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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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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绯睁眼的时候看到头顶精致的流苏缀锦在面前摇晃,她下意识的想到自己没有死。
可是细腻白皙的纤纤玉手不同于往日的粗糙的质感,又打消了她没有死的疑惑。
她死了,头顶上沁雅别致的流苏就在她跟前飘呀飘,卷着风刮进来还带着些许清香,一闻就是银子的味道。
地龙还在烧着,一股热意绕上她软得没有骨头似的身体,暖烘烘的。
如果再来一杯汤茶就好了。
她为什么想喝汤茶是因为她在闹市里卖绢丝的时候,被人潮挤进了湖里,腊月的天,飘着鹅毛大雪,沁入骨髓里的寒冷让她现在还在心悸。
命运真是弄人。
再她刚卖掉五百匹绢丝的时候,就掉进湖里撒手人寰。
也不知道那二百两还找不找得到,那是她这辈子赚得第一笔钱,她都想好了,那二百两她要买间铺子,再盘一座农庄,以后的日子还会越来越好。
可是就在银子还没有捂热乎的时候,美好生活将要来临的时候。
她忽然就死了。
“夫人,您节哀。”
床边跪着一小丫鬟,羊角鬓上挂着一朵小白花,眼泪婆娑哭成了一小泪人。
罗绯本来还没想哭的,可是一看这小丫头哭得厉害,她也有点想哭。
她的二百两......
哇~
眼圈渐渐变红,本就看起来孱弱无比的罗绯看起来更是惹人怜爱心疼,眼眸里蓄着泪花,眼看这就要从这苍白的脸上淌下来。
此时一个明媚娇艳的女人踏门而入,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精神,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颓靡,虽然一身白色丧衣,也掩盖不住她的明媚颜色,一甩手投足都尽显一股撩人的风情。
那明媚女子看到罗绯叹了一口气,委婉地劝说道,“人虽然不在了,但活着的人总归是要继续的,我知道你对侯爷一往情深,可你也要保重身体,别随他一起去了,你我共侍一夫,虽然谈不上情同姐妹,但总归相识一场。”
罗绯从女子话里捕捉到几个重要信息。
她嫁人了,但是相公却死了,她是个寡妇......
罗绯一股怨气憋在心里,恨不得再重生一次。
她前世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辈子却稀里糊涂做了寡妇,真是造孽啊~
这时候女子话锋一转,继续又道,“我和侯爷成婚不过一年,好日子还没跟他享受多久,这便要让我守活寡,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守着一个空府过一辈子,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明日我就回家。”
说完女子定睛看着罗绯,“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事到如今,伤感无用,罗绯恨不得从床上蹦起来,喊一声,“姐妹,等我!”
可是这具身体太过于孱弱,说是弱不禁风一碰就倒也不为过,要知道,如果换做她上辈子的身体,她还能再挑几担大粪。
刚用细胳膊撑起身体,可还没坚持多久便又重新栽倒在软被里,罗绯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说一句扶我起来,可那女子抢在了她前头说道,“你也不必生我的气,有句话说得不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要做你的贤妻良母贞洁烈女我不拦你,我虽然比不得你身世矜贵,可我也是我父亲捧在心尖上的。”
罗绯知道这女子是会错意了,她其实想附和一句,姐妹,我觉得你说得对,可是说一个字都要喘三口气的身体实在无能为力。
女子看着罗绯愈发苍白的脸欲言又止道,“总而言之,你保重身体吧,我走了。”
看着女子潇洒离开头也不回,罗绯迟钝的大脑才慢慢运作起来,她想起来了。
走掉的美人也是她亡夫的妻子。
她们都是正妻,不存在谁尊谁贱,因为那亡夫喜欢,所以不顾她这个正妻的脸面给扶了平妻。
小丫鬟握住罗绯的手,用衣襟抹了把泪,“夫人,我命苦的夫人,咱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呵呵,你问我我问谁?
养好身体,抓紧时间跑路吧,说不定掉进湖里的二百两银子还能捞得起来。
趁躺着的功夫,大夫又开了一剂药,熬成了汁水端了上来,罗绯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便睁开了眼。
那小丫鬟娟儿手里端着药哽咽着道,“夫人,你一直都不吃药,身体迟早会垮的,我知道您内心痛苦,可您再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说不定......说不定真会跟着侯爷去的......”
随后一阵呜咽。
罗绯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身上都有些许相似的点,那就是爱哭。
这不,主子就是因为太爱哭,在极度的伤心下,一口气喘不过来就撒手人寰了吧。
又听这小丫鬟哭了好半晌,罗绯盯着头顶上幔帐的纹路,在心里一条线一条线的数着,或许是哭累了,那丫鬟竟要把药碗端出去,“我知道夫人现在不想喝药,我先端出去,夫人您想好了再叫我。”
本来罗绯挺淡定的,听到这句话立马就急眼了,谁说我不喝,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喝了?
可惜她现在处于翻个白眼都很累的状态,她只能努努嘴,希望娟儿能理解她想喝药的暗示。
好在这丫头虽说缺根筋倒还不是缺脑子,她试探地问,“夫人您是愿意喝药了吗?”
罗绯释然一笑,松了一口气,甚至感动得有点想哭。
娟儿开心得又抹了两把眼泪。
经过两天的调理,罗绯感觉身体好了很多,不至于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只要继续喝药假以时日,她就能下地干活啦。
当然,侯爷府的当家主母是不可能下地干活的。
罗绯不干活,因为现在有比干活还要更重要的事。
她要去找她的二百两银子,还有她的娘。
那个苦命又可怜的女人,没有她会活不下去的。
娟儿想不明白,一直深居在后宅的夫人突然想要出门,她想问,可是罗绯却不想解释,还总是用颇有深意的眼神让她自己意会。
而在罗绯看来,解释就是掩饰,掩饰还需编故事,还不如给个眼神,让她自己瞎猜。
今天是大缙康泰十四年,元月初六。
距离“她”死后已经过了十天,这世上少了一个叫为生计而奔波的养蚕女。
那个刚为自己赚了二百两银子而欢喜,却又被人潮挤进冰冷湖水里而溺水身亡的可怜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