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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残躯化烈火 ...

  •   (一)
      这进来是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正如齐家双子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一般。
      可进来的那一个人却称自己为齐家双子,那么这齐家双子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但裴行止的确知道进来的人是齐家双子,因为这人和自己之前有数面之缘的齐家双子之一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可他那个如影随形的哥哥却在哪里?
      裴行止不禁觉得奇怪,于是他便问:“怎的不见你兄长?”
      那人见到裴柳二人先是惊吓又是惊喜,听罢裴行止讲的话,继而又惊奇道:“我兄长十年前便过世了,这天下皆知。”
      裴行止当下一愣,又问:“你叫何名?”
      那人却答:“齐家双子。”
      *
      齐家双子,四字,一人。
      那人名字,便是齐家双子。
      *
      裴行止听罢也是一愣,又略略一想,当下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是不敢相信,便又问道:“梁羽萧找到他兄长梁羽曦了吗?”
      齐家双子却答:“梁羽曦是何人?梁家一脉单传,现任家主便是梁羽萧。此人义薄云天,实乃正派领袖。”
      裴行止又问:“萧一又是何人?”
      齐家双子啧了一声,愤愤道:“实在小人,我家家主见他被萧家所逐,便收留他在齐家堡,予他一方屋檐。谁知他竟投靠魔族,出卖齐家更出卖正道。家主身死,大半原因,都应归结在他身上!”
      裴行止一怔:“大师兄因何而死?”
      齐家双子听闻裴行止这话双目又露异色,诧异道:“那日齐、裴、梁三家家主共聚于此共谋讨伐魔教的大业,二师兄你与小师妹都在场,为何如今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
      他这般说完见裴行止不答话便又促道:“三家共聚,会未过半,魔族便已来袭。家主为你们殿后,以一己之力拖住顾齐等人,保你们安全,可最后却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如今齐家墓园,埋的可是一方衣冠冢啊!”
      此话刚了,柳亦柔在一旁又默默垂泪。齐家双子见状才知自己说话重了,赶忙道歉,继而又道:“小师妹别哭了,家主当日有一份信交于我,说是若他哪日不幸身死,便由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今日我上四无邻寻你,便是要将这封信给你。”
      说罢,他将信交与柳亦柔。
      只见这信封上写着六字,吾妹亦柔亲启。其中启字模糊,似是被泪水化开。
      柳亦柔双手轻颤,微微接过信纸,却撕了几遍都撕不开信封。这般重复几遍,终究是将信封打开了。
      她秀眉轻皱,读到动情之处不禁泪水盈盈,此信读罢,更觉心如刀绞,此刻双手掩面,却是一滴泪都落不下来了,只得跪倒在地干嚎道:“大师哥!”
      齐家双子见状也觉泪湿眼眶,他接过柳亦柔手中信纸,才发现信上如此写到。
      吾妹亦柔,你之情谊为兄自然知道。只可惜此生有缘无分,为兄即为齐家家主,振兴齐家,自然是为兄无法推脱的责任。齐家与西城既有婚约,这纸婚约便是我的责任。我与那西城大小姐虽无感情,但婚配已成,她亦是由不得命运的可怜人,我不可负她。今日你读此信,为兄已不幸身死。但为兄之死为情为义为家族更为天下苍生,此生从不曾后悔,若是有遗憾,便是你和行止了。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为兄已把你们当做亲生弟妹看待。如今行止已有人照顾,唯有你形单影只,怎能叫为兄不为你担心。只盼你早日能过了这个坎儿,也盼你幸福安康,这便是为兄最后的愿望了。
      这封信细细看来信纸上隐隐有血痕,齐家双子便猜想齐宇写信之时心中郁结,竟是一边书写一边咯血。
      何为字字泣血?
      此即为字字泣血!
      他虽不了解齐宇、西城大小姐和柳亦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今这般一看,也猜了大半。只觉得命运弄人,三人皆为可怜人,世人都为可怜人。
      齐家双子又见一人紧紧握住自己手腕,抬头一看却是裴行止。
      只见裴行止神色古怪,齐家双子只道自己方才冲撞了前者,当下连连道歉。谁知裴行止却问:“我先前是否死过一次?”
      齐家双子一愣又答:“确是死过一次,是梁家家主亲手安葬的,就葬在扬州城边的密林里,我们在旁都看着。那日过后三日梁家主便单骑去寻那顾齐报仇,至今下落不明。可不明白如今二师兄为何又活生生的在这里,难道当日埋葬的那人是假的?”

      (二)
      裴行止明白了,他这是又穿越了,既然能穿越一次,那自然能穿越第二次。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有了第一次,那便有第二次。
      那日他堕入无妄海之中,便从一条世界线到了另一条世界线。这个世界中也有裴行止,也有梁羽萧,有齐宇,有柳亦柔,有很多很多他认识亦或是不认识的人。
      人与人亦有相似亦有不似,可这些人是活生生,这个世界是活生生。
      这些鲜活的人不该死!
      这些鲜活的人也不敢承受这些苦难!
      裴行止想拯救这些人,他想拯救这个世界,那么他首先要了解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个人便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但在裴行止刚想提问的时候,齐家双子突然面露惊恐,继而身体僵直向后倒下。
      一个活人是不可能这般倒下的,只有死人才会这么倒下。
      齐家双子的确已经死了,他的咽喉被一剑刺穿,任何人被这样一剑刺过,自然是活不成了。
      可齐家双子竟还在讲话!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的喉头时不时冒出鲜血,可他的确是在讲话。虽然那声音极小,极轻。
      可他始终是在讲话。
      “兄长,我来地府陪你了。”
      此话讲完,这十年前因兄长身死将自己改名为齐家双子的男子终于是真真正正的断了气。
      而后裴行止见门外站了一人。
      这人背光而立面色阴沉,手执一把短剑,剑尖尚还淌着热血。他一眼扫过似是没见着裴行止反而眼里只有柳亦柔,只是这眼神阴冷中含着妒意,妒意中又不失嫉恨。
      这人是萧一。
      除了萧一又有何人?
      这萧一竟然去而复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离开,只是呆在四无邻门外,候着柳亦柔自己出来。
      无论是哪种原因,萧一现在都站在这儿了。
      可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剑尖挑起那封信,细细读了起来。他的动作细致、轻巧,就好像那封信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
      对于他来说,这的确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因为这是齐宇留下最后的东西。
      齐宇亲手写的信,齐宇的字迹和齐宇的味道。
      萧一读罢将信纸放在鼻下贪婪得嗅着,他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脸上浮现出笑容,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宛若夜半坟头猫啼,只叫人心里发毛。
      可裴行止却打断了这笑声,只听他冷冷道:“你若是想动小师妹,先问问我的剑。”
      他这话音未落萧一一掌击出。
      裴行止只觉自己身体凌空飞起,再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身在被击倒的重重瓦砾之下了,他就这般眼睁睁得看着萧一将小师妹抗在肩上转身离开。柳亦柔并没有哭,她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的双目呆滞,她似是连呼吸都不会了,就好像整个人都已经死了一般。
      裴行止怎可容忍自己眼睁睁得看小师妹这般被萧一带走?
      于是他强行运气压下蛊毒,继而冲天而起,天霄剑在手直直向萧一刺去,此刻萧一似是终觉在旁还有裴行止这人,眼中杀意渐起,拔出短剑也向裴行止刺来。
      剑光一闪!
      血溅三丈!
      剑出鞘始终是要见血的,剑出鞘也是要死人的。
      这死的人是谁?
      死的人竟是柳亦柔!
      裴行止强压蛊毒,却终究气力不支,跌落在地,连天霄剑的实体都不能勉强维持。眼见萧一持剑向自己刺来,却有一人挡在中间,生生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剑。
      “小师妹!”
      柳亦柔已是气若游丝,她一张朱唇半张半合,似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你不要说话,二师兄会救你的,二师兄会保护你的。”
      柳亦柔却是摇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勉强开口道:“我终于,终于也能保护师兄了。”而后她伸手触摸天空,像是触及了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继而喃喃道:“大师哥,大师哥你走慢些,等等我。”
      这话说完,柳亦柔眼神涣散,便是香消玉殒了。
      裴行止自是悲痛万分,只觉怀中身体瘦弱,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往日师兄妹种种,不禁泪流满面。此刻又突然觉得颈边有剑风划过,抬头一看,萧一满目血红,而那把曾属于齐宇的剑正搁在裴行止肩上,只要萧一愿意,当下便可取裴行止的性命。
      可裴行止却笑了,笑的极为讥讽。一个像他这般从来风轻云淡的人如此讥讽的笑,对于旁人来说更为讽刺。
      只听裴行止道:“你不敢杀我的。”
      萧一冷哼一声:“为何?”
      裴行止又道:“顾齐不想杀我,你却杀我。”
      没有一个主人,会喜欢一条不听话的狗。
      萧一当下是极为恼怒,可又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裴行止的话。因为裴行止根本没说错,裴行止不仅没有说错,反而说的极对。萧一的确是顾齐的一条狗。他不仅仅是顾齐的狗,更是被逐出萧家的私生子。像他这样的人,永生永世是没办法与那家门阀世家的公子小姐比的。
      可他不甘心啊!
      他于泥泞中爱一人上人有何错?
      他喜欢齐宇又有何错之有?
      一想到齐宇,萧一便觉心中刺痛,可这痛又比不上他现在肩头之痛半分。他转头一看,惊觉自己左肩头被炸了一个大洞,又觉得脖颈一凉,低头看时,竟发现自己的头颅和身体已经分离!
      *
      萧一死了。
      他死前看到最后的东西便是剑,剑尖还淌着热血。
      那是他最喜爱的剑,这把剑是齐宇生前从不离身的佩剑。

      (三)
      杀萧一的便是裴行止,也只能是裴行止。
      于萧一将短剑架在裴行止肩上沉默之时,后者背后却又一道红光闪来,继而萧一左肩被炸大半。裴行止便趁此刻将萧一手中短剑夺来,用这把曾经属于齐宇的佩剑,生生割下了萧止的人头。
      萧一已死,这段孽缘似乎有了了结。
      可这一切真的能够了结吗?
      只要人有欲,有爱,有嫉,有恨,那这样的争斗永永远远都不会结束。争斗不会结束,永远也不会有至死方休这四个字。因为人会死,而争斗却永不死。
      再说回裴行止,他将短剑插在地上,又半跪倒地,只觉一阵空虚,身体微微发颤,似是周遭发生的任何的事情都能不听不闻。
      可就是此刻,他突然听见背后有男声唤道:“行止?行止!”
      裴行止不禁回头一看,便见一男子着一身黑红劲装,肩上停一火凤,一头乌丝凌乱,为其眉目更添一份焦虑。可就是这般焦虑的眉眼,在见到裴行止之后,突然变得惊喜,又喜上眉梢,继而却痛哭不已。
      为何这人短短时间竟有如此多的心绪?
      这并不奇怪。
      焦虑是因为裴行止的死,惊喜是因为裴行止的失而复得。
      快乐是因为裴行止的生,痛哭是因为裴行止是活生生的。
      可以说他的喜怒哀乐皆是因为裴行止,这是何等壮烈的情感!
      可是,这真的是裴行止吗?裴行止真的复活了吗?
      当然没有。
      裴行止知道这人应是这个世界线的梁羽萧,那个亲手埋葬了这边裴行止的梁羽萧。而这个梁羽萧所寻的裴行止并不是自己,可他不忍拆穿,没有一个人遇上这种情况是忍心的拆穿的。
      裴行止只是看着梁羽萧缓步向自己走来,后者走的很慢,却很坚定,他一步又一步,就这么走着。
      而后梁羽萧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裴行止的脸颊,这柔软和温度让他不禁有些哽咽,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也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你回来了,太好了,你回来了。”
      可就在这时,天降一道金光,竟是将梁羽萧的右臂齐齐斩断。
      顺着金光瞧去,便见一人着一身明黄,隐于云端之间。这人气度华贵,虽半身瘫痪,却能直立在云间,现下一眼看去,竟比旁人更为有力。一个半身瘫痪的人竟然能如此这般,这是何等的毅力也是何等的傲气啊。
      可他这般傲气也是正常,只因他是顾齐,也只有顾齐才有此般风度和人品!
      梁羽萧一见顾齐便双目含火,他左手捂住断臂之处,又将裴行止护在身后,仰头看向顾齐,神情中不带一丝的惧意。
      顾齐却不看他,只是冷冷在云端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他这说罢那条通向北峰的山路又走来一人,这人以斗笠遮面,一头银丝随风拂动。
      他走的很慢,只因他少了一只手。可他又不像方才梁羽萧断手一般彻底没了一只手,他的左臂乃至左手还是有骨架,骨架上依旧挂着些皮肉,但仅此而已罢了。
      这实在说不上是一只手,但就在这手上,停着一只凤凰,一只和梁羽萧肩头之物一模一样的凤凰。
      “你是何人?”
      梁羽萧只当这新来者也是顾齐手下,当下用左手拔出佩剑向来者劈去,他虽惯用右手但此般情况下,左手使剑,竟也颇有威力。
      而那来者却不闪躲,因为他知道梁羽萧并不会杀自己,因为斗笠之下,他们拥有同一张的脸!
      梁羽萧自然吃惊,任何人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都会吃惊。可他是梁羽萧,吃惊过后他的脑子还有余力去思考。一般庸才震惊之后便还是震惊,从不会去考虑自己为何震惊,所以他们才是庸才。但梁羽萧不一样,无论哪个世界,无论哪个梁羽萧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会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原因。但这只是下等的聪明人,上等的聪明人除了思考事情发生的原因还会去推演如何解决这件事。很明显梁羽萧是上等的聪明人。
      他瞧了瞧裴行止又看看新来者便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本以为当日自己亲手埋葬的裴行止竟复活了,可没想到眼前的裴行止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裴行止,此先种种快乐之情,不过南柯一梦,这怎能让他不苦笑呢?
      想到这里,梁羽萧身后出现了一道火墙。
      凤鸣声起。
      早就分不清凤在哪儿,少年又在哪儿了,也分不清火在哪儿,少年在哪儿了。
      因为凤在火中,少年也在火中,此刻火是凤,火也是少年。
      梁羽萧于无量业火中转头对新来者道:“我来挡住顾齐,带他走,回你们的世界。”
      这火遮住的是顾齐的视线,烧尽的是少年的生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残躯化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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