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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周以南 ...

  •   (一)
      月朗星稀。
      冬夜里云倒是稀薄了些,只是任凭云哪般稀薄,悬在夜空的明星依旧稀稀拉拉的仍是那几颗,倒是平添几分凄凉。
      梁羽萧此刻是领着裴行止站在青楼后门,砰砰锤那不起眼的后门。
      青楼的后门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自然青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青楼的后门却泔水粪便污物倒得满地都是,任是何人来此都会掩鼻快走。
      可梁羽萧却和裴行止站在一地臭东西里锤门,前者笑的是有些尴尬。
      好在夜里守门的龟公看门倒是勤快,他开门狠道:“哪里不长眼的想见南少爷便去前门好生排队,来这地方寻近路也不嫌闲臭得慌。”
      他这方才来后院解手偷懒,便听见后门被瞧得直作响,便道是那些想见那漂亮面首的少年人又来后门抄近路了。这样子的人这半月来他们也算见得多了,于是乎便在后门外每日泼些污物就想把他们熏走。谁知今日竟然还有不怕臭的过来走后门,也是一奇。
      这龟公本不想开门又被烦得慌,只得把门一推,便见月下两人站在一堆污物之中。
      他本就年老眼花,见这两人穿的寒颤,便从一旁拿了个扫帚作势要赶人,又道:“要见南少爷去正门排队去。”
      这两人中个高的一个却道:“这南少爷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想瞧得可是王妈妈。”
      这王妈妈自然是青楼里的老鸨,青楼里除了老鸨还有谁人能叫妈妈,可王妈妈现今也四十好几,虽徐娘半老却也算起来有十多年没人来点她的钟了。
      女人自是年华易老,特别是青楼里的女人。
      再说龟公听见二人要找王妈妈也是一奇,本想大扫帚挥个两下将这两捣乱之人赶走,却见那高个者双眉一蹙,眉眼间皆是戾气,心里没由得一慌,便转身去寻老鸨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女子婀娜而来。这女子身材细巧,腰若扶柳,玲珑有致,如今这般冷天,她却依旧轻丝遮体,所漏胴体,皆是与白玉一般。可她再走近些,便瞧见这一张脸上粉盖的厚实,虽依旧是貌美容貌,细细瞧上一眼,便还是看得清眼角细纹。
      这每一道细纹夹在着的是岁月,是不甘,还是年华易逝的无可奈何?
      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再说这王妈妈又扭几步,便用轻扇掩鼻道:“什么人,这么臭。”
      她这话才说完,便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门外两人,才惊道:“爷,你怎会在此。”
      梁羽萧是摇头苦笑,这恐怕是他所有出场中,最为跌份的一次了。
      *
      王妈妈也是聪明人。
      她见裴、梁二人穿的一身破烂,又恶臭不堪,便当即着人备上一间厢房和一个浴桶,说是给两位少爷接风洗尘。
      裴行止当然说是要两间厢房和两个浴桶。他向来爱干净,此刻有地方好好洗漱一番当然最好。
      若是有间厢房能给他自个儿好生泡泡便是更好了。
      可那王妈妈见梁羽萧眼色便搪塞道:“今夜大家都是来看南公子的,楼里房间是被全数被定完了。如今这间还是奴家一直备着的,房间不大,塞两个浴桶是小了些,塞个大点的浴桶便正好。”
      梁羽萧是跟着一旁委屈道:“哥哥是嫌我不干净,不想与我一起洗澡吗?还是我们两个大男人得顾忌些什么?”
      裴行止是哪里敢说自己上辈子这辈子皆是个断袖,从来是不敢和男人一起洗澡的,可梁羽萧这般一说他又觉得自己为何要顾忌和一个大男人一起洗澡。
      倒显得自己不够光明磊落了。
      只是这般想想他又觉得不该和梁羽萧一起洗澡,但为何不能和梁羽萧一块洗澡他一下子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患得患失之下倒是稀里糊涂间被梁羽萧拉进了房间,再回过神来两人便已都在那浴桶里了。
      那王妈妈这会子倒也没撒谎,这厢房是不大,浴桶也堪堪只能坐两个人。
      此刻裴行止与梁羽萧是膝盖抵着膝盖,一抬头便能瞧见对方的脸。
      梁羽萧此刻一张脸不知是因为被热水蒸的还是为何,倒是通红,这一双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好在天够冷。
      水够热。
      那雾气也迷迷蒙蒙得。
      二人便瞧不清对方到底什么表情。
      裴行止一颗心也不知悬在何处,只听见梁羽萧轻声问道:“好哥哥,你转个身,我帮你搓搓背好吗?”
      他这话说的有些卑微,又带些讨好,裴行止是向来舍不得拒绝他的,便点点头转过了身,只是这浴桶到底是小了些。
      裴行止是身量不及梁羽萧,但还是要比常人高一些。
      他这一转身也不知自己这腿该如何安放,一没坐稳竟向后一倒跌坐在梁羽萧身上。
      梁羽萧也是一愣,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的砰砰响。
      他当下是脑子一热便是什么梁家、巫族、魔族、复仇,还是什么家国天下尽数都不想要了,只想亲亲抱抱自己怀里这人,再找处没有人的地方把他藏起来,最好全天底下只有自个儿知道他在哪里。
      可他就是这般一想,又觉得自己混账极了。
      裴行止该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他这般好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可他梁羽萧方才竟然想把天上的星星藏起来。
      实在可恨!
      也实在是小人之举!
      于是梁羽萧叹了口气道:“好阿止,你就这般坐着别动,我给你冲冲头发搓搓背就好。”
      裴行止侧头一看,便见梁羽萧离开自己不过几分距离,那鼻息洒在自己颈窝处,该是温热的。
      他当下也没由得心里一紧,只得岔开话题道:“十四别闹了,那面首便在青楼里。我们速速洗完快快去查个清楚才好。”
      梁羽萧是哼了一声将头埋在裴行止颈边闷闷道:“阿止,我就那么令人讨厌吗?在你眼里我还比不上一个面首?”
      裴行止却是一愣才道:“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了,这能是一回事嘛。”
      梁羽萧却是笑道:“那这是那回事?阿止你就说说清楚。我打小就没人陪我一起洗澡,你还是第一个。”
      裴行止是最遭不住梁羽萧拿他过往撒娇,只得摇摇头道:“横竖是说不过你的。”
      梁羽萧是嘻嘻一笑,又见自己跟前的后背虽白如美玉,上头却皆是伤痕。有些伤虽是结了痂,但细细摸上去,还能感受到那致命一刀。
      梁羽萧心里头是又心疼又难受,不禁问道:“阿止背上为何那么多伤?”
      裴行止答道:“我感受不到痛楚,刀切在我身上,便是切了。其实也好,不会痛,自然不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梁羽萧叹道:“那日你上红叶楼,问的也是我的问题而不为自己提问。你这般好的人,什么时候也能为自己想想。”
      裴行止却道:“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只是个占了别人便宜的小偷罢了。”
      只是梁羽萧此刻又道:“对我来说你就是顶好顶好的人,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了你我想成为一个好一些的人。”
      梁羽萧这话未说完,门外又听一阵喧哗吵闹,他便朗声道:“外面何事。”
      原来王妈妈走时也留了两侍女服侍裴梁二人,但梁羽萧却让两人守在门口。
      青楼里的女子眼力见儿都有,也见惯了世面,自然知道梁羽萧什么意思,当下便都莫不作响守在门口。只是此刻梁羽萧问了话,她们自然应当回答。
      于是其中一人道:“爷,该是大门外想瞧南少爷的人起了争执,都是见惯了的。”
      梁羽萧又道:“你出去看看仔细,再回来与我们说。”
      这侍女诺了一声便一路小跑离开了。
      此刻另有一把声音道:“是否方便姑娘告知关于那位南少爷的事情。”
      这声音听得温柔和煦,比起梁羽萧那嚣张不羁的语调倒是惹人好感多了。
      另一侍女则答道:“南少爷,便是周以南。”

      (二)
      周以南。
      见过周以南的人不少,听过周以南名字的人却不多。就像见过梁羽萧的人不多,但听过梁羽萧名字的人却是不少。
      那究竟是听过这名字的人多些好还是少些更好呢?
      至少梁羽萧现在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可他从来都是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想了。
      既然想不明白,又何必再想呢?
      但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研究个清清楚楚的,因为若是研究不清楚,那第二日醒来自己这颗脑袋还在不在自个儿的脖子上便也不一定了。
      于是梁羽萧此刻人是懒在浴桶里,脑子倒是转的清楚。
      裴行止见他跟摊烂泥似的一动不动,也不来闹自己,心里觉得奇怪便问道:“十四是在想那周以南吗?”
      梁羽萧倒是嘿嘿笑道:“阿止觉得这周以南便是那日周以柔口中的兄长吗?”
      裴行止答道:“许是,不过也有可能同名同姓。”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出去瞧瞧不就都清楚了,在这儿扯上半日也不会有结果的。”
      梁羽萧点点头道:“也是,正好我下午就吃了些花生豆干,方才又空口喝酒,肚里难受得很,就想吃些热乎的。”
      梁羽萧这般说完,便从桶中起身,谁知还未立稳,就觉头晕,竟是直接又跌坐在浴桶中。
      那浴桶里的水是漫的到处。
      裴行止瞧着嗔怪道:“你就少闹腾些,这弄得四处是水旁人还以为我们在做些什么事儿呢。”
      他这说完自己也是脸一红。
      梁羽萧是难得没跟着揶揄,趴在裴行止身上哼哼半天才道:“我可没闹,就是浑身不舒服又没气力,方才起不来。”
      裴行止是忧他又着了风寒,侧头一瞧,才见梁羽萧脸色无异,顿时是放心了不少,他又道:“你空口喝酒哪里会舒服,等会儿不许再吃酒了,喝些热乎乎的小米粥才好。”
      梁羽萧又是叹道:“说来奇怪,我这身体是不瘸不哑不瞎,阴冷天也是不再跟着骨头里疼。只是以前吃了那么些药都从不中毒,大清早叫我起来喝酒我也能喝上好几盅,现今这些是万万做不到了。莫不是得到一些就要失去另一些东西。”
      裴行止是轻轻弹了弹他脑门道:“少想些有的没的了。”
      他这般说完便自己先从浴桶里爬了出来,又将梁羽萧从桶中拉了出来。
      王妈妈是早就差人把干净的衣服都整齐放在一边,就在二人擦干身子换衣服之事,门外方才那被梁羽萧叫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的侍女是回来了。
      这一边回来还一边嚷道:“爷,大事情,出妖精了。”
      青楼里这般呱噪的侍女也是少见。
      梁羽萧便道:“出妖精便是去道观里寻道士来除祟呗,怎得,爷还能用银票砸死妖精不成。”
      那侍女又答:“可那妖精是周以南,瞧着是文文弱弱的,没想到竟然是个阴物。”
      梁羽萧是和裴行止对视一眼道:“他是否耳后有腮?”
      侍女诧道:“爷怎知他耳后有腮?方才他于青楼门前高台之上月下惊鸿一舞,谁知还未起舞便从高台上坠了下来,此时又冲出两人说他是妖物害人,旁人一检查,还真是一个耳后有腮的妖物。”
      裴行止听罢对梁羽萧压着声道:“这般看来,也是个鲛人,便是周以柔口中的兄长周以南了。”
      梁羽萧点点头道:“说来也巧,这些事情倒是都被我们碰上了。”
      再说那侍女,原本在门外候得焦心,又想去外边瞧热闹,却不敢离了这位置,这般思前想后的时候身后那门倒是被推开了。
      侍女见门后两人皆生的高大,此刻又换了身齐整衣服,便是一人俊朗一人温润,倒都是人中龙凤。
      只是再瞧上一眼,变会发现这两人皆是异瞳。
      侍女是想到那个民间传言异瞳能见血月者会招致不幸的传闻,当下也是心下一紧。
      可裴行止却是柔声道:“还请姑娘领路。”
      侍女见他谈吐温婉惹人亲近,便点点头道:“还请两位公子跟我走。”
      *
      裴行止是才发现这青楼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上不少。
      前后三进,皆以回廊相连。只是如今空有红烛不见娱客,倒是平白凄凉不少。
      裴行止此刻又问:“姑娘可知那周以南是何地来你们这儿的。”
      侍女答道:“不知。青楼里从来不问过去是王妈妈定下的规矩,外头世道乱若是可以谁又愿意来青楼过日子。只是王妈妈人好,从不迫姑娘们。愿意卖艺的便卖艺,想要卖身的自个想清楚了不后悔便好,在若是遇上真真懒的,想卖身不卖艺的,也都随着去。大家有个地方容身,总比露宿街头来的好些。”
      她这说完又领着裴梁二人再走几步到一花厅之外,便福了一福道:“王妈妈和那两捣乱的便在这儿,周以南是被关在自己房里了。”
      她这说完便告退了。
      裴梁二人还未进厅,便听见一把清脆的声音嚷道:“你既然知道周以南是妖为何还要留他在这害人,边城这些日子发生那么多失踪的事件难道和他没关系吗?”
      梁羽萧此刻是摇头苦笑,转身对裴行止道:“这下子可头痛了。”
      他说罢推门进了花厅,便见路漫脸带怒容,插个腰和王妈妈吵得正起劲。
      一旁路远见了裴梁二人倒是难得脸上一喜,道:“十四,裴兄弟,你们也是来寻周以南的?”
      另一边王妈妈见到梁羽萧也是恭恭敬敬到了声:“爷。”
      路漫见这情景暗知不对,冷冷道:“我原来以为裴家少爷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没想到倒是高估你了,那顿酒是白喝了。便是我兄弟二人看错人了,白白交你们两个东西。”
      梁羽萧道:“路小哥要有什么气冲着我撒,寻阿止麻烦做甚。这青楼说起来多少和我有些关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该担些责任。”
      路漫哼道:“说的是比唱的好听些,你这儿出了个妖精倒是动手除祟啊,平白让他半月来害了那么多人。”
      梁羽萧倒也不答,反倒是绕着路远路漫转了圈才说:“阿止你觉着这边城多人失踪的事情和周以南是否有关。”
      裴行止摇摇头道:“若他是别的妖物,那许是有关,可他是只鲛人,那便没关系了。”
      梁羽萧点点头说:“向来鲛人只有被欺压的份,如今多数鲛人多在北海之滨蹲着了,这余下的一只两只别说翻起什么风浪了,能好生活着已是不错。”
      路漫却道:“我这一卦算出失踪的事件的确与他有关,再说的确是他来了边城才发生了后面些事情。梁羽萧你也莫要巧舌如簧了。”
      他这不叫十四反倒叫了声梁羽萧是显得生分了,似是方才四人喝酒之谊这短短时间之内已成了往事。
      梁羽萧却笑道:“路小哥是用的什么法子让现出原形的?”
      路漫答道:“我与远哥混迹江湖那么多年,自然能有让妖物现行的法子。”
      梁羽萧道:“你这说是在江湖混了那么些年,却不知道鲛人本就耳后有腮,也从不伪装。既然不伪装,又哪里有现行一说。”
      路漫也是一愣,转头瞧了瞧裴行止。
      裴行止点点头道:“的确如此。鲛人一族退居北海已久,你们不知详情也是正常。鲛族人自是从来不伪装耳后之腮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时常被发现身份,落得现在的下场。”
      路漫半响才道:“可这也无法证明失踪的事件与他无关。”
      这时路远却拽拽他衣袖道:“小漫,我觉得他们二人说的没错,许是你占卜错了呢。我们和他们二人吃过酒的,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
      路漫却道:“若是错了便道歉,这些道理我都是懂得。只是如今真相未明,怎能就此便放了手呢。”
      裴行止是笑笑道:“路小哥说的没错,不过既然我们四人皆是要查这件事情,何不一起呢?”
      梁羽萧又接道:“一起查案便是最好,只是二位欠了我钱,又是想何时还。”
      路漫一怔道:“我何时欠你钱了?”
      梁羽萧道:“你这砸我场子毁了这一夜的营生,本来这些厢房尽数被定了如今被你这么一闹是都空了出来,这些钱你准备怎么算。”
      路漫是听得脸色一黑,他们二人什么都缺,最缺钱不过,如今有人伸手问他要钱,可比问他要命还让他难受些。
      他这是蛇被打了七寸。
      好在梁羽萧此刻又道:“你若是不想还钱也可,不过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路漫便问:“何事?”
      梁羽萧答道:“我这兄弟这趟在外不能显露本事,你们二人便做他护卫便好。时限嘛,就到查出真相的那一刻。”
      路远听着又拉拉路漫衣角轻声道:“小漫,难得有人说的过你。”
      他这说完便见路漫撇自己一眼,当下嘴巴一瘪,再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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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周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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