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负一乘以负一 ...
-
负一乘以负一
持续性失眠。
在看了三次表确定自己自9：56pm躺在床上直到5个小时零39分钟之后的现在没有睡着一秒钟，罗德里赫只好从床上起来，穿着他的那件有些旧了的春秋睡衣，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的指针在忠实地走着。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在黑暗里失眠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睁大眼睛也只能看着在冷淡的月光的照射下惨白的天花板。
数数来对抗失眠他用过了好几十年都不管用，在今天晚上也同样不会管用，还有那些所谓的喝热牛奶之类的生活小秘方同样是对于别人管用，到他这里统统变成了失眠的陪葬品。
或者那些人都和一百多年前的那个自己家的巫医弗洛伊德一样，是个骗子？
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每一个梦都是有它的源头的，罗德里赫对这句话一笑置之，连梦都没有，哪里去探寻什么梦境的源头。
他还记得自己失眠之前的最后一个梦，是在一个安静的咖啡馆里，很像当年的Ville咖啡馆。他就那么坐在咖啡馆靠近窗户的位置上，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只是在那里坐着，面前的咖啡早已经是半温。窗外的人一样都是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真是一个悲伤的梦。
罗德里赫在那架曾经属于他的斯坦威钢琴旁边站着，这台钢琴被他们从柏林搬到波恩又从波恩搬回柏林，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人弹过。不知道它内部的零件是不是还好，不知道这么多年中是不是会有人定期给它调音。
琴键盒上是一层薄薄的灰尘，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琴键盒，左手的食指按下了一个白色的琴键，钢琴发出一声响，像是混合了过多的时间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一样，声音已经有些走调。
果然，时间都已经把这架琴吞噬了。
他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到隔壁去叫醒路德维希问问他们家的安定放在哪里，罗德里赫现在十分后悔没有把药箱带来柏林，难道是自己老了，不只是失眠，连记忆力都减退了？
电子闹钟的日期已经从2005年5月7日变成了2005年5月8日，欧洲的胜利纪念日，都已经60年了。
他前天坐火车从维也纳来到柏林，柏林的变化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上次来到柏林还是在二十五年前，他去听卡拉扬先生的指挥。
卡拉扬……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翻腾着，虽然罗德里赫不是十分欣赏卡拉扬，但是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不错，直到1989年，卡拉扬先生提出要见他。
他知道卡拉扬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他见过太多人的出生和死去，于是对生与死变得异常敏感。“卡拉扬先生，虽然我之前总认为您是一个通俗的指挥家，但是我还是承认您的《英雄生涯》真的不错。”这是他们见面后罗德里赫的第一句话。
“奥/地/利先生，我今天来可不是继续和您争论音乐问题的，在音乐和您面前，我永远是一个孩子。”
卡拉扬邀请他一起去鹰巢。
虽然这几十年来卡拉扬先生的纳粹党员身份一直是人们争论的焦点，罗德里赫倒觉得人们完全不用为这些东西争论，无论他是不是纳粹，他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家，这就够了。
就像自己，无论之前拿过剑拿过枪，只要现在还能拿起他的银色的指挥棒，就足够了。
他们一起回忆几十年前的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怀念战争中那些消逝的生命。罗德里赫的表情一直十分平静，怀念消逝的时光和生命是每一个人都会做的事情，但是会有谁像他一样这几十年还在执著地怀念一个已经消失的国家呢？
他来柏林出席二战胜利60周年的纪念仪式，德/国的总理先生给他的上司发来了邀请函，罗德里赫在工作结束之后定了一张去柏林的普通车票，车站买冰激凌的老奶奶看见了罗德里赫，热情地送给他一个香草味道的冰激凌。“就算是为了春季音乐会的成功。”老奶奶说着，把冰激凌塞到罗德里赫手里。
那场战争已经离开人们的视野60年了，人们谈论的也从枪炮和战火变成了是香草味还是巧克力味的冰激凌和春季的音乐会。
“我听见钢琴响了，你还没有睡吗，罗德里赫？”出现在门口的路德维希的头发乱七八糟的，他努力忍着不让自己打哈欠，一边揉着眼一边问罗德里赫。
“我正想找你，你们家的安定片放在哪里了，我失眠而且没带安眠药。”
“楼下书柜下面的第三个抽屉里，用我帮你拿出来吗？”
“不用了。”
看着路德维希如释重负地离开，罗德里赫听见一声门响。路德维希变了，这个曾经以他的严谨而著称的年轻人在经历了战后60年的蹉跎岁月后国民性基本被消磨殆尽，他乘坐的德/国的火车基本上每一班都在晚点，德/意/志精神在年轻一代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如果那个家伙在的话，一定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吧，他们普/鲁/士，曾经是“和平时代的军营”。
他下楼去找安定，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版硝酸安定，就着凉水吞下两片。
是应该继续试试能不能睡着了，他可不想明天在出席仪式的时候因为失眠而脸色变得难看。
2005-5-8
路德维希在出席仪式的时候不经意间扫了罗德里赫一眼，他坐在法/国、西/班/牙、英/国的后面，和捷/克小姐、芬/兰、瑞/典在一起，和其他人的或是悲悯或是沉痛的表情不同，罗德里赫的表情平静地让人害怕，他是否在回忆，或者本身回忆也变得像玻璃一样平静。
奥/地/利是否应该道歉，这是他们国内争论的一个话题，总统先生倒是主动站出来道歉，为他们60年前所犯的罪行。罗德里赫当时只不过在一旁聆听，道歉之类的话，路德维希不知道说过了多少遍，而他，将这些话放在心里。
就算是说出来，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宽恕吗，那些受了伤害的人，是永远不会给与宽恕的。
仪式结束之后，路德维希想要去接罗德里赫一起回家，却发现对方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请问是您吗，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他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刚才仪式结束的时候他想要稍微走一走，却发现人太多他根本记不得自己回来的路了。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看上去有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他。
“是……请问您是？”
老人轻轻笑了笑，“菲利浦•弗兰克，60年前曾经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的副官。”
他在记忆中努力搜寻这个名字对应的那张脸，却发现自己面前的老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记忆里那个金发沉稳的副官先生相对应，时间在国家身上的尺度和在正常人身上的尺度是不一样的，60年，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漫长的一段道路。
“没想到60年过去了，您还依旧高贵美丽。”老人摇着轮椅，停在罗德里赫面前，罗德里赫于是推着老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您这60年过得好吗？”寒暄的客套话。
“还好，原先在DDR，本以为生活在这边会好一点，不过还都是那样吧，无论如何，时间在往前走，日子还要过。”老人说完，自嘲地笑了，罗德里赫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的确……”他只有一句简单的回答。
“您的手还是像之前一样，这不是应该拿枪的手，只要拿好琴弓就行了。当然，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
“基尔伯特将军。他在无忧宫居住的时候会时不时地说这么一句，什么‘小少爷去拿什么枪，他的手只要拿好琴弓就行了’。”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负一乘以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