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衣草央

1、见鬼

　　我叫王大壮，是个快递员。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威猛，但实际上我胆子特别小。连看个恐怖片都要开着灯，抱着抱枕，还得把音量调到最小。

　　这天下午，我照常骑着我的小电驴送快递。最后一个包裹有点奇怪，收件人地址写着："仁和医院住院部三楼302室"。问题是，仁和医院早在五年前就废弃了，现在就是个鬼楼。

　　我站在医院锈迹斑斑的大门前，咽了咽口水。夕阳西下，医院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张开的血盆大口。我掏出手机给收件人打电话，结果提示是空号。

　　"这特么是恶作剧吧？"我嘟囔着，但职业道德让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走。

　　医院里阴森森的，走廊上堆满了废弃的医疗器械，墙皮剥落，到处都是蜘蛛网。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走一步都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好不容易找到302室，我敲了敲门："您好，快递！"

　　没人应。

　　我又敲了敲："有人吗？快递！"

　　还是没人应。

　　我松了口气，准备把包裹放在门口就走。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我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房间里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一张病床，床上似乎躺着个人。

　　"那个......"我声音都在发抖，"您的快递......"

　　床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

　　"啊！！！"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要跑，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你没事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正蹲在我身边。她长得挺漂亮，就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你是人是鬼？"我哆哆嗦嗦地问。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算是鬼吧。"

　　"啊啊啊啊！！！"我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却被她一把拽住了裤脚。

　　"别怕嘛，"她笑嘻嘻地说，"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送快递的？"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这年头鬼也网购？

　　"对、对......"我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您的包裹......"

　　"太好了！"女孩高兴地拍手，"我等了好久了！"

　　她接过包裹，熟练地拆开，里面是一套......护士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当场换上了护士服，还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好看......"我机械地回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不是鬼吗？为什么要买护士服？"

　　"哦，这个啊，"她一边整理裙摆一边说，"我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五年前死在这里的。但是我觉得当医生太无聊了，想转行当护士玩玩。"

　　我："......"

　　这特么是什么鬼逻辑？

　　"对了，"她突然凑近我，"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我差点没吓晕过去："不、不用了！我还有很多快递要送......"

　　"那好吧，"她失望地撇撇嘴，"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什么忙？"

　　"帮我签收一下，"她递给我一支笔，"我签不了，笔会直接穿过去。"

　　我颤抖着手接过笔，在签收单上写下："林小美"。

　　"谢谢！"她开心地说，"对了，你明天还会来吗？"

　　"不来了不来了！"我连连摆手，"我明天请假！"

　　"那后天呢？"

　　"后天也请假！"

　　"大后天呢？"

　　"我辞职！"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医院，骑上小电驴一路狂飙回家。到家后我立刻给老板打电话："老板！我要辞职！"

　　"怎么了？"老板问，"又遇到什么奇葩客户了？"

　　"比奇葩还可怕！"我声嘶力竭地说，"我遇到鬼了！还是个想转行当护士的鬼医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老板说："大壮啊，你是不是又看恐怖片看多了？"

　　"我没有！我真的遇到了！她还让我签收快递！"

　　"那签收单呢？"

　　我这才想起来签收单还在我手里，赶紧拿出来一看，顿时傻眼了——签收单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我写的字。

　　"这、这怎么可能......"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明明写了......"

　　"行了，"老板打断我，"明天来上班，别想偷懒。"

　　挂掉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我出现幻觉了？

　　第二天，我硬着头皮去上班。刚到快递站，老板就递给我一个包裹："又是仁和医院的。"

　　我差点没跪下来："老板！我真的不能去！"

　　"少废话，"老板瞪我，"这次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于是，我和老板一起去了仁和医院。这次是大白天，医院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

　　我们找到302室，敲门。

　　门开了，还是那个女孩，穿着昨天的护士服。

　　"你好，"老板说，"您的快递。"

　　女孩接过包裹，突然看向我："咦？你不是说辞职了吗？"

　　我："......"

　　老板看看我，又看看女孩："你们认识？"

　　"昨天他来送过快递，"女孩说，"还说今天要辞职呢。"

　　老板狐疑地看着我："大壮，这怎么回事？"

　　我正要解释，突然注意到女孩脚下有影子。等等，鬼不是没有影子吗？

　　"你......"我指着她的影子，"你不是鬼？"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鬼了？"

　　"你昨天明明说......"

　　"我说'算是鬼吧'，"她眨眨眼，"因为我在这装神弄鬼做实验啊。"

　　原来，林小美是医学院的研究生，为了完成一篇关于恐惧心理的论文，特意在废弃医院做实验。她买护士服是为了更好地扮演角色，而那个"空号"其实是网络电话，可以随时注销。

　　"所以，"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在耍我？"

　　"也不算啦，"她笑嘻嘻地说，"你的反应对我的论文很有帮助。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实验数据？你的尖叫分贝创了新高哦！"

　　我："......"

　　老板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大壮啊大壮，你也有今天！"

　　最后，林小美请我们吃了顿饭赔罪。饭桌上，她告诉我，其实她注意我很久了。

　　"每次你来医院附近送快递，都会绕道走，"她说，"我觉得你特别有意思，就想逗逗你。"

　　我："......"

　　"不过，"她突然认真地说，"你昨天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坚持完成了工作。这一点，我很佩服。"

　　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恶作剧也没那么可恶了。

　　"所以，"她凑近我，"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长期实验对象？"

　　我："......"

　　老板在旁边起哄："答应她！答应她！"

　　就这样，我不仅没辞职，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实验对象"的身份。不过，比起遇到真鬼，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每次经过仁和医院，我还是会不自觉地加快速度。毕竟，谁知道下次林小美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样来"研究"我呢？

　　*

　　自从成为林小美的"实验对象"后，我的生活就充满了"惊喜"。

　　比如某天早上，我刚打开快递站的门，就看到一个"尸体"躺在我的办公桌上。我吓得魂飞魄散，正要报警，那"尸体"突然坐了起来——是林小美。

　　"早上好！"她笑嘻嘻地说，"我在测试你的惊吓反应。"

　　我："......"

　　再比如某天晚上，我下班回家，一开灯发现满屋子都是"血手印"。我差点没晕过去，结果林小美从衣柜里跳出来："Surprise！这是番茄酱！"

　　我："......"

　　最过分的是上周，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会自己动的娃娃，半夜放在我床边。我醒来看到娃娃在对我笑，直接吓得从床上滚了下去。

　　"林小美！"我怒吼，"你再这样我真的要辞职了！"

　　"别嘛，"她委屈巴巴地说，"这是最后一个实验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了，"她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我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她眨眨眼，"不过......你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什么忙？"

　　"陪我去趟太平间。"

　　我："......"

　　最后我还是去了，因为她说如果我不去，就把我上次被吓哭的视频发到网上。

　　太平间里阴森森的，我紧紧抓着林小美的手，生怕她突然消失。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东摸摸西看看，还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其实我小时候特别怕黑。"

　　我愣了一下："那你怎么......"

　　"因为我奶奶是法医，"她轻声说，"她告诉我，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她转身面对我，"我想帮助更多人克服恐惧。这就是我做这些实验的原因。"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整天恶作剧的女孩，其实有着一颗温暖的心。

　　"谢谢你，"我说，"虽然你的方法有点......特别。"

　　她笑了："那你要不要继续当我的实验对象？"

　　我："......"

　　就这样，我继续着被"惊吓"的生活。但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的胆子真的变大了。现在看恐怖片，我已经可以关着灯看了——虽然还是要抱着抱枕。

　　有一天，林小美突然神秘兮兮地找到我："大壮，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的论文通过了！"她兴奋地说，"而且被推荐去参加国际心理学大会！"

　　"真的？"我也替她高兴，"太好了！"

　　"不过......"她突然扭捏起来，"我需要一个搭档。"

　　我："......"

　　"求你了！"她拉着我的袖子晃来晃去，"就这一次！"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成了林小美的演讲搭档。在台上，我结结巴巴地讲述着自己如何从一个胆小鬼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台下掌声雷动，林小美在一边笑得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演讲结束后，她突然抱住我："谢谢你，大壮。"

　　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回抱住她："应该是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变得勇敢。"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那你要不要......继续勇敢下去？"

　　"什么意思？"

　　"做我男朋友啊！"她理直气壮地说，"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研究'你了！"

　　我："......"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既会吓唬你，又会逗你开心的女孩呢？

　　现在，我依然是个快递员，但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爱恶作剧的女朋友。每天都有新的"惊喜"，但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无论遇到什么，都有一个人会在我身边，用她特别的方式，让我变得更勇敢。

　　虽然有时候，我还是希望她能少吓唬我一点......但谁让我爱她呢？

　　*

　　夜色中的仁和医院比白天更加寂静。我站在天台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

　　"原来你在这里。"

　　我回头，看到林小美披着白大褂走过来。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月光下的她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怎么不接电话？"她问。

　　我摸了摸口袋，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走到我身边，靠在栏杆上："今天送快递不顺利？"

　　我苦笑："被投诉了。因为迟到，客户的重要文件没及时送到。"

　　"这不是你的错，"她说，"我听说今天市中心有车祸，堵车很严重。"

　　"但客户不会管这些。"我掐灭烟头，"有时候觉得，生活就像这座废弃的医院，到处都是死胡同。"

　　林小美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做实验吗？"

　　我摇摇头。

　　"这里是我奶奶工作过的地方，"她轻声说，"她是个法医，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

　　我惊讶地看着她。

　　"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等她下班。"她的目光变得遥远，"那时候觉得医院好可怕，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但奶奶告诉我，这里是最接近生命真相的地方。"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

　　"后来奶奶得了癌症，"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就是在这家医院走的。那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不是为了研究死亡，而是为了理解生命。"

　　我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所以我选择学医，"她转过身，面对着我，"不是为了吓唬人，而是想帮助更多人克服对疾病的恐惧。就像奶奶曾经做的那样。"

　　月光下，我看到她眼角有泪光闪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她那些看似荒唐的实验背后的深意。

　　"对不起，"我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在恶作剧。"

　　她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远处城市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

　　"大壮，"她突然说，"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

　　"明天我陪你去见那个客户，"她说，"我可以用专业知识解释，为什么在紧急情况下，人的情绪会失控。"

　　我愣了一下："这......可以吗？"

　　"当然，"她笑了，"这也是我的研究课题之一。"

　　看着她自信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被人理解和支持的感觉，这么好。

　　"小美，"我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明白，生活不是死胡同，"我看向远处的灯火，"而是像医院一样，即使是最黑暗的角落，也藏着希望。"

　　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一起寻找这些希望？"

　　我笑了："这算是表白吗？"

　　"算是吧，"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你要想清楚，和一个整天研究恐惧的人在一起，可能会遇到很多'惊喜'哦。"

　　我握住她的手："我已经不怕了。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夜风轻拂，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这座充满故事的医院里，两个曾经迷失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最美好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