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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不二,钢琴琴键,手感好怪哦。”
      鲤沼菖蒲用曲起的食指一枚一枚地按下黑白色的琴键,困惑地扭过头对坐在身边的不二周助说道。她的手型过于不标准而显得有些滑稽幼稚,但不二并没有纠正她,只是弯着眼睛注视着她并不适合钢琴标准尺寸的纤细手指。
      “哪里怪?”
      “唔……按下去的时候,像是有一股阻力在阻止我按它,感觉它好像在对抗我,不想被我弹。可是再稍微用力一点,它就又变得很乖很顺滑,很轻松地就能按到底。不二也是这样吗?”
      她冥思苦想着,努力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她的感受,又试探地按下面前的一个白键,让它发出一声微弱却低沉的嗡鸣,这个音太颤了,完全地泄露了她的没底气,不二便好笑地将自己的手掌贴合在她的上面,迫使她用力按下去。
      “因为你不是很敢按它吧,你太小心翼翼了,它能感觉出来演奏者的心情,你害怕它,它就张牙舞爪不肯配合你,你的气势盖过它,它就乖得像小猫。”
      “怎么这样,好能读心的乐器。”
      鲤沼菖蒲不服气地在他的掌控下又猛按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像给表达晴天霹雳的动画画面配的背景音,不二周助憋着笑揽了下她的腰。
      “我的上半身比你长,这个琴凳对你来说可能有点矮,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两个坐垫来。”
      “不用啦,我只是好奇不二在弹琴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而已,又不是真的想学钢琴,我已经有我的专属钢琴师了。”她眯着眼窃笑着,身子一歪就把后背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再稍微往后仰一下就能轻松横躺进不二的大腿里,但这个小小的琴凳限制了她的发挥,让她只好把他偏瘦的肩膀当成靠垫。
      “真能撒娇。”不二眼神幽微地看着贴在他脸颊边的她的发旋,“那菖蒲有什么中意的曲子吗?”
      “我可以随便点吗?不二小天才牌点歌器曲库这么大的?”
      “说说看嘛。”
      “那……《He\'s a Pirate》?不二借我的《加勒比海盗》的DVD我已经补完了!呜呜我永远喜欢杰克船长。或者是《Hedwig\'s Theme》?海德薇变奏曲,呜呜我也永远喜欢雷古勒斯·布莱克。”
      “贪心的家伙。”不二周助低低地笑了下,“那么就两支曲子都试试吧。”

      “先生们,女士,你们将永远记住这一天,因为你们差点儿就抓住了杰克·斯派洛船长。”
      “雏菊、甜奶油和阳光,把这只傻乎乎的肥老鼠变黄。”
      “Welcome——to——Caribbean!”
      “如果你们能找到比我更漂亮的帽子,我可以把自己吃掉,我可是霍格沃茨测试用的魔帽。”
      她高兴地倚靠在演奏的不二周助的肩上,她的头发搭在他的手臂上乱晃,他觉得她真是个爱捣乱的小麻烦精。
      “不二如果戴上分院帽,你一定会被分进格兰芬多。”
      “为什么?我本来以为我可能会比较适合拉文克劳?”
      “因为不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你的胆识、气魄和豪爽将会使格兰芬多出类拔萃’,不二绝对最适合格兰芬多。”
      “那你呢?你去哪里?”
      “我?我要去当海盗!我要找到不老泉,我想要无尽的财宝,还要永恒的自由,我会有一个不共戴天的宿敌,但故事的结局一定是我打败他。”
      “你有没有护照?我来研究研究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的旅行路线。”
      “没有,不二不要总是这么放飞自己的想法,请你记住我们还是学生。”
      “那我们这周末去迪士尼吧,那里也有加勒比海盗。”
      不二周助在图书馆下沉式大厅里的这架泛着黑珍珠色泽的三角钢琴上按下海德薇变奏曲的最后一串音符,轻垂着的眼睫注视着琴键,肩膀上并没有一个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半边身子上来妨碍他演奏的女孩子。

      “为什么要在法学部的图书馆弹海德薇之歌?虽然我们是学法的,但我们真不是法师,不会挥魔杖。”荻原微笑着向结束了弹奏的年轻后辈走过去,“抱歉,我才下课,你等了很久吗?都无聊到来弹钢琴了?”
      “只是看到了图书馆里摆着的公共钢琴就突然想起来了这首曲子而已,给你们增加点情趣?”
      不二周助温和地牵了牵唇角,又捡起身边放着的两杯咖啡,给荻原递了一杯过去。
      “客气什么啊你,走吧,我们去三楼的电脑室。你要查的那个案子,被告人叫什么来着……你确定在裁判所判例官网上没找到?那个网站虽然是公开的,但是确实设计得有点反人类,不太方便检索。”
      “没有,不管是用被告人的名字还是用做出裁判的法院去查,都查不到,所以才想借用一下在法学部的荻原前辈的非公开的判例网账号去查查看。”
      “一般情况下不应该的,刑事判决书都应该公开,除非是涉及国家秘密或是未成年犯罪这种。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性,有人不许它公开。是个什么案子?敲诈勒索?虐待?遗弃?”
      “我查不到,一丁点都查不到,它像是被隐藏起来了,我只知道被告人——或者称呼她为服刑人员,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樱内亚纪子。”
      或许这就是……菖蒲称呼迹部为救命恩人的原因。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今天并不是往常的和幸村在一起约会的日子,那通常是周末,放了学的他会从东京返回神奈川和家人与她一起度过,可是今天才是星期三。
      她知道他为什么会特意赶回来,鲤沼菖蒲有些歉疚地慢慢踱步到幸村的身后,伸手搂住了正在剥一颗西蓝花的男朋友的腰。
      她并不是那么脆弱的呀,她总是让他担心,她不想当幸村手里需要小心照看的瓷器或是插花,他会腻烦的。
      “我发现幸村其实挺壮实的。”
      她垫了下脚,把嘴唇压在了他后颈处的皮肤上。
      “你要是用健美有力这种说法来形容我的身材我会更高兴的,帮我挽一下衣袖,它要滑下去了。”
      幸村伸了只手臂到她的手边,衬衫的袖子正滑落到他的手腕处,鲤沼菖蒲听话地维持着拥抱他的姿势把他的衣袖挽回到手肘那里,露出一截肌肉线条优美利落的小臂。
      “主要是你的脸太能唬人了,只看脸的话想象不到幸村有这样的身体呢,穿衬衫的话不会觉得胸口有点绷吗?”
      她鬼鬼祟祟地把手悄悄往上移过去,又被幸村一把抓起手腕拍在他胸肌上,沾她一手西蓝花汁。
      “那你帮我解开?”
      鲤沼菖蒲倏地把手缩回去了。
      “胆子不大胃口还不小。”幸村精市笑着评价。
      “虽然我觉得我什么都能吃,但是我真的不太喜欢西蓝花,我感觉它怎么炒都半生不熟。”她捡了颗土豆匆匆忙忙地逃远,躲到水龙头下细细地清洗,“切块还是切片?”
      “切块,我们把西蓝花塞进烤箱和肉一起烤,它会被肉汁煨得很好吃的,要是出锅了你还是觉得不好吃再交给我解决。”
      他又走过来和她挤水槽前的位置,阴影包裹住她,吓得鲤沼菖蒲拔腿就跑,跑了没半步又被幸村的手臂一把禁锢住。
      他的身材就是很健硕的那种,颈项和肩窝上的肌肉都显示着力量,可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又无比狡猾地只展示他英俊清秀的样子,让人在他身上栽跟头。
      被欺骗着栽了无数次跟头的鲤沼菖蒲幽幽叹了口气停止了挣扎,背后的人一言不发地环抱着她,她不小心踩在了他的棉质拖鞋上,幸村也没有松开手。
      看,他果然还是在担心她,虽然他一句话也不说,什么问题也不问。
      鲤沼菖蒲在他的掌心里翻了个身,勾着他的脖子轻轻蹭进了幸村的身体间,手上残留的冷水顺着衬衫的衣领滑进他后背里。
      “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胡萝卜也解决掉?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下,我们以后这辈子都不要买胡萝卜好吗?”
      “不行。”
      幸村精市低下头来吻她。

      “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竟然藏了一个幸村精市在我屋里又做饭又刷碗,这个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享用了烤牛肉烤樱桃蕃茄煎芦笋,在晚餐后被幸村指挥着去洗水果的鲤沼菖蒲偏着头打量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戴着手套洗碗的姿态都优雅挺拔,厨房的暖光穿透他的发丝,像镀了层金边,她揪了粒葡萄喂进他嘴里。
      “可是幸村精市以后总会在自己家里做饭刷碗的,我觉得我们两个未来的家应该是同一个?”他眨着眼睛回望着她的表情有点无辜的模样,随即又乖巧清纯地“啊”地张大了嘴。“再给我一个,我还要。”
      啊,他可真是扮猪吃老虎学派优秀毕业生,鲤沼菖蒲红着耳朵恶狠狠地朝着他嘴里又摁了一颗葡萄。
      “赤也最近给我打来电话诉苦说不少高三的部员都申请退部了呢,你的社团还好么?”
      “毕竟都这个时间啦,高考冲刺也不剩多久了,吹奏部那几个大社团她们也有很多高三生退社了,手工部倒还好,我们一旦退一个人就要被迫解散了,但是还想保留部活室,梶原部长和院濑见君都很喜欢那个地方。”
      她捧着大玻璃碗跟在幸村脚步后面到沙发上坐下。
      “紧张吗?高考。”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吧。”她看着幸村温柔安定的眼睛轻笑了下,“但是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想时间过得再快一点,最好下周就去考试,就算现在心态还很好,再拖几个月可能就要心态崩了,赶快考完结束战斗。”
      “那这就已经是最好的考前状态了,我去年也这么想。”
      幸村安抚地点着头,侧过身子托起她的手腕让她将手落在自己的上臂,她的腰被虚虚地搂着,像是一个华尔兹的握抱,那只玻璃碗还夹在他们身体中间。
      鲤沼菖蒲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她觉得她现在应该立刻从幸村精市的眼神里逃出去背书做题,他太能扰乱她的神志,只是被他注视着都只敢小口地呼吸。他像某种难以戒断的有着恐怖成瘾性的药物,一旦沾上就彻底甩脱不掉,可他自己又觉得自己无比纯净清白。
      毕竟他只是用着慰藉又温情的、让人察觉不到隐藏在其中的担忧的眼神看着她而已。
      他不能这样对待她,这和往常的幸村精市一点都不一样,她宁可幸村再直白点、再粗暴点。不要让她更愧疚了,不要让她觉得是自己改变了他。
      鲤沼菖蒲伸手捧住了幸村的脸颊,柔软的皮肤被她的指尖压下去。
      “我……我一直都有坚持着努力,所以我想要一个奖励的亲亲。”
      她蛮横地按着他脸说道。
      她本来是想像他那样展现一点强势威严的力量的,却又被他一秒就看穿了她的装腔作势而腼腆起来,幸村轻笑着凑过来吻了下她。
      “嗯,好,给菖蒲一个奖励的亲亲。”
      “我很贪心的,幸村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她粗鲁地把那只玻璃碗甩到一边,又跨坐到他身上。
      “不用你说我也会留下。”
      “我胆子很大,今晚可不可以让我——”
      “可以哦,菖蒲想做什么都可以。”
      幸村精市深呼吸着打断了她。

      他毫无反抗地被她压倒在了沙发上。
      蜷曲的卷发散落在靠垫和她的手指之间,温软柔和的瞳孔被灯光调和出浓稠的紫色,她的双腿跪在他腰边,被注视着的幸村顺从地偏了偏头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她的手掌上。装满了葡萄草莓的碗被他们掀翻在沙发,果子滚了他们一身。
      他说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向他索求爱意也可以,想向他转移伤害也可以,她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接受。
      如果在往常,他早就一副被挑战了神权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模样把她反压回来了。
      可他现在只是安静地被她按着,用柔顺来形容也不为过。
      鲤沼菖蒲低低地俯下身,把脸埋进了幸村的颈窝里。
      “不要这样对我……”
      她颤着嗓音轻声乞求道。
      “不要让我爸爸的事情来影响我们之间的相处好不好……”
      “我告诉你他的死只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的事情,我不会向你隐瞒,我对你毫无保留,而不是想让你对我更加小心。”
      她捏紧了他的衬衫领口。
      幸村精市的胸膛缓慢地起伏着。
      “幸村……我真的没有感到伤心,我甚至跟他都不怎么熟,我不会因为一个不熟悉的人而伤心难过的。”
      “我一点都不在意他活着还是死了,我现在想着的,只有考试,还有你而已。”
      “爸爸的葬礼,我也不会去,爱理一定会在那里对不对?我想她肯定不希望在父亲的葬礼上见到我,我不会去自讨没趣的。”
      “能把我和那个家庭联系起来的唯一一个人也已经没有了,我和鲤沼家,已经没有什么再联系的必要了。”
      “所以,不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我。”
      “我想要平常的那个幸村精市……”
      也请把她当成是平常的那个鲤沼菖蒲,不要把她看作是那么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花朵啊……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她的声音颤得像是快要碎掉了。

      还没有打开地暖的空旷客厅里,秋天夜晚的冷意压在鲤沼菖蒲的背上,身体下方的人的温热烘烤着她。
      幸村沉默地躺在沙发上,他的心跳在她的耳边微弱地鼓动着,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她想她一定说错话了。
      幸村给了她她想要的阳光,她贪得无厌地从他身上吸取热量,他照顾着她的心情改变了自身的温度,她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跟他说你不要变,我更想要原来那个炽热的能把我灼伤的你。
      她真是个不懂知足的混蛋,她在让幸村精市为难,就算他现在立刻起身把她推开说着“你真难伺候”然后拂袖而去也是正常的。
      不要再给他增添麻烦了,不要让这么傲气的一个人因为她而做出改变。
      鲤沼菖蒲撑起手腕,从幸村的身体上爬了起来。
      向他道歉吧,现在立刻向他道歉也许他会谅解她,他还会爱她。不,不行,就算他对她生气了,她也一定要让幸村继续爱她,她可以配合他做出改变。
      可是在她开口之前,幸村精市单手搂住了她的身体阻止了她的起身。
      “对不起。”
      他微笑着抚摸着鲤沼菖蒲的眼睛,她听到幸村坦率而不容辩驳的温柔声音。
      “对不起,菖蒲,我不应该这样。”
      他吻着她的睫毛这么说道。
      “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了,我知道了,我的菖蒲是勇敢又坚韧的孩子,我看着你,就像在看一株正在努力生长的小树一样,我想替你把外界的侵蚀都遮挡下来,但是我忘记了菖蒲你,已经可以挺直背脊去独自面对这些了。”
      他的声音和他的吻都像羽毛一样,鲤沼菖蒲红着眼睛抓紧了他的衣襟,他这种可怕的温柔快要把她逼到极限了。
      “这样的菖蒲,让我稍稍有点变得寂寞了啊,你还会需要我吗?”
      他真的就像他所说的那般,有点寂寞地、又爱怜地看着她。
      跟她的父亲完全没有关系,他并不是因为鲤沼真彦的死而对她表露出疼爱或是怜悯,他可能比她还不在乎她爸爸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只在乎菖蒲对他的爱和依赖是否会因为某个无关紧要的死人而受到削减。
      这种能够扼杀她的思考的,让她成为幸村精市的可爱提线木偶的爱意。
      鲤沼菖蒲心甘情愿地抱住他的脖子。
      “当然了,我最喜欢幸村了呀。”
      她羞怯地笑着轻声说道。

      她真的只是平常的那个鲤沼菖蒲而已。
      痛苦地关掉闹钟从被窝里爬起来,在早餐前的时间背英语,拎起书包去学校上课,在食堂用午餐,在下午的课堂上抵抗睡意,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从部活室或是图书馆里走出来回家,试图从各种资料的边角夹缝里再找出几道看上去很难的题,然后清洗身体进入安眠,鲤沼悠久的消息完全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影响。不如说她还以为那又是个玩笑话,虽然好像确实不是玩笑,那个叫鲤沼真彦的男性的确已经死去了,她在网络上看到了报道。
      原来她们的父亲是那种死了会上社会新闻的有名人啊。
      这大概是她对这件事最大的感想了。
      学校里也没有把她和那个死去的中年男人联系起来,不管他是什么什么公司的董事长还是哪个哪个协会的成员,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并不会特意去关注一个远离他们生活的一个符号一样的人,就像热带雨林里的蜂鸟不会在意万里之外的一只北极熊的逝去,它是被猎杀的还是被饿死的都不影响它们在花丛里欢快地进食,一只蜂鸟和另一只北极熊毛色相同又怎样,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姓鲤沼。
      然后……然后就真的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了。
      没有感觉到悲痛或是绝望,她不可能对一个认识了两年都没见过几面的人产生这种情绪,就算她跟他叫爸爸。
      她现在所拥有的钱足够她坚持到高中毕业,这是爸爸给她的钱,她对此表示感激,但也不能因为这些钱就假装对他进行缅怀。她和鲤沼家的关系应该到此为止了,鲤沼悠久却又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明天是遗体告别仪式,姐姐。”
      鲤沼菖蒲正在给花浇水的手轻轻顿了一下。
      她怎么觉得他高高兴兴的。
      “最后一个能看到那张愚蠢的脸的机会了哦?朝他脸上吐唾沫也是完全OK的。”
      她都要被悠久的兴致盎然传染得高兴了。
      “悠久,你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当然,好久没这么吃得好睡得好了。”
      “那就好哦。他的葬礼,我就不去了,我还要上课呢。”
      她笑了笑,把水壶放下,又去清理花盆里干掉的枯叶,悠久的声音又传过来。
      “你不想见他吗?”
      “嗯,不想。”
      “那至少过来处理一下遗产的事情吧,我看到遗嘱了。”
      “……遗产?”
      鲤沼菖蒲混沌地听着这个词,感觉这件事距离她遥远极了,她从没想过还有遗产这种东西,或者说,她从没想过她怎么可能也在遗产的涵盖范围里。
      “我是遗嘱里指定的唯一继承人。没有你,也没有爱理,只有我。”
      她听到悠久这么说。
      “或许,在不久前的第一份遗嘱里,应该还是有爱理的吧,当然了那份遗嘱只是为了预防突发情况而设立的,我们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他的正常死亡年龄可不是现在。”鲤沼悠久在电话那一头嘿嘿地乐着,“但是,真可惜啊,谁让他们离婚了呢,他才不想把自己的钱给一个跟着前妻的女儿,直接大笔一挥把爱理从遗嘱里踢出去了,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这份遗嘱。我以为怎么也会有个遗嘱信托之类的,结果并没有哦,非常简单的,简单到我在想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呢,毕竟这也依旧只是个‘为了预防突发情况’而设立的遗嘱啊哈哈哈。”
      但是那个突发情况真的出现了,所以那份看似设立得很随意的,却又拥有绝对法律效力的遗嘱生效了。
      鲤沼悠久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鲤沼家唯一继承人。
      不对,他已经是鲤沼家真正的家主了。
      “恭、恭喜你?”
      鲤沼菖蒲的声音有些虚幻地漂浮着,她感觉这就像在过家家一样,充斥着不真实感。
      “嗯,也恭喜姐姐。”
      悠久幸灾乐祸的。
      “为什么要恭喜我?”
      “因为那份遗嘱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
      遗嘱应该给缺乏劳动能力又没有生活来源的继承人保留必要的遗产份额。如果她是个成年人,或者至少是上了大学的有能力自己打工的大学生,鲤沼的遗产将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是个高中生,她的母亲不可能再抚养她,她在财政上依赖于仅存的父亲,就算鲤沼真彦在写遗嘱的时候把她忘了,她也应当拿到能支撑她进入大学或是有生活来源那一天的遗产,这是一份效力瑕疵的遗嘱。
      鲤沼悠久真心实意地恭喜着她。
      “真可笑啊。爱理一元钱都拿不到,但是菖蒲姐姐却能被继承法保护着从他棺材里把钱掏出来,那个蠢货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气活过来吧。啊,真好,谢谢你姐姐,你的存在真是我人生里最大的惊喜。”

      鲤沼菖蒲坐在家里的入户花园中神情复杂地挂断了电话。
      悠久轻快欢乐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着。
      遗产,遗嘱,这不是一个高中生能轻易接触到的话题吧,往往要在年纪更大的时候才会需要去解决这些问题。悠久研究遗嘱就像在研究菜单一样。他说,菖蒲姐姐就算想放弃这一笔遗产也得亲自过来一趟书面放弃才行。
      而且,其实她不想放弃。
      那么明天的葬礼,她要去吗?去见她们的爸爸最后一面,最后再说一声,谢谢你给我的钱,虽然也并没有感谢你给我生命。但是她还是出生了,她要用他的钱活下去,所以谢谢你。
      一株很瘦长的蓬莱松被她的指尖戳得轻晃起来,手机都被她捏得温热了,她又接到了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迹部景吾先生。

      “明天的告别式,你去吗?”
      迹部开门见山地问。
      “诶?”
      鲤沼菖蒲有点呆。
      “诶什么诶,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吧?”
      迹部景吾在电话那边哼了一声,背景里有点吵,他像是在某个人很多的餐厅或是聚会里,有人在远处“迹部!迹部!”地大叫着,听上去挺快乐的。
      鲤沼菖蒲听着那边的声音轻笑起来。
      “好热闹呀?是大学的活动吗?”
      “不是,是高中同学,还有几个朋友,他们给我补过生日,一会切蛋糕了我给你送去一块。”
      又一个男生大喊着迹部的名字跑过来抢他手机被他一巴掌拍远了。
      “真的不用再送蛋糕过来了,感觉迹部先生的生日能过上一个月啊。”
      鲤沼菖蒲有些懒倦而放松地倚靠在了花园的沙发椅上调笑着说道。她已经收到三份空运过来的切块生日蛋糕了,附带还有各种从聚会上搜刮出来的迷之甜点零食,第二份蛋糕里还夹了一瓶香槟,有酒精的那种,第三份蛋糕里更离奇地塞了一个黄铜烛台,看着像是巴洛克时期的古董,让她怀疑是不是迹部先生喝多了顺手往那个零食箱子里扔了香槟和烛台进去,电话里的迹部景吾听着她的玩笑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离谱而大笑起来。
      “他们太闹腾了,这帮崽子,我一会教训他们。”
      “你说你要教训谁?!”电话里又传来这样有活力的叫声,然后是迹部景吾起身把几个人从自己身边扒开的声音,关门落锁,那边安静下来,他把自己藏进了像是阳台或是卫生间里这一类的地方。
      “我就不安慰你了,我感觉你也不需要。”
      像红酒般醇厚又冷冰冰的声音隔着话筒传过来。
      他的语气有点冷硬的,带着点训诫或是激励的意味在里面,潜台词大概就是“你应该不会被这种事情击垮吧,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我安慰你”之类的?要想听懂迹部先生的弦外之音可能得需要对他很熟才行,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的鲤沼菖蒲觉得像在玩好玩的字谜游戏一般笑着点了下头。
      “嗯,谢谢迹部先生。”
      “你要去吗?告别式?”
      “啊……我要去的,还是去一下。”
      鲤沼菖蒲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去见她的父亲最后一面,就稍微去一下而已,别给悠久添太多麻烦,别让爱理看见自己,然后就,再也不见比较好。
      “那行,明天我去神奈川接你,我们一起去。”
      迹部景吾不容分说地下命令,吓得她一跳。
      “啊?不、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好了的。”
      她在电话这边慌张地摆手,另一头的迹部又强硬地用声音压下她。
      “我也要去的,鲤沼家里有人没了我们总要派个人去,我爸不去,如果我爸爸去那就太给鲤沼面子了,所以我替我爸去,既然都要去那我们不如一起走。”
      “可是……这样的话,你还要特意来一趟神奈川接我……”
      “神奈川距离东京又不远,明天不是周末,你不是还要和学校请假吗?你自己走又要搭电车又要换公交车给你两个小时你都找不到地方,我去接你,四十分钟就到了,备考生的时间这么宝贵。”
      “就这样吧,我再不出去他们要闹了,明天九点我们立海门口见。”
      噼啪的拍门声从手机里响起来,听上去像是他的朋友们在试图闯入这个空间把他抢回去,迹部没再给她回话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1 01:43:35~2021-12-05 21:2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根 60瓶;芭芭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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