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稿子》狱明王

8、照梦澜

　　霖澜。
　　霖澜。
　　霖澜。
　　它的名字是霖澜。
　　创造它的人，用一张纸，一个符号，一抹灵识，制造了它，然后给于了他灵力凝成的躯壳，给了它名字，它从此成了她，有了性别，有了面容，甚至有了名字，有了自我。
　　霖澜。
　　霖是恩泽，澜是波涛。
　　恩泽如涛。
　　便是这名字的涵义。
　　她成为了掌律殿的女官长，负责侍奉掌律神君枯朽，得蒙枯朽神君信任，得以存身万年不毁。
　　但是时间终究有尽，她本就只不过是个制作出来的纸人，一个纸傀儡，一个没有血肉的傀儡。
　　时间久了自然也是会坏掉的。
　　她被掌律神君的法术波及而伤重，没有流血，没有痛苦，只是破破烂烂的再也没办法维持人形，也没办法修复。
　　她看见那个她侍奉了万年的男子沉默的盯着自己，最终叹了一口气。
　　后来她就没了意识，或许那就是她的死。
　　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苏醒的那一天。
　　虽然，没有了躯壳，她现在也成为了一个玉石制成的长命锁，但是意识依旧存在。
　　睁眼，看见的是枯朽神君的残影，这是一个梦境。
　　“吾将你灵识保存，挪至冰玉盘，以炼器之术制成法宝，让你成为器灵，你以后或许会修的人形，又或者会因此而惹祸上身，但是记住，你的本质乃是傀儡，傀儡替命，长命锁偿命，你这一生，将有一次夺命之机，一次替命之机，如何修道，在你自己。”
　　语毕，梦境消散，再睁眼，霖澜发现自己眼前所见，尽是荒芜。
　　她已经不在掌律殿了，也不在月宫，甚至不在瀚海。
　　之所以确定，是因为，她现在的本体，那个长命锁被一个魔者佩戴在身。
　　此魔正是一条被囚禁束缚住的蛟龙。
　　而在瀚海，除了月宫之外，几乎没有蛟龙，因为大部分不是被月宫的那条螭龙吃了，就是被月宫之主给剁了炖汤了，剩下的全都有名有姓有主，更别提是被人栓链子以禁制封印了。
　　所以，根据经验和对掌律神君的了解，霖澜很确定，他被送离了瀚海。
　　毕竟自己本该死了，却被救下来，这种有违天道的事情，就算掌律神君愿意做，他也不会愿意留下把柄在眼下，自然是把自己送得远远的。
　　念及此处，又想到那人何其冷漠，这难得的心软，当真不适合出现在他身上。
　　这么想着，霖澜轻笑了一声，虽然很低，但是在这空旷的地方，却格外引人注目。
　　“是谁？”
　　笑声惊醒了浅眠的沧澜，他四下看去，并没有找到其他人。
　　“啊，抱歉，是我。”霖澜习惯性的应了一声，语气温和的说道：“打扰您的休息了。”
　　沧澜循着声音看去，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
　　话说这玩意他从小带到大，还是他那早死的娘留下的，怎么现在会说话了，还是这么温柔的女声，咦，该不会是他母亲的魂魄残念吧？
　　“你你你……你是谁？”沧澜问道。
　　“器灵，霖澜，见过主人。”霖澜老老实实的答道。
　　“器灵？这狗屁破玉还有器灵？”沧澜愣了，这玩意又不是法宝，要器灵有什么用？这么想的，他也就问出来了。
　　“长命锁自然是偿命的，我可以给你替命。”霖澜答道，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的底牌说出去了，没办法，做了几万年的女官，她对于自己的主子向来有求必应从不撒谎。
　　身为蛟龙还需要替命吗？他需要的是越狱好吗！“真是鸡肋的东西。”
　　“真是抱歉，让您不悦了。”霖澜毫不介意的说道。
　　“算了，你就跟我聊聊天吧。”沧澜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独自在此都无聊的快长毛了。”
　　“好的。”
　　啧，真是听话的器灵啊——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鸡肋嘛，沧澜如是想着。
　　霖澜对此地毫不熟悉，她又不能提及与掌律神君相关的事情，不撒谎的代价就是一问三不知，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听沧澜说话。
　　从沧澜的抱怨中，她知道了沧澜现今状况的原因。
　　沧澜乃是蛟龙，生来就会呼风唤雨，加上又被自家老爹惯坏了，因此，很是犯熊了一阵子。
　　恩，这里的一阵子是指两千七百年又六十七年三个月。
　　犯熊的代价就是被大名鼎鼎的仙界第一战力，昭华仙君给痛揍一顿之后扔到广海里拉扯镇魔塔的塔链。
　　塔链不断，则永不升腾。
　　因为蛟龙是龙族后裔，颇受天道垂爱，冒然斩杀定会引动不必要的因果轮回，加上沧澜当时已经是半仙之体，除了引起一些混乱，间接的造成了一些伤亡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错处，因此，哪怕是昭华仙君也不好一下子就把沧澜给剁了。
　　只能采取一个比较温和的法子。
　　于是沧澜在广海里默默的拉扯塔链，默默的狂躁，静静地入魔，现在已经心魔劫成，不久后就要度过心魔劫的七重雷罚了。
　　“不要紧的，就算有雷罚，我可以给您替命的。”
　　沧澜撇了撇嘴，眼抽抽的说道：“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蠢，好不容易有了灵识，你就这么愿意替我去死啊。”
　　“我是您的长命锁的灵识，您挺不过去，我也会碎啊。”
　　无法反驳……
　　不过沧澜的雷罚还远的很，在那之前，它可以陪他很久。
　　至少沧澜是这么想的。
　　之后的三千年里，霖澜也是如此陪着沧澜，听他说话，听他抱怨，温声安抚着这头脾气暴躁的蛟龙。
　　不出意外的，沧澜无可救药的爱上霖澜。
　　可是霖澜却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
　　在沧澜的第九重雷罚降临之前的半年里，他经常做梦，千奇百怪的梦，梦里有一个深沉的男人，也有暴虐的男人，更有很多血腥。
　　他将这个告诉霖澜，后者也无法说什么，只能静静听着。
　　但是更多的时候，沧澜更喜欢将玉叼在嘴里，一天三百遍的舔，就好像那是一块吃不完的糖。
　　对此，霖澜只能说，主人的爱好，他真的无法理解。
　　霖澜的寿命远比沧澜要漫长的多，沧澜被囚之前也只是几千岁而已，而霖澜却已经渡过了不止一个万年，在她看来，沧澜就像是个孩子，身为女官的本能让她对其十分纵容，并且也十分的善解人意。
　　月宫女官长的特性是什么？
　　忠诚，温顺，乖觉，并且体贴和擅于安抚侍奉者的心情。
　　霖澜做的不错。
　　也因此，沧澜一点悬念都没有的把霖澜放在了心上，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沧澜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上一块石头，好吧，是长命锁。
　　身为蛟龙，嘴里成天含着块玉，就差滴口水了，这种掉节操的事情，在少了旁观者的时候，沧澜做的毫无压力。
　　“你说你要是化成人形会是什么样子呢？”沧澜又开始每日的例行YY。
　　霖澜默默旁听，作为女官长，她的样貌是创造者设计的，掌律神君不擅人物画，因此绘制她容貌的是掌礼神君。
　　霖澜的容貌并不是那种惊艳的美，而是一种清秀灵动的美丽，精致的五官，高挑的身形，低眉垂眼浅笑时，就像是观音像一样温和。
　　娴熟优雅，这就是霖澜外貌最佳形容词。
　　身为女官长，她需要的不是美丽的皮囊，而是娴静的气质，优雅的举止，以及博学多闻的常识。
　　前者可以通过制造者来赋予，后者也是由创造者给予。
　　她的一切都来自己创造它的人。
　　所以，当沧澜每次这么问的时候，她的回答永远都是：“您喜欢就好。”
　　女官，本就是侍奉者，讨好者，所以，只要您高兴，我长什么样子都可以。
　　霖澜这么说着，沧澜更喜欢了。
　　嘤嘤嘤，这个年代这么温柔善解人意的姑娘真的不好找了——之所以说是姑娘，因为霖澜一直是女声，十分温柔的声音在跟他对话。
　　所以，沧澜把霖澜当做女人也不奇怪了。
　　但是实际上，纸会有性别么？一抹创造出来的灵念有性别么？
　　时间，总是不快不慢的向前，当九重雷罚降临的这一日，远方雷霆轰隆响起时，沧澜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这一次的雷罚不同以往，万钧之势强悍非常，沧澜顿时心生不妙，这一次恐怕当真凶多吉少。
　　雷罚降临的那一刻，沧澜似乎释然了一般的说道：“霖澜，如果我撑不过去，我的身体就给你用了。”
　　霖澜的夺命之能，可以轻易的夺舍别人，只是霖澜一直不愿意，加上广海的荒芜，更是没什么目标可选。
　　“好的，主人。”
　　沧澜闻言微微的笑了，含着玉锁化成龙形呼啸着朝着雷罚而去。
　　沧澜不出意外的没能挺过雷罚，第一道雷就劈掉了他一层皮，第二道雷的时候沧澜就把玉锁直接吞到肚子里了，等到第三道雷的时候，沧澜已经魂飞魄散了。
　　剩下的六道雷，却是霖澜扛着的，只是等到第九道雷下来之后，基本上，沧澜的身躯也差不多七七八八的快熟透了。
　　从头沿着脊背到右边腹侧，坚硬的鳞甲都掉了不少，不仅露出皮肉，最深的地方都能看见骨头，两只前爪基本上都烂熟了。
　　这一样一副躯壳之所以没死去，只不过是因为霖澜身上的那层封禁。
　　霖澜身上有掌律神君留下的护灵封印，保住了她的灵识，加上冰玉盘所制成的长命锁也是炼制过的法宝，因此她才能接受沧澜这副死的不能再死的快熟透了的躯壳。
　　她是器灵，虽有五感，却也有着极强的忍耐力，获得沧澜的躯壳与身份，对于霖澜来说并不算难以接受的事情，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在她看来，沧澜不过是个熊孩子，任性顽皮了些，但是她既然是女官，自然不会觉得自己选的主人不好，哪怕这个主人短命。
　　更何况沧澜还把躯壳留给她了，虽然破破烂烂了点，但是总算有身体了不是么。
　　只不过有点不习惯从女人变成蛟龙，而且还是雄的。
　　在月宫，哪里也有两条龙，一条是月神元功所化的冰紫色五爪神龙，名为豫长生，还有一条是寒泉螭吻莽修成的白龙名为白帝。
　　因为在月宫里的时候，身为女官长，霖澜自然是跟在掌律神君身边侍奉左右的，因此倒也见过不止一次豫长生和白帝。
　　豫长生喜欢藏着，而白帝则喜欢玩水和爬屋顶，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飞龙在天，游弋缥缈的动作。
　　霖澜不太习惯这躯壳，只能慢慢的回忆白帝的动作，然后学着怎么像龙一样的飞，虽然拴着链子，但是也能动的。
　　但是霖澜当真没想到，等到他好不容易熬得伤好了，鳞片也重新长出来之后，他居然就这么直接长出了双角，成了龙。
　　淡定一如霖澜在发现自己张角了之后都有点傻眼。
　　他是个女官啊，现在是个夺舍了的器灵啊，现在一下子成了龙……还升级，霖澜觉得有那么一丝拉的蛋疼。
　　身为女官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为女官长他善解人意温柔体贴顺从乖觉，身为女官长，她擅长家务各种特长。
　　但是，谁能告诉她怎么做好一条龙？
　　回忆了一下白帝和豫长生这个她脑子里仅有的两条龙是如何生存的。
　　抛开豫长生经常不现身，而经常现身的白帝则是动不动就会被月神踹飞，综上所述，结合特性，恩，唉，好像跟女官长差不多，感觉就是从女官变成侍卫一样的转变呢？
　　至于霖澜是怎么总结出这么个特性的……
　　因为豫长生和白帝都是月神的宠物。
　　而身为女官的霖澜自然觉得自己的主人什么都是对的。
　　霖澜的主人掌律神君则觉得他的顶头上司月神什么都是对的。
　　所以，果然，还是该找个主人来养自己吗？
　　给自己提供吃喝住处，然后自己回报武力和忠诚。
　　恩，身为前女官的她还会洗衣做饭琴棋书画，想要红袖添香也没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只要这个主人能够忍受沧澜这张妖异俊美的脸和酷帅狂霸拽的气质。
　　沧澜长的真心不错，就是，容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正人君子，更像坏蛋。
　　妖异俊美，绝对名副其实。
　　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的眼角加上薄唇和标准的瓜子脸。
　　怎么看都是走的妖孽路线，妥妥的反派BOSS气质，根本正直不起来。
　　用这张脸去温柔随和的微笑，用这妖娆勾人的眼神与外表去表达她的安静淑雅。
　　对不起，那画面太美不能想象。
　　霖澜无比忧郁的发现了这一点，后知后觉而悲哀的发现他之天性做不来酷帅狂霸拽妖媚邪佞的蛟龙BOSS，他只能做一个跟掌律神君一样的面瘫，才能保住沧澜的形象。
　　果然，他还是比较喜欢掌律神君那样的冰山主人，
　　理智又冷静，从来不会造成不便。
　　强大又贤明的主人，作为一个主人什么都是对的这样被制作出来的东西，霖澜觉得他一点都不适应现在的样子。
　　纸傀儡的性情与智慧以及所拥有的学识才能，都是创造者赋予，根本无法自己更改和纠正。
　　因为傀儡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
　　纵使霖澜活的时间久了一些，被掌礼神君起了灵窍有了自我意识，但是还不够。
　　他的意识还不够自我。
　　否则他就不会对沧澜吐实，说出自己可以替命的事情，毕竟自我本性是十分自私的。

作者有话说

　　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