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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蟬躁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享受此刻靜謐安寧的談無慾閉上眼睛用心聆聽著自然之聲,微風拂過山林間時樹葉沙沙作響,還有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著,伴以一旁溪水緩慢流動發出平穩淙淙的聲音,雖然平凡無奇、唾手可得,但是這樣悅耳的天籟有幾個人認真的欣賞珍惜呢?
      在讓這樣的自然之音洗滌凡塵的同時睜開眼睛,看著天空中偶有飛鳥盤旋而過,看著雲朵隨風流動不停變化,看著葉子掉落於地回歸塵土,然後一群嬉戲中的松鼠吸引了他的視線。
      不遠處有幾隻松鼠正前後追逐著,像是為了爭奪食物而互不相讓,談無慾看著牠們你追我打,終於有隻松鼠拔得頭籌抱住了大家搶破頭的粟子,卻不料成為眾矢之的,所有的松鼠都撲上前去咬牠,痛的牠不得不放開手滾到一旁去,看著那落單的松鼠委屈的撫著自己的傷口,咬著牙忍受痛楚的樣子,談無慾也不禁有些同情。正考慮著要不要上前照料,那松鼠卻抓著樹幹迅速爬上樹枝,身手矯健的不得了,然後縱身一躍,跳往前方另一顆大樹,就在談無慾暗笑自己多心的同一時刻,那隻松鼠不知道是太過逞強或者是一時失手,總之,意外發生在霎那間,牠沒有抓到另一顆大樹的樹枝,接著磅一聲直直撞上了堅固粗壯的樹幹,最後快速下墜掉,落在地上時彷彿還發出了一聲「咚」。
      目睹這一幕,談無慾忍不住大笑出聲,那快樂的樣子讓朝著他走來的蒼好奇不已,是什麼事情讓他這麼開懷呢?
      「月才子,何事如此欣喜?」
      聽到背後的聲音,談無慾轉過頭回應:「絃首來得遲了一些,不然就可以趕上方才……」正要用手指指出那隻逗趣可愛的松鼠,一回頭卻發現那群松鼠全部不見了,也許是人類的聲音嚇跑牠們了吧。
      撩起衣袍在談無慾身邊坐下,看著他發愣的表情,只覺這人並不像老江湖,反倒像未經風霜的天真少年,目光澄澈又神采飛揚,常常散發出一種溫和迷人的光芒,令人移不開眼。
      「方才什麼?」
      「剛剛吾在這聽到天地自然的美妙聲音,看到萬物活潑的生命力,想著也許有朝一日退隱的話,也許不需要再像以往般四處尋訪名人佚事奇人傳聞,就找個寧靜的地方與山水為友,學學陶淵明的歸隱躬耕之樂,也無不可。」
      「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這樣的日子雖然悠哉,但一人獨居不怕太寂寞了嗎?」
      「吾說過了,以山水為友啊!」
      兩人面對面笑了笑,沒有再繼續的意思,畢竟他們來這裡是有正經事情要辦的。
      「絃首此行可有收穫?」
      「沒有,一切正常,並無皇龍之氣的跡象。」
      此時兩人正處在天荒山山腳,本來該是兩人一起查探,但是淚陽異象造成天地間氣場失衡,間接影響到以魂體行動的談無慾,為免靈氣劇烈衝擊導致無法重生,蒼便讓他留在此地等候,自己一人深入山中,當然臨走之前並沒有忘記在談無慾周身佈下結界。
      「在絃首離去後吾仔細想過,先前吾欲走進天荒山之時莫名的暈眩了一下,雖說淚陽異象或多或少也有關連,但這是吾離開天波浩渺後第一次有此異狀,這也許說明了這座天荒山確實是有線索可尋的,只是破解會花上不少工夫。」
      「汝的意思是說,天荒山可能蘊含著皇龍之氣,而且強烈到讓汝一靠近便不適了嗎?」
      「這是可能的原因之一,但吾無法確定,畢竟現在證據太過薄弱,說不定只是談無慾自己太過不濟剛好這個時候頭痛,自己卻還要疑神疑鬼罷了。」
      明知是玩笑話卻總放不下心,托起談無慾的手觀察他的狀況,確定沒有任何異樣後蒼才慢慢接話:「幾個月下來勞汝陪著吾奔波,委實太辛苦汝了。」
      「絃首又再與吾客套了!」
      搖頭,直視著對方道:「只是有太多的變動因素存在讓吾不得不多想,吾知曉月才子有不容小覷的能耐,卻也知道死生亦大矣,總是不能掉以輕心。」而且汝的樣子看起來,吾實在很難安心,當然這句話不能說出口,只能自己想著。
      「絃首的關心有時真是令吾受寵若驚。」這算是大師兄當太久太習慣的結果嗎?對每個人都無微不至的照顧,常令他產生錯覺,懷疑自己只是個需要人看護的三歲小孩,嗯,對比之下某塊餅連及格邊緣都不到。
      「汝可以當吾多事,吾不會介意。」
      立刻反握住蒼的手掌,感受那熱度的同時認真回應道:「談無慾絕對不會如此評價絃首的。」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一會兒,蒼點點頭:「嗯。」
      然後微撇過頭,太過昏暗的夜色讓人看不清他現在的神情。
      無言起身,兩人慢慢走出這座神秘名山,令人悚然的血月照射在他們身上卻將脫俗不凡的氣質更為突顯,天地再晦暗漆黑也無礙於二人自身的潔淨,血紅的光芒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黑影延伸至極點重重交疊,宛如結合成一體,難以辨別。
      行經竹林時大風吹拂而過,吹彎了一株株綠竹,也吹動了談無慾的心,他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眼中一閃而逝的溫柔落入同行者的眼中,讓他情不自禁想要探詢。
      「汝在想些什麼呢?」
      「絃首,汝聽聞過竹子的聲音嗎?」
      「竹子的聲音?未曾聽過。」
      「吾有一位好友平生嗜竹成痴,在親自栽種的數百棵竹子上穿了兩個孔,每次風吹過時他都會沉醉聆聽,久而久之便有了諸多心得,將他所聽到的聲音譜成曲子,命名為竹調。」
      「會有這樣悠然的情致,想必是位高潔的隱士吧。」
      「不問世事本來是他一生所願,可惜終究沒有實現,他也不能倖免於江湖風波,憂國憂民辛苦勞碌,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終於可以與畢生摯愛長廂廝守,即使等候太磨人,即使緣分太短。」想起那人的身影,心中難免感慨萬千,語罷,談無慾突然來了興致,接住隨風任意飄蕩的一片竹葉問道:「絃首,願意一聽嗎?」
      「這是蒼的榮幸。」
      談無慾閉上了靈明的雙目,回憶起與那人從初識、結交、最後互以對方為知己的種種過往,想起他最愛的青翠竹林,想起他不悔的漫長等待,想起兩人促膝長談的愉悅光景,手隨意動,將細長的竹葉湊近唇邊,曲調隨著談無慾的心思轉動而高低起伏,悠揚於此方天地間的,是一曲平和溫柔又不失傲氣的音調。
      蒼藉著這曲子在心中慢慢勾勒其人的輪廓,談無慾相交的朋友中,有誰適合這曲傳達出的感覺呢?正深思中已經曲畢,談無慾卻還沒有睜開眼,唇邊的微笑令蒼不想打擾,知道他仍在想念著那人,此刻是該無聲的。
      「又起風了。」聽著風呼嘯在竹林間的聲音,談無慾睜開眼說了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無關緊要,卻讓人抓到了他的心思。
      「這陣風,也許是汝的好友在回應汝的思念。」
      「絃首,吾並沒有說他是死是活。」
      「請容蒼僭越一猜,譜出這曲竹調的人,可是那位名聞天下的北辰王朝第一人--玉階飛?」
      「絃首是如何肯定的?」一猜就中,這就有點味兒了。
      「如汝所說,這曲子確實以超脫塵俗為主要情意,但其中又流露出奔走紅塵的無奈,在無可奈何中有隱隱含著一絲期盼、一份情意。吾來到苦境後或多或少也聽了一些江湖傳聞,在汝結識的人當中,吾唯一能找到這些符合條件的,就只有此人了。」
      「吾認識好友的時候,恰巧是他一生中最為鬱結之時,當時他才剛與心愛的女子天涯兩分。他答應了長公主的請求教育王朝太子,從此捲入是非之中,吾也以為他該早日脫身才好,但情之一字動人至深,既是心意已決,吾也不好多說甚麼。雖然阻止不了他一意孤行逆轉天象,但能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身為好友,吾也沒有遺憾了;況且他以畢生歲月等待的感情終於沒有成空,與長公主縱然無緣長聚,但在生命走向盡頭之前吾相信他們是屬於彼此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有長公主相伴,他的人生便圓滿了,別無所求。吾想,應該為他高興吧,他在九泉之下也一定希望吾這麼想。」對吧,好友?
      懷念故人的談無慾並沒有發現蒼動容的目光,他只是專心的陶醉於過去的時光,沒有人說話,此時的靜默並不令人窒息,而是溫馨萬分。
      「只要汝奏起竹調,便能感覺到玉階飛就在身旁吧。」
      一笑回應,談無慾並不訝異蒼這句話,同樣擁有好友又陰陽兩隔,要了解這樣的心情並不困難。
      「可惜吾不能早日來到苦境,否則便能與之結交了。」
      「如果絃首不介意的話,也許改日吾祭拜他時,可以介紹汝們認識。說到這,吾得向汝承認自己的薄情,自好友離世後吾還不曾弔唁過他,實在問心有愧。」
      「為何?」
      笑了笑,談無慾沒有回答,只說了句:「該啟程了。」
      這次雖然也是行色匆匆,但兩人卻沒有並肩,而是談無慾在前飛快趕路,蒼略為落後慢慢前進,不急著拉近逐漸變大的距離,只是專注望著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談無慾吹奏的聲音一直迴盪在耳邊,蒼思忖著,這樣的曲調,這樣的玉階飛,遇上了卓然獨立於世間的脫俗仙子,兩人之間會是用甚麼模式相處呢?反覆推敲琢磨,一瞬間的靈光乍現幫助他走出迷霧。
      「汝對好友的心意,著實特別,也著實令人感動。」
      疑惑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不解蒼為什麼突然冒出這一句話,看著蒼朝自己走來,近距離面對面下,清楚看見了彼此的表情與眼神。
      「根據那曲竹調傳遞出的意思,再加上汝對玉階飛的描述,此人不喜熙熙攘攘的人世,而今塵歸塵土歸土了,但是自己還置身於江湖中,便不再去打擾他了,汝明白他不會在意,只是月才子自有尊重好友的方式,汝是打算等待退隱之後再至他墳前徹夜長談吧。」
      了然的笑容,驚訝的神情,四目交接中讓人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只能怔怔站立,看著他良久良久。
      「……絃首真是洞入幽微,談無慾想些甚麼都無所遁形。」吶吶接了這句似稱讚又似諷刺的話,出口後頓覺尷尬非常,只好悄悄移開眼,安撫自己莫名混亂的心神。
      拂塵甩至肩膀,蒼拱手賠禮:「其實是吾失禮了,不該任意揣測汝與好友間的默契。」停了下,看著談無慾的神色恢復正常望向自己,才繼續接話:「只是,吾確實發自內心的羨慕起有汝作為至交的人了。」
      這句……聽起來怎麼十分耳熟?好像不久前曾聽過類似的話……,皺眉想了又想,總算回想起那一段對話了。
      「吾想,被絃首看重的人亦是十分的幸運吧,這樣的好運道,連吾也要羨慕了。」
      「吾之前才說羨慕被絃首重視的人,汝現在卻欣羨起吾的朋友,實在是……」一下子不知道該說甚麼好,但並沒有氣惱之意,只是感到非常有趣,就這麼不加掩飾的開懷輕笑了起來。
      看著他,蒼的唇也跟著揚起弧度:「那汝應當還記得,吾那時是怎麼回答的吧。」
      點頭,談無慾思考了一會兒,總算領悟了其中的涵義,繼而又想,這段日子以來自己與蒼共度的一切,的的確確令人感到無限暖意,而且蒼確實是可以肝膽相照推心置腹的人啊,既已結為莫逆,再客套下去就顯得隔閡了。
      「那麼,吾日後便可以直呼其名了?」是問句,但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說出。
      「那是當然。」
      對視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汝不需要羨慕,真的。」

      因為已經放在心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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