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贵妃的一生》闪闪发凉

83、真相

　　譬如说连连一声不吭的倒药，就连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没发现，林妃又是怎么发现的？

　　严守规一开始推测，或许为贵妃诊脉的太医恰巧就是林妃手底下的人，毕竟林氏做过两三年的东宫侧妃，宫里有一两个熟识的太医不足为奇。

　　连连病重期间，为她诊过脉的一共是四位太医，分别是顾，吴，许，付。

　　许太医是一开始为连连诊脉的，他虽然和承明宫的于守义有交情，但这份交情皇帝又不知道，更兼他擅长妇科，对于高烧之类的病症不熟，皇帝问过几次，发现他不精此道，直接就把他换下了。

　　审问一开始，严守规就直接把他放了，啥也不知道，留下也没用。

　　皇帝换上来的两位太医，一个姓顾，一个姓吴，一个擅长治外伤，一个擅长发热等病症。

　　还有付太医，连连初为美人时，就是他被医官院派来请平安脉，为了避免新来的太医不了解连连的身体状况，皇帝还特意嘱咐付太医帮着辅助一下顾、吴二位太医。

　　他这样操心，就是为了保连连万全。

　　可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巧合。

　　付太医虽然忠心于承明宫，但他医术远远不如顾、吴这种已经在皇帝面前挂上号的。顾、吴二位也比较骄傲，他们接手了连连的病症，为了独揽功劳，根本就不让付太医近身伺候贵妃，一开始他们的确是勤勤恳恳在为连连治病，付首善也没有发生任何不妥。

　　顾，吴二人毕竟是他自己的上司，又受皇帝的赏识，付首善只能自己识趣，除了把连连近一年的脉案交给了顾，吴二位，他根本就没仔细了解过连连的病症。

　　严守规直接带着皇城司的人把他压下，他还以为是自己轻疏贵妃病情的事被皇帝吓到了，吓得不停求饶。

　　付首善哭的可怜，严守规叹口气，让他画押，然后把人压下去。

　　只剩下顾，吴两位太医后，严守规的刑讯手段越发狠辣，他都不用多想，肯定是这两个人在打配合。

　　结果一问，顾太医是林侧妃的人，吴太医居然是许太妃的人？！

　　严守规问到这里，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许充媛当初在东宫为皇帝生下大公主，不幸的是，大公主天生体弱，时常发热，许太妃为了帮侄女儿，的确为许充媛求过医术高明的太医，许太妃要是因为这个和吴太医有交情也说得过去。

　　吴太医年过五十，干瘦干瘦的，一看就不是什么胆大的人。他没比付首善好到哪里去，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眼泪直流，“贵妃不肯用药，下官……下官怕陛下降罪，只能瞒着，后来一时不谨，就告诉了许充媛，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胆子小，医术倒比顾太医高明些，毕竟大夫是吃年龄饭的行当，顾太医三十出头，的确是没他老道。

　　严守规撑住脑袋，他觉得头很疼，你当初要是告诉皇帝贵妃不肯吃药，皇帝最多骂你两句，现在你倒好，直接变成了林侧妃的同伙，死不死的几率对半开……这样你就高兴了？

　　掌管皇城司尽十年，浸淫刑讯之道，严守规知道，其实很多犯人都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难审，他们没经过任何特殊训练，平常见识最多的惩罚手段就是打板子和杀头。

　　把人拎到监狱里，铁鞭斧头看一遍，再细问问家里有几口人，十个人里有七个人都会喊着“我招，我招！”，剩下两个会狡辩的，或许能脱罪，也或许在证据面前默默把自己乱说的话全部吞进去；最后那一个，这才是难啃的硬骨头。

　　黄守仁是硬骨头，这几个备受世人敬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太医很明显就不是了。

　　他们招供的速度是严守规生平仅见的快……

　　严守规最后撑着脸看向顾太医敲桌子，他百思不解，“你好好的太医不做，去帮林侧妃做事，当今都有儿子了，你是不是有病？”

　　顾太医十分激动，上嘴唇一撮小胡子随着他说话一动一动的，“内相，内相！下官是受林侧妃蛊惑啊！她说这是太后私底下吩咐她的，下官难道还敢找到太后那里去对质不成？这不是照着太后的脸打吗？内相一定要帮下官陈情啊！”

　　林侧妃说太后觉得二皇子生母出身不堪，要为了孙子杀了贵妃，这合理吧？

　　很合理啊！

　　把这几个太医分开审了一遍，皇帝手里的就是真正的事情原委。

　　吴太医去给许太妃请平安脉，许太妃见吴太医愁眉不展，就随口问了两句，吴太医就向许太妃抱怨了两句皇帝派给他的好差事，却被许充媛听到。

　　安王的婚事在连连病中按期举行，林侧妃时常带着新媳妇进宫给太后请安，偶然间逛到许太妃这里，许充媛就把连连试图搞死自己的事特意告诉了林侧妃。

　　林侧妃打着太后的名头办事，顾太医自以为太后谕旨在手，强命吴太医配合，吴太医也就配合了。

　　所以这件事的整个走向是林侧妃在操控没错，但真正引发这件事的，是许充媛。

　　林侧妃这种蠢货，也根本不用费心去猜她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

　　换成是太后或者是皇后，哪怕讨厌一个人讨厌到看到就恶心的地步，她们也不会随意动杀心，因为杀人容易，收尾麻烦，她们不会干这种弊大于利的事。

　　而对于林侧妃这种又蠢又毒的女人，她想杀人的原因很单纯，杀就杀了，反正大概率也不会被发现，给自己出出气嘛。

　　就是因为这个念头实在是太恶毒，所以皇帝连留林侧妃一命的想法都没有，坏人做事还有迹可循，蠢人没有，破坏力也比一般人更强，只有□□消灭才能一劳永逸。

　　至于许充媛，她是为杨皇后办事，这个皇帝也很清楚。

　　隐瞒贵妃病情一案搞清楚了，从前黄守仁闹事一案继而水落石出，皇帝根本就不相信许充媛能收服黄守仁这样的人，她没这个本事。

　　后头是谁在动手，答案呼之欲出。

　　皇帝把许充媛喊来，所有的事都摊开在许充媛面前。

　　许充媛的脸雪白雪白的，皇帝的速度太快了，她和杨皇后还在沾沾自喜，皇帝这么快就把一切都查清了。

　　“看在有仪的份上，朕不杀你。”

　　皇帝眼角眉梢如积冰雪，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但你要再敢胡作非为，有仪也可以不是你的女儿。”

　　改宫档这种事，对于周焱来说，干起来简直毫无压力。

　　许充媛只觉得好笑，男人啊，真是凉薄又自私。

　　“您只问罪于妾吗？那皇后呢？”

　　皇帝微笑，“现在处置皇后不合时宜。”

　　他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去做，连连一直和皇后不和，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把事情真正的真相告诉连连，也正因为此，许充媛不能无缘无故地去死。

　　许充媛却好像是看透了一切，她嘲弄的笑笑，“陛下不是喜欢永贵妃吗？怎么连为她主持公道都不愿意呢？”

　　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朕一定会为永妃主持公道的，只是不是现在而已。”

　　等哪天他把世家打压到不能牵制皇权，那天就是皇后的死期。

　　他警告许充媛，“朕不想你死，你最好乖乖听话，要是朕明天听到你上吊自杀什么的，朕保证，保证一定让你全家都下去陪你。”

　　他连最喜欢的女人都下得去手，别人就不要再来挑战他的良知了。

　　周焱的表情实在是太狠了。

　　许充媛眼底那点不甘心渐渐灰败下去，她看着皇帝，“臣妾一心侍奉您，为您生儿育女，您为了安抚燕国大主，默许皇后压制臣妾的位份十年，您让我等，说一定会补偿臣妾，臣妾等啊等，等来了邓氏，等来了永妃……”

　　眼泪落在朱红的栽绒地毯上，形成颜色略深的圆斑，许充媛秀丽的脸上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哀怨，“您今天说会为永妃主持公道，臣妾不知道永妃又要等多少年……”

　　她抬起头笑着嘲讽，“是不是要等到红颜未老恩先断啊？”

　　周焱被质问，内心终于有了微微的不适感，“朕做的每个决定，都要无碍大局，你不能等，朕觉得这不是朕的错。”

　　要是没有得到公平，就可以出来喊冤，那皇帝觉得自己最冤枉。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被母亲漠视，就被兄长嫉恨，长大后又被朝臣指摘“气死”先帝，后来又失去唯一的儿子，帝位被侄子觊觎……

　　他心中的委屈比许充媛深多了，可他喊过吗？

　　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世事难两全的抉择，习惯了永不回头看自己失去的东西，大不了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

　　他一生中，有那么多难以圆满的事，最后都只能哄骗自己不要在乎。

　　坐在皇位上，好像是一把规尺，又好像是一个紧要的机关，想要对整个天下负责，就只能当自己是一个没有血肉，没有感情的人。

　　喜欢上连连是生命中最不能预料的事，要是不喜欢她就好了，哪会像现在这么为难？

　　夜幕深沉，皇帝将那份厚厚的供词丢进床头黑漆雕万年松的樟木柜子里，这份证词，只有他和严守规窥见过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