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六章美国 Mount Pleasan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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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时，雷宇峥正歪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虽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这里已是深夜，但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的头痛总会在失眠的情况下更加严重，他吃了一粒安定想让自己能尽快入眠倒过时差。可是脑子里全是这一桩桩杂乱无序的事情，搅得他心烦意乱。这是他这个月第二次来美国了，距离上一次，也只不过才两周。
他瞥了眼手机，竟是打到他那个中国手机号码上的。他有些犹豫是否要接，想必又是国内那些人搞不定了事情。这次提前出来，秘书那里也没交代清楚他的去向和行程安排。可是电话显示却是美国的号码，谁会在深更半夜打他中国手机号呢？莫不是……? 他有些不安地按下了接听键。
“请问是雷宇峥先生吗？” 电话里急促的女声让他心里一惊。
“我是雷宇峥。”
“我是童雪。晓苏姐要生了，我把她送到了医院，可……可是等了好几个小时都生不出来啊。”
“医生怎么说？”他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
“医生说是过了预产期，小孩子脐带好像绕脖子了什么的，我也听不大明白，但后来说最好做刨腹产手术。Ｍａｒｋ手机关了，我不知道该找她哪个亲属来签字啊。”童雪急得声音都有些走调了。
“我马上过来。”他边说边往门外走。
“可这也来不及啊。” 童雪真是要哭了，就算立刻空中飞人从中国到美国也要十几个小时啊。
“你别慌，我现在底特律，马上就赶过来。你先签字做手术，记住任何情况下都是保大人。还有，她的血型是ＲＨ阴性，你赶快跟医生说明。”雷宇峥在脑子里迅速地搜索着所有的信息和可能需要联络的人名单。他庆幸自己只吃了一颗安眠药没有糊里糊涂地睡过去，庆幸自己还没有开始头痛就接到了这个电话，庆幸自己决定提前三天赶了过来。这好似冥冥中就有一只手一直在牵引着他往前走，也许这就是他的使命。他不禁在裤兜中摸索着那个锦囊，愿它保佑她和孩子吧。
当童雪看到雷宇峥风尘仆仆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才不过一个来小时，他就飞车赶了过来；喜的是终于有个人可以来替她拿主意了。听着晓苏从起先一阵比一阵紧密的呻吟声到最后声嘶力竭的干嚎，她的心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这是她亲眼目睹一个母亲的痛苦，也是第一次深刻体会为什么说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
“怎么样，手术了吗？” 雷宇峥焦灼的目光把童雪震了个机灵。
“可能马上要开始了，一直在等临时调集的血液，晓苏姐这种血型太少见了。”
在童雪的介绍下，雷宇峥很快地和医生了解了下情况，之后便迅速地换了手术服进了手术室。在门外时，他已听到里间传出的呻吟声，那一声声惨烈地叫声让他心急如焚。护士还在做最后的准备，杜晓苏躺在手术台上，双眼微闭着，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她的碎发，她的双唇干裂，下唇被咬出了深深的血印。护士一边拿棉签蘸湿她的双唇，一边为她擦着汗，还不停地在说：“Take it easy, breath in ……out……”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是否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是他逼着她要生这个孩子的，但他并不想看到她竟会如此的痛苦。
“晓苏——”他上前握住了她那汗湿而冰凉的手。她的手由于长时间用力握着产床的把手，都好似与她自己的臂膀失去了联系和知觉。猛然间被那温暖的大手用力的一握，就好似一个攀在悬崖边上极尽绝望的人被人从上拉了一把。那一声“晓苏”唤得她似梦似真地又回到了人间，她终于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还有一个人在一直陪伴着她。
她虚弱地睁开眼，嘴角微微的一丝笑意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晓苏，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坚持住,马上就手术了,马上就好了。”他的声音急切温暖地吹过她的耳畔，就好似天外福音。痛苦与幸福也许只是一步之隔，她愿意迈出那最后的一步。
“别离开。”她渴望地看着他，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她一直是这样拉着他，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不离开，永远不离开。”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在承诺什么，自从他把她从卡车前推开那刻起，他就把自己交给了她。他握紧她的手，慢慢地俯下身在她那冰凉凉的额头上印上了自己那火烫的唇。
护士为她注射了麻药，疼痛渐渐地褪去，她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胸部以下渐渐失去了知觉。他的手一直牢牢地握着她的，她知道从此她不再是一个人。
当那脆亮的孩啼声破晓而出时，她终于吐了口气，松开了他的手。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代表一个崭新故事的开始。
她望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从护士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生命，托在手里好似端着一碗快要溢出来的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她的面前。
“是男孩。”
“嗯。”她无力地瞥了一眼，红红的小脸只有拳头那么大，看不清眼睛和鼻子，好像都被挤在了一起，只有那张大嘴张得老大，哇哇地喊着，告诉人们他的存在不容忽视。她满意地笑了笑，合上眼昏睡了过去。这是她的儿子，她和他的儿子。
迷迷糊糊醒来时，她听到孩子在哭，而自己的腹部像被几十根针头扎穿般的疼痛。她看见他在给孩子换尿不湿，然后又急匆匆地把护士叫了进来。他指着那个换下来的尿不湿，和护士连比划带说的，好像天要塌了下来。
“It’s normal, don’t worry.”护士小姐最后笑着摇摇头走了出去。他听见她有响动，马上走到她床前。
“吵醒你啦？”他探过头来。
“怎么了？”她强忍着痛，不想让他看出来。
“哦，宝宝拉的屎是黑色的，把我吓住了。护士看了说是正常的，是脐带屎。”他看她一直皱着眉，双眼费力地微睁着，一副很痛苦的模样。“怎么，不舒服吗？”他抬手摸摸她的额头，“还好并不烫。”
“痛，刀口很痛……”
“你忍一下,我去问一下大夫。” 她想叫住他别去，可他说着已转身冲了出去。她看到他头发有些蓬乱，双眼布满了血丝，下巴上还有些微泛青的胡渣，他是多么一个讲体面和形象的人啊，可是现在连衬衫都是皱巴巴的。他一定是一直守在这里，有一天一夜没睡了。她忽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唰地顺着脸颊滚到了嘴角，舌尖舔上去是一股咸咸的味道。她想用手去擦，但已被刚进门的他看到了。
“别哭啊，大夫说麻药过后都是这么一个过程，镇痛剂打多了不好，忍忍就好了。”他边哄着，边拿了块湿手巾为她擦着脸，还不忘拿手指点了点她那被擦红了的鼻头，轻笑道：“这次也让你吃吃苦头，知道躺床上被人伺候是什么感觉了吧？”
“你报复我。”他越擦，她就越哭得凶，想着上次他大手术后的样子，她忽然体会到那时的他忍受的是何等的疼痛。
他看着她的眼泪止不住就有点乱了阵脚，“哎，没有，真不是的。”他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让他不忍心将它们拭去。正迟疑间，她忽然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将他的头往下拉。当两个鼻尖将要相撞时，她伸出舌尖开始上下舔着他那下巴上的胡渣，随后顺势而上贴住了他那滚烫的唇。他迎住她的，将它们统统含在口中，轻轻地辗转吮吸着，那样小心翼翼，好似在品味刚刚砌好的香茶，一股咸咸的味道夹杂着她那特有的香软直逼他的心田。
“我真的想报复。”他的唇移向她的耳根，暖暖的热气吹得她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她回咬着他的耳垂，恨恨地说：“我就知道你是顾意跑来欺负我的。”他的唇遂又覆盖住她的，不让她往下说。
“哇——”婴儿的一声大叫让这二人好似触电般地松开了手，雷宇峥慌忙起身扑向婴儿床，迅速地解开尿不湿，却是干干的。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皱着眉头抱着儿子急急地去找护士。没过一会儿，他返身回来，把儿子送到晓苏身边，“护士说该试着喂他奶了，这样也有助于你的恢复。”
“哦”晓苏忙不迭地侧了侧身，这一动作牵动了她的伤口，使她不禁倒吸了口气，但她还是为要第一次履行母亲之职而有些许的兴奋。她解开了上衣，将□□送至宝宝嘴边。他虽闭着眼，但刚一触碰到□□就立刻停止了哭泣，叼着它使劲地吮吸起来。真是神奇无比，没有人教过他，可他却会做得如此的好，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随着乳汁慢慢地溢出，她感到下身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她忽然抬起头看到他呆呆地望着他们母子，“怎么了？”她不无炫耀地说。
“我也饿。”他盯着他儿子吮吸的小嘴，缓缓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哦，童雪昨天带了些点心来的，你看那桌子上有没有。”她没有理会他，依旧低头看着身侧的宝宝。但好一会儿见他没动静，遂又抬起头来。他那目光深邃如星光下的大海，闪得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迅速地低下头，窃笑了声，“那你跟他商量呀。”
“哎，我出去吃点东西再来。”他叹了口气，扬了扬头，快步走了出去，他忽然醒悟现在谁是他最大的克星。
他在门外抽了根烟，这一夜的忙乱到此时总算让他的心里放下了块石头。这是他第一次感受着那种最伟大而神圣的责任，和被自己爱的人所需要而带来的幸福感。
他的手机在振动，他随手接了起来，“哦，是莫先生……抱歉啊，我提前来美国了，只不过不是在洛杉矶，我在底特律附近的Mount pleasant有点事。你们先忙，拉斯维加斯的晚宴我一定赶过去。”他忽然想起他这次来美国的“真正目的”。
“哦，没事，华纳那边我会应付的。”莫绍谦听到雷宇峥说在底特律附近的Mount pleasant，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你有人熟悉Ｃ大么？”他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我想找个人。”
“没问题，我叫Ｍａｒｋ联络你，他很熟。”雷宇峥看到童雪带着个女人出现在走廊尽头正朝他这边走来，就忙着要结束电话，但还是没有忘记问候他“对了，介绍你去的那个凤凰山,怎样？”
“嗯，去了，但至今还没见效。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很不错嘛？”莫绍谦是第一次听到雷宇峥话语中的那份轻松和愉悦，这个人以前给他的感觉永远是冷傲的，只有喝下一瓶茅台后才能显出些热乎劲儿。
“我还好。不好意思正忙着，先挂了，你有事就打我这个手机。”他急急地挂了莫绍谦的电话，抬头看见童雪身后只带了一个女人便问：“Ｍａｒｋ不是说请了两个人过来吗？”
“这位是天晴，还有一位周涵在家做饭呢。”童雪忙解释。
“谢谢你，天晴小姐，愿意过来帮这个忙。”他很快地伸出手来和天晴握了握，并朝她点点头，“Ｍａｒｋ跟我说了你的情况。”遂又开始拨打手机：“你好，是周涵小姐吗？我是雷宇峥，感谢你来帮忙。不好意思，多提醒一句，那个猪蹄汤里千万少放盐。嗯……好……,那个海参你不会发,放在那里,我等一下回去做……行，其他的我等一下回来当面告诉你。”童雪看着这位雷先生，很难想象他是从事何种职业的,布置起工作来就像是在指挥千军万马，有条不紊。可他又好像什么活儿都会自己干，晓苏姐可真是福气啊。
她们尾随着雷宇峥进了病房，杜晓苏又半睡半醒地迷糊了一阵，听到有人进门，缓缓地睁开眼来。 “Sue, 觉得好些了吗？”童雪轻轻地走至床前，探过身看了眼里侧熟睡的宝宝。
“嗯，还好。辛苦你了，昨晚一夜没睡。”
“我还好，雷先生一来就让我回去了。我们这是来跟他换班的。”
杜晓苏这才发现一同进屋的还有另一个女人正笑盈盈地望着她，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杯。
雷宇峥忙走上前来介绍，顺手把保温杯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天晴，Mark特地请来帮忙的，她虽没生过孩子，但曾帮她姐姐带过小孩。这是她熬的萝卜汤水，你趁热喝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经验，”天晴有些羞涩，“我姐生孩子时都是爸妈帮的忙。这萝卜汤水手术后通肠气也是雷先生告诉童雪，我才知道的。”她说着替杜晓苏倒了一小碗，扶着她慢慢喝下去。
“最没用的是我，你看雷先生抱宝宝的姿势多稳啊，我都不敢抱。”童雪看着雷宇峥端着婴儿放回到小床去，不禁苦着脸对晓苏说，“看来我要下岗了。”
“哦，哪里，这次多亏了你。只是你白天还要上课，天晴和周涵都是随先生在这里陪读，平时白天没事，就帮忙做做饭和照看下小孩。可晚上还要靠你，特别是出院以后。”雷宇峥忙解释道。
“好啊，我其实也正犯愁自己没经验呢,正好先跟几位姐姐学学。只是我……”童雪犹豫着如何开这个口,但还是决定说出来,“雷先生和Ｓｕｅ，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我国内有个朋友刚巧在洛杉矶开会，正赶上再过几天是独立日放假，我想过去几天聚一下。”她一口气说完，眼睛都不敢看他们，只是抿着嘴瞅着那张婴儿床。
杜晓苏不等雷宇峥开口连忙说：“你去忙吧，我这里一下子这么多人来帮忙，我都不适应呢。”雷宇峥也爽快地接口：“没问题，这些天都在医院，你正好去忙自己的事，顺便休息一下。”
童雪没有想到这事如此轻易地就通过了，本还以为照这位雷先生的办事风格，她在这种情形下提出这个请求，人家以后一定再也不用她了，何况昨晚自己表现的是如此慌张。
可她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即使以后丢了这份工作，她也一定要亲自去洛杉矶找莫绍谦。昨晚一直在等他电话，却不想晓苏突然要分娩，从九点多钟离开家一直忙到凌晨五点才回去。她不敢去打那个香港手机，万一他说不想见她或挂了她电话，那她就一点余地也没有了。她一定要当面和他说清楚，就算他像上次一样把她推出门外，她也要把这憋闷在心里头大半年的话说出来。她不知道这个勇气是不是晓苏带给她的，但是看到她在那样绝望的情形下坚持着，最后终能把自己心爱的人盼来，这就说明世间的事还是有希望的，只要自己能坚持住。
因此当她白天收到邢上学的email邀请她一同去西岸洛杉矶和拉斯维加斯玩时，她居然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她决定不再等待和患得患失，她已不是高中时期的她，她不要让这份几经周折的感情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束，就算当场他拒绝她，她也觉得这个最终的努力是必要的。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果断地决定过一件事情，不带有任何人的威胁和条件，这次她是如此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做，只是为了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六章美国 Mount Pleasant(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