴角微微上勾,似乎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

      她是做梦了。

      梦里夕阳西下,周遭霞光异彩,九天银河倒灌,金光撒漫斜入云间莲池内,刹那间彩彻区明。

      上面有一双肥白白的手,扒开了遮住阳光的莲叶,露出一张方圆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我的好姑娘,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呗?”

      这梦似乎已经做过千遍万遍,下一句话即使他不说,潜意识里也蹦了出来。

      师父又想拉壮丁代他去参加天界的宴会了。

      “那么远,不去!”
      她在梦里,也要做个无情无义的孽徒。

      “听说天帝的儿子是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绝顶美男哟~小濯濯不好奇吗嗯?”

      “哦?关我屁事!”
      她不为所动。

      方圆脸师父开始耍起赖来。
      他左右摇摆着肉|体:“不嘛不嘛~”
      “你就帮帮我嘛,帮帮我嘛~~”

      那句嘛犹如魔音一般在她耳边回荡,实在是聒噪得紧,连耳朵都止不住地开始发痒。

      清濯抬手揉了揉耳朵,指节碰到了一个毛茸茸还有些温热的不明物,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双眸还未彻底适应光线,便看见一张顶着巨大鹿角的马脸盘子搁在上方,傻傻地望着自己,那对大鼻孔还噗嗤噗嗤直喘着粗气。

      可不是个大型活物吗。

      说躺下眯一会,眯的好大一会,连太阳都往下移了点位,准确无误地照在了她睡前选好的树阴处。纵使没有起床的坏脾气,她也不高兴地瞪了麋鹿一眼。

      “你想干嘛!”

      那头大傻鹿嘴里呜咽了一声,竟带出些委屈的意味,然后更委屈地撒开四肢粗壮的悬蹄碰撞着跑开了。

      这林中动物近来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见着她不快些跑远不说,还敢凑近来叫醒自己。看来下次是要抓一只肉质肥美的傻货下山去炖了,让它们瞧瞧世间险恶。

      脚边放着的篮筐里还空空如也,清姑娘嘟囔着单手提起它,朝更高的山林上走去。
      ……

      **

      方才的梦没做完,若要接下去,就是她妥协去了天界。

      可能师父怎么也没想到,此番偷懒能丢了最小的徒儿,让她成了个神域口中“拋师弃兄”的孽徒。

      师父这次倒是没欺骗自己,她见彼苍的第一面,就是在那层层白玉台阶之上。

      那个白衣身影侧立在殿前,他一头乌黑墨发披垂而下,衣裳纤尘不染,闻之高洁淡雅,望可见傲雪欺霜之风骨。

      让她这个俗气的人来形容,就像是花坞里养的清莲,只可远观不可啥子玩……呸呸!
      不过师父口中的天界太子,果真是郎艳独绝,举世无双。

      但天宫宴不久后,昆山灵泉出事,彼苍因此魂飞魄散,亲眼目睹他死亡的自己实在无法接受。在众多不解的眼光中,师兄们也纷纷跑来劝说,但最后一批仙人撤离前的那一晚,她还是选择独自留在了此处。

      功夫不负固执神,收拢的神力越来越足,寻龙镜的反应也越发灵敏,三年前看到的那道红光,毫无疑问地指向了凡间一位当夜出世的婴孩。

      她火急火燎地从昆山跑出来,给那个束国小质子当教书先生,满怀期待护他长大,再助他回国登上王位。

      讽刺的是在他登基大典之日,寻龙镜毫无所动,老天也跟睡死了一样。

      尼玛当场打脸,啪啪啪打得贼响。
      就是一个赤.裸.裸的骗局!

      清姑娘边采着草药嘴里一边骂:“骗子,这里的一个个都是大骗子。”

      被骗了还能咋滴,只怪自己傻,再重新开始找呗。

      **

      时正至初夏,天气异常炎热。

      昨夜深山树林中的蝉鸣声似乎可以把人耳震碎,叫了一会却又没了动静。今儿一早晨曦微亮,那些大嗓门的蝉儿便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出现在日光中,似乎也热得失了精气神。

      山林下头东南方向,一条蜿蜒曲折的土路延伸出,有两匹骡子上驮着两人,并排着从林子里缓慢行来。

      渐渐有咳声顺着风儿传来,一声比一声重。

      身着鸦青色单薄素衣的年轻男子骑在其中一头骡马上,头戴乌黑垂纱笠帽,缨带下垂,系于颌下。

      那乌纱隐遮住面容,只能看见他腰间松系着的青玉红穗,随着马步有韵律的晃动。

      “咳……咳……”
      “咳……”

      年轻男子一手牵着麻绳,一只清瘦的手穿过笠帽下的纱面掩着口,时不时地克制自己轻声咳嗽。

      这条土路并不平坦,走得这头骡子是颠了又颠。索性年轻体健,即使生病不舒坦倒也还能撑得住。

      “公子,再坚持一会,马上我们就可以到窑城了。”开口的清脆嗓音是旁边那个身形稍瘦的俊俏少年。

      “嗯。”年轻男子温声答应。

      公子从今晨便开始不舒服了,咳嗽也不见个好,阿松心中担忧,不由焦急地向前方眺望。

      “公子公子!”

      他眼前突然一亮:“我看到前面有村子,咱们可以到那先歇一会。”

      素衣公子闻言微微立身,也眺望了一下远方。
      那里隐约可见屋舍二十余户,他又抬眼看了眼暗黄藏乌的天色,似乎又有急雨将至,便开口道:“天黑前应是赶不到窑城了,在这村庄过上一夜,明早再上路。”

      此地属束,乃前华夏天子亲自分封的诸侯国之一。

      刚才二人所提到的窑城,距离束国都城不过百里,是束国境内比较小型的主城。他们这一路返回都城,必定得经过此处。

      两人行了一会,便到了前不久少年远看到的小村庄。

      这村庄破烂不堪,寥寥房屋以茅草杂石堆砌而成,粗瞧着住了人家的屋子总只有十余间,三三两两的错落在土路两侧。

      少年先是伸脖打量了一番,觉着没有什么问题。

      “公子,你在外等一下,阿松前去问问。”说罢,他便熟练地翻身下马,快步行去了一家正燃起漫漫炊烟的低矮草房。

      院内,刘婆婆正用双粗糙的大手搬起地上的柴火,往低矮的茅草屋里走去。

      她虽已过古稀之年,却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热,今日农田里采摘出来的蔬果菜叶可久放不得,明儿得早起去城里摆摊卖了。留点给后头竹院里的清大夫,今后也好意思跑去蹭饭。

      哦对了,村东头的翟老瞎子也得留一袋当辛苦费,让他载自己和这一大堆果蔬去城里咧。

      她一边在心里计划着,一边脚还未踏进草房门,身后传来了“笃笃”两声叩响。

      “这位阿婆。”

      屋外响起清脆的少年音,刘婆婆皱了皱眉头,抱着柴火转身。

      村庄虽然毗邻前往窑城的主道路,经过的人却一般不会在此停留。她暗自嘀咕着,只怕又是哪头的山野小子路过此处,想觍脸进来蹭吃蹭喝了。

      只见一位清秀少年十分礼貌地站在泥栏子外,双目神采奕奕。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十分精致的木制手柄,刚才原是那手柄敲击栏杆发出的叩响。

      少年身后还有一位端坐在马背上的年轻男子,身量颀长挺拔,高雅贵气。
      见茅草屋主人看向二人,年轻男子将乌黑笠帽取下,拿在手中微微点头朝自己示意。

      初夏的落日照在他脸上,拢出一层淡薄的金芒,那清隽面容带有些许虚弱病色,冲淡了眉目间的冷清。

      恰如芝兰玉树,矜贵难掩。

      刘婆婆一时看呆了去。
      噫!想错了?

      这是城里哪家的少爷们出来郊游了?

      **

      待她放下手中柴火又在粗麻围腰上擦了擦,才带些局促地问道:“小哥有什么事吗?”

      麻衣少年拱手作了个揖。

      “小辈名唤阿松,随家中主子外出求学,正是归家途中。只是主子今晨生了热寒……”

      少年神情很是认真:“我家主子身体不适,无法连夜赶路。行于此处见这里炊烟撩起,想必是正待饮食,能否向您家讨碗口粮,借住一晚……阿婆是否方便?”

      他言辞恳切,将因缘首尾详尽道来,不像是揶揄自己这老婆子的模样。

      这般气度的少年竟只是个家奴?
      刘婆婆不由诧异。

      束国民间戏称国内有五大身份层级,以士、术、商、农、贫从高到低,地位依次排列,农民便是最容易生贫的人群。最底层的贫民待遇与奴隶无二异,而那些被卖到到好主家的奴儿,甚至比贫民生活还要好的多。

      寻常贫民连贵人身侧都靠近不得,何谈接待到家?

      这还真是个十年难遇的稀罕事。

      她没多想便慌忙答应,“二位快进屋歇歇脚吧,这几日日头可毒了,快些进来呐。”

      素衣公子翻身下马,随手将马背上驮着的包袱取下,递给了少年。

      刘婆婆邀请二人入屋,突然反应过来家中尘破,急跑几步赶在前头进屋,掀起衣摆用力擦拭着木桌板凳。

      “郎君稍等,这凳子沾了土,脏嘀狠咧。”

      “婆婆不必麻烦,我们没什么讲究。”束嘉伸手拦扶了刘婆婆枯燥的老手一把,绕身在凳前撩衣坐下。

      刘婆婆也不适应伺候之道,手足无措的待在一旁。见麻服少年将手中包袱整理了一会,她又急忙前去侧屋内的瞧了瞧厨房灶火。

      将烧开的大铁锅盖揭开,里面的米糠已被熬煮的稀烂,黃澄澄一片中间夹杂着少许蔬叶沫子,是晚上唯一的吃食。
      普通人家尚是拿它来凑合下晚饭可这屋中坐着的贵人,怎能吃得下这种糊涂东西?

      她看了眼白日在菜园采摘下明日要去城里卖的菜叶,忍痛又放了好大几株进去又熬了熬,才把炭火灶熄灭,盛锅放碗。

      刘婆婆不安地将青菜米糠端了过去。

      “老身自己一人住着,平日里都是随便糊弄些将就,饱肚不饿死便行。这家里什子肉食也没准备,也不知道郎君吃不吃的惯。”

      束嘉闻言一笑,清冷的面色又消散几分:“婆婆不必如此客气,这清粥我也常食,无碍。”

      他说罢将碗筷接过,低头饮下,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倒是没感到他有什么嫌弃。

      刘婆婆受宠若惊,心里不由赞叹。这可是她见过最好相处的贵人了,果真长得好看的人性子越好。

      面前老人家的眼光突然变得肆无忌惮,开始上下打量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像打开了不好的恶源,接连着咳得喘不过气来。

      “公子!公子您还好吗?”

      阿松慌了神,急忙上前帮忙拍打着主子后背。

      公子……

      刘婆婆面色一僵,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被少年惊恐地喊声打断。

      “您这也咳得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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