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联盟》拭默

5、第 5 章

　　“咳咳——咳！”

　　赵诏像被什么厚重的气塞住了鼻孔一样憋得紧，只好转用嘴巴呼吸，奈何一吸气，喉咙就像被堵上了一样，逼得他不得不用出全身的力气咳嗽。

　　一口又一口又湿又重的气从他嘴里喷出。
　　“呼——呼——”地喘了几口，他才感觉缓过气来打量四周。

　　不大一间小竹屋，布置还算雅致。周围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息让人很舒适。

　　等一下，他这是又死了？
　　那现在……总不会是他又复活了？他就记得从家里出来后他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张嘴巴都费力，好在意识倒是清醒的，便只知道他被绑在了火架上，临了村长还偷偷和他说：“你六叔去找仙人来救你了。”

　　之后他动也动不了，说话的力气都没，只能静静听着，后来听见六叔带天师回来，又听见那天师说放火烧他，他只感觉自己很热，之后一点意识没了，也不知道烧没烧死。

　　“醒了？”竹楼外传来恹恹无力的声音。

　　看样子他好像没死？是被六叔说的仙人救了？
　　赵诏掀开被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死人衣服已经被换掉了，身上是一身崭新的灰色衣袍。他从床上跳下去，落地时发觉好像有点不对——
　　这床比普通人家的床要高一截。他落地跳下来差点没掌握好分寸扭脚。

　　地上放着一双崭新的鞋袜，看尺寸不大，应是给他的。
　　赵诏也不扭捏，直接地板上把鞋袜穿好，在原地蹦跶了几下——
　　鞋子看起来略小，没想到穿他脚上还挺合适，不大不小刚刚好。老实说，这还是他穿过来之后第一次穿合脚的新鞋，还真不适应。

　　他穿着鞋活动着脚趾往屋外走去，刚出门口一扭头，就见了此生难忘的美景——

　　白鹤委地，余霞成绮。葱青徐风，山色空蒙。
　　竹楼前的天地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冬季，一半去往了春天。

　　赵诏怔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既醒了便下山去吧，雾浓山上不留闲人。”那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朝声音来源看去，一灰衣道人赤脚踩在雪色中，在精心侍弄一根只半截的枯木，尽是飘然出尘之气。

　　赵诏眼前一亮——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他瞟了一眼灰衣道人脑袋上方，上头显示了一排黄色的****，心中遂安定不少——
　　他那无缘的爹妈，在把他捆床上后，头顶的黄字可就变红了，而他六叔脑袋上，从始至终顶着的都绿色。
　　他游戏玩得也不少，小说动漫更是不少，当下就琢磨出来了，大约和游戏里的规则差不多，这字的颜色和对方对他的态度有关，绿色表示友好，黄色表示中立，而红色则是仇视。

　　灰衣道人对他不友好不仇视，那就有说话空间。

　　赵诏等了十二年才等到金手指！现下估摸着他的主角人生要开始了。
　　他当即从竹楼过道跑下去：“大师等等！我叫赵诏，还没报答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怎么能就这样下山！”

　　他下了竹楼楼梯，却在靠近雪地时突遭厉风刮过，衣服连同手臂一道被刮破了口子，手臂一下子血淋淋的——

　　常人遇见这情况大抵要吓坏了，可赵诏不是正常人，这情形不仅不叫他害怕，反而激发了他心中的兴奋点！
　　天！他都没看见是啥东西就能刮破衣服还能刮伤手！这是气功？还是内力？
　　他眼睛都在放光，一点点伤痛根本阻挡不了他满腔的热忱，他猛地在雪地前站定，唰地朝灰衣道人跪下：“大仙？大师？您看我这还没报答您救命之恩呢！我见您这也没个打杂干活的，不如您把我留下，我什么活都能干！”

　　“我不缺干活的人。救你，是李强所求，如今你既无恙”道人眼神倏而落在地面，自赵诏手臂上滴下的血落于雪上，莹莹白雪生出“滋滋”雾气，道人眼神一凝，重又看他，话语一转，“罢了，你既上了山，未尝不算一种缘分，你往后便留在山上，做个为我洗衣挑水的小奴吧。”

　　“您放心！我保证……”
　　赵诏激动得恨不能原地磕十个头，却说了半截话后突然窒息，一口气上不来，“啪”地一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平远村、晒谷场上。

　　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那个他们看了整整十二年的少年郎烧了个干干净净，连点灰都没留下。

　　赵李氏见火焰将人整个吞没之际，她一直紧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一松懈，她便不舍地按住衣襟，那一直被藏怀里的银票都带上了她的体温，可过不了多久，这银票子可就要物归原主了！她还白搭上了一个儿子！
　　三柱确实不招她喜欢，可三柱勤奋得紧啊！她家地少，那点地养不活他们一家子，老大和老二才另谋了出路。
　　至于老三，年纪小小本是指望不上的，可这孩子勤奋，脑袋瓜子也灵活，也不知怎地，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到了他手里，转手一遭就能换些银钱回来，虽不多，可每月也能给家里添点肉菜，要不是这孩子生来就怪异得紧，不时让她觉得可怕，且几百两银子也实在太多，她怎么也不会舍得把三柱给卖掉，现今三柱没了，这到手的银子也要飞——

　　那火，跟在她心上烧也没差了。

　　眼瞅着这火就要熄，赵李氏攥紧衣服下的银票，眼神略转，下了个决定：三柱是因着这事没的，这钱怎么也不能退。

　　***

　　赵大柱匆匆忙忙带着贵人往平远村来，紧赶慢赶地，终于是在火焰还没完全熄灭的时候赶到了。

　　赵大柱一见人全在晒谷场上，又见了那火架子，拉着人一问才知他那没福气的弟弟诈尸又被大师烧死的事，当下大腿都差点被拍断了——
　　他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混合物，朝着贵人赔笑：“大人，您看，这您也听见了，倒也不是我这弟弟不乐意，实在是他没福气！眼下我弟弟人没了，实在是没法子把人交您了。”

　　那“贵人”眉头紧锁，定定看着已近完全熄灭的火焰，不知在想什么。
　　赵大柱见贵人不说话，当下狠掐了几把大腿，痛得他眼泪唰地掉下来了，他声泪俱下：“我可怜的弟弟啊，今年才刚满十二岁，怎么就这么去了……”

　　贵人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赵大柱当即一激灵，不知怎地，他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他咬了咬牙，狠撑着没露出怯意。
　　好在他娘靠谱，两人远远交换一个眼神后，他娘马上大哭着冲他过来，抱着他哭个不停：“大柱啊！三儿去了，娘就剩你们俩了！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他娘和爹就这么走了！三儿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李老六远远见了这闹剧，心中对赵二狗家的人不耻，但到底这事已经算揭过了，他也没什么提的必要，与村长拜谢了大师的弟子，又送上谢礼，这事就算这么完了。

　　而这边，贵人远远看着“大师弟子”离开，回头对二人道：“本来活人没了死人也行，现在连具尸体我都没见着，还说什么诈尸遇鬼了……我又怎么知道不是你们村子的人联合起来骗我呢？毕竟八百两对你们这种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赵大柱一听贵人直接说了八百两就感觉大事不妙——
　　是，他把老三卖了八百，可只对他爹娘说了三百。

　　他娘的哭声停了一下，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腰杆上被狠狠拧了几下，他娘听起来哭得倒是更情真意切了几分。

　　他急急朝着贵人解释：“大人，我弟生得漂亮那可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他这么漂亮一人，不管到了哪都打眼极了，我赵大柱但凡还想在庆安县混，哪敢骗您呐！”

　　“贵人”伸手挡住赵大柱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好了，钱你们既收了，这人和尸体我也没见着，我瞧着你们这样也不像要把银票还我的样子，我不能钱花了，连根毛都没捞着。”贵人从怀里掏出纸笔来，“这孩子也算可怜。这样吧，你们写个契书，把他的生辰八字、姓甚名谁都写上，指明从今往后这孩子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了。我也会和老爷商量，把这孩子过继……”
　　没等说完，赵大柱已经急急接过那张纸，甚至打断了“贵人”往下说，“好好好！别说生辰八字，就是我那宝贝弟弟认识些什么人，又都和谁关系好我都能一并告知您！”

　　“贵人”听他这样说，唏嘘地叹了口气。
　　一会后，契书写完，“贵人”离开了。

　　而晒谷场上，赵李氏揪住赵大柱耳朵，“三百两、三百两是吧？！”

　　赵大柱眼中狠意一闪而过，捂住耳朵连连叫痛：“娘、娘！我错了！这不是老二欠了赌债我不放心，怕钱一给您俩就被要债的拿走了！我这也是一番好心啊！”

　　赵李氏恨恨松开手：“钱呢？”

　　赵大柱不情不愿地从鞋子夹缝里摸出被他藏起来的三百两，却只递了两百两出去。

　　赵李氏一脸怒意，又待动手。

　　赵大柱委屈道：“那小气的是说八百两，可三儿不是没被送过去，人定金只给了五百！我跑前跑后搭上这线也花了几十两出去，怎么着一百两我都该拿吧。”

　　赵李氏抢过两张百两的银票，塞怀里扭着腰走了。

　　***

　　雾浓山上。

　　灰衣道人直起身子，他手心里托着一个玉碗，玉碗中盛满鲜红的液体，他将碗放在案几上，拿起碗旁的瓷瓶倒出一粒浅绿色的药丸碾碎，浅淡的药液从丸中滴出，落在床沿上那有着一道整齐切割伤口的手腕上。

　　伤口一碰上这浅色药液，立刻像奇迹再现，伤口似在发光，那赤红一条口子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灰衣道人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收起瓷瓶，端起玉碗，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