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朴西子

47、第 47 章

　　说知道，那就说来话长了。
　　——何况哪怕解释清楚的结果，也无非是承认他“背后偷听”，还“当面掩藏”的事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对陶玉的形象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可要说不知道……
　　这不明摆着骗人吗？
　　陶玉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为他的失误买单。

　　“你……”程向南也没想过临时发生这茬。
　　说实话，的确是惊讶的。
　　可惊讶过后，平淡到几乎无感的反应却在意料之外。
　　他盯着陶玉看了一会儿，一时之间没想明白究竟是哪里露馅儿，但具体哪里真的重要吗？程向南不这么觉得，反倒是有所隐瞒的人往往才应该对被骗的人感到亏欠。
　　等到想通这点，程向南便自顾自把原本自然而然想要继续追问的话给咽了回去，径自揉了揉他的脑袋，转了个话题。
　　“你是不是接到过他的电话，陶玉？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啊，嗯……”陶玉还有点儿没缓过来。
　　于是于情于理都该顺理成章，将这尴尬的一幕一笔带过的“没有”二字，也就痛失了脱口而出的时期。

　　程向南给足了余地，奈何陶玉一个不跳。
　　他无奈一笑，倒也没说话，就收起手机，转身回到了卫生间，继续洗他刚浸水的衣裤的同时，程向南漫不经心的嗓音透过些许粘稠的水汽，牢牢地附着在陶玉的耳膜上。
　　“算了，说什么都行。赶紧先把火给关了就行。”

　　或许是因为程向南的这句话太过体贴，将陶玉本就分泌得孜孜不倦的愧疚越发激发完全。他飞快地小跑进厨房关火之后，转头看着被半掩的卫生间大门，仿佛能隔空看见里面正在搓洗衣物的程向南。

　　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陶玉忍不住去想。
　　是像他表演出来的那样淡定，还是像他一样的……焦躁，和感到不安？

　　这几个念头接连辗转而过的时刻，只不过是脑海里呼啸一瞬，可陶玉内心的砰砰直跳，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足以覆盖掉程向南端着脸盆走出来前的那段各怀心绪的阶段。
　　至于称得上内心平静的程向南——
　　程向南看着杵在原地的陶玉，几乎有点拿他没办法的无奈。
　　陶小同学的胆子还是只有刚认识时候的那一丁点，甭管前阵子已经敢骑在程向南脖子上指挥，可现在的表现却明晃晃地表明那只是外强中干的伪装，真遇到了他认为是事儿的事。
　　都不用程向南怎么龇牙咧嘴。
　　陶玉自己就能在瞬间内接连后退九十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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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不熟了还。
　　“陶玉。”程向南眯了眯眼睛，从突然接到电话开始，再到发现陶玉好像瞒了他不少事，程向南心里多少憋了点气，既然陶玉没打算把这事速战速决地铺平摊开，那么他也不急着解释来源，而是换了个策略，说道，“一会儿去洗个手，吃点肉，我晒完衣服回来跟你说件事。”

　　“哦，哦！”
　　这接连的两个“哦”字，语气截然不同，表达的意思自然也不尽相同。

　　陶玉心里明白。
　　按照程向南刚才说话的方式，俨然他是有事儿要说，否则只是招呼陶玉去吃点好的，他不会用这种语气，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交代接下来的行程和具体说事儿的时间。

　　陶玉心里先是一紧，随即涌起一阵后悔的懊恼，暗怪自己反应太坏，脑瓜太呆。
　　可很快地，他又奇异地有一种明确知道巨石何时将落的安定。
　　……甚至是安逸。
　　陶玉下意识按照程向南的指示，端了炖肉往餐桌走去，与他背道而驰的程向南则单手夹着脸盆，另一只手随意推开阳台大门，等到独自站在阳台的时候，他本来平静的面色却瞬间变了。
　　依稀带点令人不耐的烦躁。

　　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阳台栏杆。
　　一下，两下。
　　三下。
　　第四下还没敲响，随手搁在台桌上的脸盆就已经被轻啧一声的程向南推到了一边。
　　他最终解锁了屏幕，然后点开微信，将已经拉黑在黑名单里很久，却连微信号都还倒背如流的账号放了出来。
　　—程向南：有事？
　　他这边才刚把消息发出去，那边就已经秒回了。
　　看速度，快得简直像守在屏幕前。
　　—周引合：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周引合：我后悔了，我不想分手，我很想你，听彭渡说你现在在苏南？

　　只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周引合的信息就唰唰唰地发来，好像生怕程向南没耐心等他发完，就又把他拉黑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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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何必呢？

　　分开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程向南不是喜欢揪着一段感情争论对错的性格，更不是能跟真心喜欢过的前任继续做朋友的那类人，分开就分开了，结局已定，他自认为没有犯过任何原则上的大错，对待这段感情他问心无愧，自然也就不后悔，更懒得跟前任纠缠不休。
　　然而明明是周引合自己提的分手，
　　也是周引合自己在他们刚刚分开的那几天里表现得格外淡然，全不遗憾。
　　……那么现在整这一出又是何必？
　　早都该过去了。
　　他这个被分手的都已经过去了。

　　程向南深吸一口气，打字的动作透露出他的心情很坏。
　　频率又快，手指又很用力。
　　像要隔着屏幕戳在谁的脑子里，好好搅拌搅拌让人赶紧清醒。
　　—程向南：挺好的，不关你事。
　　—程向南：到底有事没事？

　　发完这句话，程向南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见“对方正在输入中”的这行字样在聊天框上反复出现，却始终没有等到一句回复，程向南顿了一瞬，无奈承认了自己的确不是个多大度的前任，姿态既不轻松，也不自在，一点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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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管他呢。
　　分都分了。
　　又不是正在求偶期，还得装一下耍个帅。

　　程向南等得烦了，也懒得欣赏前任反复纠结措辞的解气场面，干脆利落地把人重新拖回黑名单后，就把手机扔进了睡裤衣兜里，做他该做的事，晒他原本要晾的衣服，转过身推开门的时候，看到陶玉正端坐在餐桌前面，直挺挺的后背好像有人在监督他的坐姿。
　　但与标准的坐姿截然相反。
　　陶玉有自己想法的脑袋却飞速地扭了回去。
　　而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于是僵在原地一瞬，恰好与推门进来的程向南四目相对的圆圆的眼睛，瞬间暴露了他强掩好奇的内心。

　　那一瞬间，仿佛鬼使神差，程向南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陶玉面前飞速调整出一个惬意自如的姿态，丝毫不希望被他看破自己刚才在阳台上的模样充斥着烦躁与不安。
　　他希望他在对自己一无所知的陶玉面前是好看的、体面的。
　　他的姿态总是轻盈而自在的。
　　最好还是强大坚韧的。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程向南忽然意识到，这瞬间的自己与求偶期里专注着耍帅的二逼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他对陶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不是个会对未成年有想法的变态。
　　可他宁愿用再三掩盖和含糊其辞遮挡住陶玉世界里，那个真实的程向南，希望在陶玉注视下的程向南永远是那个没有过去，不需要知道未来的随性样子。
　　也不愿意让陶玉知道他真正真实的秉性。

　　——可他毕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