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幸福的苹果树

39、决定

　　39．决定

　　“怎么了？不舒服吗？一个人在这儿躺着，也不怕吹了风，闹得感冒了可怎么办啊……”凌雄把默然扶正坐好。

　　“我累了……起不来……”默然眼睛望向凌雄，身体却懒懒地向一边滑倒，被凌雄接住，再扶正。默然闭上眼睛，嘿嘿地轻笑了一声：“凌叔叔，我不想走了，你背我吧？”他软软地把歪在凌雄的手上，不肯自己坐稳，凌雄没法子，只好蹲下来，任由他爬到自己背上。

　　默然趴在凌雄的背上，还故意晃来晃去，凌雄被他蹭到痒痒肉，忍着不笑，却忍不住扭动了下身体，默然被他一闪，差点掉下来，这才老实了。

　　他安静趴在凌雄背上，还把头靠在他肩上，抵着他的脖子，偶尔故意朝他脖子上吐口热气。凌雄实在给骚扰得受不住，终于笑了出来，还稍微加了点力气甩动身体，把默然也晃得笑了起来，两人愉快的笑声，一直到身影消失在大门里，还从里头传出来。

　　这一幕，被刚刚到来的俞然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早就停住了脚步，在不远处看着他俩的走远。俞然愣了好久，惊讶自己怎么在默然面前变成了外人。这一个月来，他天天来陪着自己的儿子，但是儿子在他面前，几乎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他，那亲热快乐的一幕，已经好久没有在他和默然身上发生过了。俞然百思不解地想了又想，突然悲从心起，发现四周的一切人都离自己远远的，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连亲情这样平常的感情，似乎他也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这一瞬间，俞然变得万念俱灰，发现人生没什么再值得让他奋斗或者冒险了。他在默然刚刚躺下的椅子上坐了半天，才颓颓地离开——不过他并没有上楼去看默然，而是离开了医院。

　　这一切，又被楼上站在窗外的凌雄看到了。他把默然安置到床上，正想到窗口透口气，一眼看到坐在楼下的俞然，他正想打俞然的手机，却看到他慢慢站起来，往医院外头去了。凌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看了太多这样的中年男子的婚外恋情，有些人如鱼得水，有些人焦头烂额，可是对于那种道德的禁果却全都奋不顾身，乐此不疲，前赴后继地往火坑里跳。

　　他回过头，看见默然被刘阿姨喂着吃过晚饭。默然生病以后，变得更加娇气，虽然身体还很虚弱，可是也不至于连碗都端不起来。也许是撒娇耍赖，又或者是大病真的伤了元气，胃口太差，没有一餐能乖乖吃饭，非得别人喂到嘴里才肯勉强吃下去，看得旁人都不得不为他发愁。

　　凌雄走过去，接过刘阿姨手里的饭碗，递给默然。默然撅着嘴扫他一眼，乖乖放下手里的杂志，接过碗自己吃了。吃过晚饭，刘阿姨拧出热毛巾让默然把嘴和脸擦干净，默然靠在已经摇高的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那本杂志，突然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光看凌雄，并不说话。

　　凌雄笑了起来，走过去拍他的头：“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问你？”

　　“第六感。”默然吐了吐舌头，用杂志蒙上脑袋，“凌叔叔，你肯定是想问我准备怎么办吧？”默然的声音从杂志后面瓮声瓮气地传出来。

　　凌雄一把抢下那本杂志，看到默然闭着眼睛装睡，就说：“那你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呀？”默然翻身，用被子蒙住半个头。

　　“默默，昨天你爸爸和我说，医生说你现在已经可以回家休养了……”

　　“别问我回不回家！”默然打断凌雄的话，“我知道你想劝我回家。凌叔叔你不喜欢我住你家对吗？”

　　“……”

　　“没必要靠别人，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自己住外头，我只要租一间很小的房间就行了，不行的话和别人合租也成！我知道很多农民出租屋，一个月只要一百块钱就好。很多人从小就父母双亡，靠着自己一双手，不也长大成人，读大学、开公司了吗？”

　　凌雄哭笑不得：“那种地方能上网吗？能打游戏吗？大热天没有空调，你能活下去？那种地方是城市治安死角，隔壁的阳台一伸手就能够着你的窗户，拿走你桌上的东西……我有一学生，早上睡醒，发现什么都没了，连裤子都被人勾走了，从此睡觉不敢开窗。”

　　“其实……我妈妈给我留了些钱！我可以自己买间房子……”默然终于不再堵气说话，声音低了下来。

　　“我知道。可问题在于，你真的想好从此以后，和你爸爸形同陌路了？你真的打算比此以后就没有爸爸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他是世界是唯一和你有血脉关系的人了，有朝一日他死了，你在世界上就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能接受吗？”

　　扳过默然的身体，强迫他面向自己。默然拗不过他，身体被转了过来，眼睛还自欺欺人地闭着，假装看不到凌雄。

　　“默默！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很矛盾，不能决定要不要回家住？”凌雄强迫默默面对着自己，反复问了两三次，他还是一言不发，而且坚持不睁眼。

　　“默默，你活像一只在冬眠的熊。冬眠的熊都像你这样，不睁开眼睛的。”凌雄看着默然闭紧的睫毛，不由自主在那儿抖动，像一对站不稳的蜻蜓，倔强地不肯飞走，以为飞走了，就等于示弱了，傻气得要命，让他忍不住想笑，还伸出手去点他的眼睫毛。

　　默然终于给撩拨得生气了。他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瞪着凌雄。

　　凌雄和他眼对眼地瞪视了很长的时候，一直盯得默然放弃，垂下头，往后一翻身，又躺下了。躺下的同时，还不忘拉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他感觉到凌雄轻轻拍他的背，说：“默默，你是不是没办法决定，到底要不要原谅你爸爸？”

　　被子底下的默然一动不动。

　　“默默，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

　　默然掀开被子，转过身来看着凌雄。凌雄笑了：“你要是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以先不决定。你和静儿都被我们学校心理系录取了，她已经去学校了。她们现在在军训，你要是恢复得不错，我估计一两个月以后，就可以回校了，那个时候，课程还开始得不多，你如果能去上课，就可以跟上她们这一届，不然就得休学，比她们要低一届啰。以后见到静儿，你就得叫她师姐了，不然叫前辈……”

　　就这样，这一边默然决定要赶紧的恢复身体，尽可能地赶上在新的学期里，去学校报到。

　　另一边，也许是出于内疚，在默然生病的这些日子里，俞然一次也没有去看过莫雪。他每天都打电话给莫雪，毫不吝惜地讲出各种绵绵的情话，在两头夹攻的内疚中辗转反复地摇摆着。出了医院大门，俞然有一个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可以上哪儿去，也不知道哪儿会有人等待着他。他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到莫雪那儿去了。

　　凭心而论，莫雪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这一阵子俞然少来，她并不吵闹，反而总宽慰俞然说没关系，我这边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而且莫志常常来陪我，不用担心。这天她正和刚关了店门下班过来喝汤的莫志闲聊，听说俞然要来，开心得不得了，莫志看姐姐兴奋的样子，也替她高兴。从前他对于姐姐十几年跟着一个已婚的男人，非常替姐姐不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和那男人打过任何照面，他不愿意见那个男人，估计那男人也不愿意见他。

　　像冥冥中有神明一样，他觉得要是见了那个男人，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人果然是有一些超自然的感觉能力的，他的预感一点都没有错。新店开张那天，他本来以为是自己人生最得意的一天，可是事实证明，那天是他人生最倒霉的一天——理智告诉他，他真的不可能再得到默然了。他见到默然的父亲——以前他以默然朋友的身份就常常看到的默然的父亲，竟然是他姐姐的情人！莫志少年得意的心，受到了最厉害的打击。他一直雄心勃勃要重新得到默然接纳的决心，遭受了最严重的挫折。默然的父亲显然早知道他是莫雪的弟弟，竟然还和他说，希望他以后多去看看默然，多开导开导默然，让他快快长大，赶紧成熟。

　　听说俞然要来，莫志立刻告别，莫雪死活不让他走，指挥着他打下手，在厨房里忙开了。她煲了清心润肺的猪肚排骨木瓜汤，里头还放了形形色色的配料，红枣、银耳、杞子，汤色清淡宜人，颜色也煞是漂亮。虽然俞然说得突然，可她本事确实了得，三拳两脚，已经弄了四菜一汤，全是俞然平时爱吃的小菜。

　　俞然一反常态，喝了许多酒，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如果默然像莫志一样懂事就好了，如果默然像莫志一样健康就好了，又说小雪，你给我生个健康的儿子吧，我们好好疼他……

　　莫志心里难受得不行，为了姐姐，也为了默然。他从心里讨厌俞然这样的人，他永远都对不起任何人，失意的时候，只会怨这个怨那个，既负婚姻、又负感情，甚至连儿子都负了。他闷着头吃了这顿饭，帮姐姐收拾好东西，就告辞了。走的时候，背后还传来俞然一声声呼唤小雪的声音。

　　外头的夜风让莫志清醒了一些，他满腔的怒火也消散了一点，剩下的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心疼。虽然默然已经明确和他说过分手二字，但是在他心目中，那不过是默然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他心目中，自己对默然的爱情，永远不会改变，他认定，默然迟早会同意再回他身边。可是俞然和姐姐的关系，让这一切，成为泡影。

　　这样想过以后，他对自己说，我才是世界上唯一可以疼爱默然的人，默然的幸福，一定要由他来实现。这决心下了还不到一秒，他的雄心又颓废了，他和他的姐姐，俞然，默然，如果这些复杂的关系被默然知道了，他没信心默然是否会再次接纳他。也许，这样维持着分手亦是朋友的亲密关系，也不错……

　　带着冲动，他跑到医院，却看到凌雄正扶着默然，走出卫生间。莫志心里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情感，他突然想到，凌雄在默然的生活中，占有了太多的时间。他默默站在旁边，一直等到凌雄识趣地离去 ，才开口说话：

　　“感觉怎么样？我看气色还行……”

　　“真的吗？太好了！”默然对着莫志，笑得嘴唇咧到耳朵根，“莫志，我准备好好养养身体，去学校报名。凌叔叔说已经帮我请好了假，反正我身体也不可能参加军训，等军训完了，天气再凉爽一些，我就可以去学校上课了。凌叔叔说……”

　　“默然，你说得对。到了大学，你会发现生活很丰富，你的天地突然就大了，有无数的可能性，你随意选择。每一条路都可能是康庄大道。”

　　默然不太去细想他俩已经分手这个事实，毕竟是曾经交付过心的人，莫志总能让他有一种心灵归宿的感受。默然在他面前，笑也好，哭也好，面无表情也好，什么情绪都是淋漓尽致、无需掩饰的。他甚至想过，自己是否还有可能，像爱上莫志一样，爱上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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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问句，万一这文坑了，会有人杀我吗？
手头好多单位的东西要写哦。。。。。。几十万字呢，万里长征，一步都还没开始。555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