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来》》紫陌灵溪

13、Vol.4

　　“易云舒，”秋明希瞥了一眼身边穿着白衬衫，优雅俊美的少年，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得寸进尺？”
　　“嗯，确实听说过，”云舒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怎么？你不理解这个词的涵义么？我可以义务为你解释一下。”
　　——这个家伙的高智商……全都用在咬文嚼字和人斗嘴上了……
　　明希知道自己斗不过他，勉强咽下这口气，决定不去和他计较。
　　——……一大早就拉着我出来在街上闲逛，就算我是他伴读……但是至少，我星期六星期天总该放假休息吧？
　　两个人并肩走在平静的街道上，目光却望向不同的方向，不知道是因为在怄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喂，”云舒蓦然出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他轻轻地晃了晃头，脸上有淡淡的，不自然的红晕，“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吧？”
　　明希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她不太愿意去回想那有些尴尬的经历，便草草地点了几下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六月初，有栀子花盛开，路两旁淡雅清幽的香气被微风带来，弥漫在人们的鼻息间。
　　隐隐竟有些暧昧的味道。
　　又是尴尬的沉默，这样诡异的气氛，让明希浑身上下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啊……那个……但是，我……只帮你换了上衣……”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语气有些慌乱，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几乎可以被空气给化解。
　　——言下之意就是，没帮你换裤子，可别乱想。
　　明希低下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挡在她的颊边，遮住她看向身侧的视线。
　　她有些不敢看少年此刻的表情。
　　“哦。”然而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中没有听出有任何的起伏。
　　她松了一口气，但却又接着发现，气氛再次很僵硬地凝固了。
　　“那么，”少年清亮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凝结的空气一瞬间就被他的语音化解——
　　——“你要对我负责吧？”这次的口气，带着明显的戏谑。
　　明希差点就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恨恨地抬起头想要教训一下那个出言不逊的绝美少年。
　　然，少年比她的步伐略微快了一些，已经站在了离她不远的前方，回过身来朝她微微笑着。
　　看向他的瞬间，明希感觉自己的呼吸忽然窒了一下，本来已经想好的要教训他的话语渐渐隐遁进了一片空白的脑海。
　　清雅的花香，混合着少年身上特有的干净香气，柔柔地扑向她的鼻息间。
　　不远处，街道旁的一户人家独立的小院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梨树，枝叶茂盛，枝干伸出了围墙。
　　梨花虽已过了盛开的季节，但毕竟还只是初夏，雪白的梨花还未完全凋落，只是花瓣的边缘泛起了些许枯黄，花朵有些松散，微风一吹，便飘舞下来，像漫天飞扬的晶莹雪花，又仿佛是精灵掉下的透明眼泪，在风中翩然而起，优雅飞舞，肆意而张扬，随意而美丽。
　　梨树凋落下两片半青的树叶，仿佛风的泪滴，无声滑落。
　　淡淡的白色花瓣，轻轻纷扬如雪。
　　而那个俊美妖娆的少年在树下微笑，浅浅笑容晶莹耀眼得如同易碎的水晶。
　　纯白的衬衣，如墨的发丝，缠绕着细碎的纯白花瓣，随风飞扬。
　　清澈明艳的阳光，为他勾勒出金色轮廓，斑驳光影中的慵懒少年，美丽得令人窒息。
　　——为什么，那个人，只是随意地在树下站着，都显得那样的倾国倾城，无可媲美呢？连那美丽的梨花，都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他的陪衬，让他看上去，愈发的完美……
　　——那样的少年，世间，只怕再也寻找不到第二个。
　　心中，忽然涌上有些酸涩的痛楚。
　　——为什么易云舒你，偏偏就是我应该仇恨的人呢？
　　疼痛仿佛潮汐，拍打着她颤抖不已的心。
　　——原来我，竟然，一点都不想伤害你。而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一颦一笑，都可以牵动我的视线，主宰我的心情呢？
　　少女忽然在这一刻意识到，那个少年于她而言，已经开始有了什么不同的意义。
　　“秋明希。”
　　恍惚间，她听到云舒唤着她的名字，眼睛重新对起焦距时，眼前已经出现了他明晃晃的笑容，“今天是休息日，作为你对我‘负责’所做出的实际行动，陪我一起到处走走，去玩吧！”
　　她还来不及回答，云舒便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去。
　　少年掌心温热，指尖却带着点点清凉。
　　明希发现，她竟然一点都不想要甩开他的手。
　　“我们，去哪里？”她怔怔地看着云舒优美的侧脸，轻声问道。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并没有说明明确的地点，然而她的心底，却因为这一句话而安然，完完全全就这样、毫不设防地信任他。

　　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似乎连每一阵微风，都带着醉人的香气。
　　空荡荡的广场中央，有一个乳白色石砖砌成的喷泉，虽然不大，却很精巧，喷泉水池的中央立着一个手捧竖琴的小天使，交错的水花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绽放，又轻快地落回池中，碰撞出悦耳的淙淙声。
　　树阴下，广场上，白色与灰色的鸽子拍打着翅膀，发出“咕咕”的叫声，脖子一探一探，缓慢地走着，仿佛在悠闲地漫步。
　　“这个公园，很偏僻呢……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明希望着喷泉，轻轻地说道。
　　“偏僻是肯定的，”云舒笑着蹲下身子，手中握着一包鸽食，他倒出几粒澄黄的玉米粒放在洁白柔软的掌心，将手微微向前伸，送到几只鸽子面前，“这里已经是市郊了，我们来的时候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吧？”
　　“嗯。”明希俯下身，双手撑住膝盖，看着几只鸽子被云舒手中的鸽食吸引过去，用尖锐的鸟嘴，轻轻地啄着他掌心的玉米粒。
　　“这么偏僻的小公园，你怎么会知道？”
　　云舒没有回头，淡淡地回答，“我小的时候，来过这里。”
　　“欸……真是有点难以置信啊……”明希故意用上了夸张的口气，“易家的少爷竟然也来过这样的小地方。”
　　“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云舒瞥了她一眼，“少爷这个身份，有时候，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尊贵
　　明希轻咬下唇，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些许的疑惑。
　　——怎么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开心了呢……
　　她蹲下身来，和云舒面对着面。
　　“你也要喂喂看么？”云舒浅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鸽食。
　　“啊？嗯……”她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拉过她的手，把玉米粒倒在她的掌心。
　　明希小心地伸出手，然而鸽子却始终在易云舒的手边徘徊着争抢食物。
　　“什么嘛……难道连鸽子也以貌取人么……为什么非要你喂它们才吃？”
　　易云舒睫毛轻扬，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有些不甘心的脸。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空着的左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表情好笑又无奈。
　　“对鸽子来说，吃与否，根本不在于喂的人是谁，是你的方法不对啊……”
　　微风吹开了他白衬衫的领口，细致的锁骨，仿佛天使展开的美丽翅膀，银色的十字架在他脖颈上闪烁出太阳灼白的光，亮得耀眼。
　　“你这样把手缩得这么后面，鸽子怎么会看到你呢？它当然只会吃在它面前的我手中的食物了。”云舒微笑起来，阳光在他绝美的脸上泛起晶莹的光泽，明媚而妖娆。
　　修长的手指伸到了明希的面前，拉过她的手，放在鸽子面前，白色的鸽子轻轻偏了偏头，发现了在她掌心的食物，便扭转方向走向她，啄食起玉米粒。
　　“你看吧……”易云舒轻声说着，弯起的唇角，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难言的微妙感觉，竟有一丝甜蜜的意味。
　　空气中，流淌着花草混合的幽雅香气；树叶间，抖落下清脆婉转的阵阵鸟鸣。
　　潮红不自觉地在白皙的脸颊上泛起，明希嗅到了少年身上干净的香气，温暖得让她沉醉。
　　她轻轻地抽回手，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云舒似乎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妥，轻咳了几下，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站起了身。
　　他把目光投向喷泉，语调平静地转移了话题：“你想要，许愿么？”
　　“许愿？”
　　“嗯，”他抚了抚蓬松凌乱的发，依旧慵懒，“这个喷泉，是仿造希腊的一个许愿池建造的，当年在这个偏僻的市郊，还小有名气。”
　　“真的么？”少女被勾起了兴趣，浅褐色的眼瞳亮了起来，阳光落入她耀眼的眸子里，璀璨得令人为之目眩。
　　“嗯，听说，还是挺灵验的，不妨试试看。”
　　明希已经低下头在口袋里翻找着硬币了。
　　她握着那枚银色的银币，正要合掌祈愿，忽然停下了动作，望向易云舒。
　　“你呢？不许愿么？”
　　“我就不用了吧……我的愿望，都是只有发生奇迹才能实现的。”云舒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不为人知的苦涩意味。
　　明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银币，抛给他。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不解地看向她，明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拥有奇迹？”
　　她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双手合十，指尖抵着额头，表情虔诚地许着什么愿望。
　　易云舒看了看掌心的硬币，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也许真的可以试试看……
　　他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在阳光下虔诚祈祷。
　　——上帝，如果真的有天使，如果天使真的可以听得到，如果你愿意赐给我一个奇迹，那么我所要求的并不多……
　　——我想让那个笑容明媚温暖的女孩，可以在我的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这就是我，如今只敢奢求的，唯一的愿望。
　　两道银色的光芒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轻盈地落入水池中，溅起了浅浅的闪亮涟漪。

　　初夏的傍晚，散发着丝丝黏热气息的夏风中，流淌着花草清甜的香气，混合着些许湿润的水汽，是夏天特有的味道。
　　落日的余晖将天地染成了明艳的橘红色，或深或浅的光线，交织成一张瑰丽的网，把笼罩在其中的景致，渲染得分外迷人。
　　明希紧紧地跟在易云舒的身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前一后，画面看上去有些好笑，却又有种温馨的色彩。
　　身着白衣的少年被浸染在夕阳绚丽的光芒中，修长的身材，单看着背影，也让人心动。
　　——这样子不开口说些什么……总感觉很奇怪……
　　明希转了转浅褐色的眼瞳，嘴角扬起漫不经心的笑容，加快了脚步和云舒并肩行走。
　　“欸，易云舒，下暴雨的那天，你到底为什么一个人站在那里淋雨啊？”随意地抛出了问题，本来只是想要在沉默的气氛中找点话题，然而随之而来的沉默，却让明希的笑容渐渐尴尬地僵在了嘴角。
　　——看样子……我好像问了一个不太好的问题。
　　她低下头去，决定不再说话，也没有奢望少年会回答，却没想到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漠然在她身边响起——
　　——“心情不太好而已，用一句通俗点的话来说，我想短暂地离家出走。”
　　明希惊讶地抬起了头：“离家出走？！”
　　云舒淡淡地应了一声：“但是，如果今天还不回去的话，也许明天就会有警察来通缉我了……”
　　“通缉……”明希的嘴角很明显地抽动了两下。
　　——不过，如果是那位易夫人……恐怕真的会做得出来这种事……
　　想到易夫人的同时，少女的眼睛里的光芒便闪烁不定起来，眼神复杂地望向了身侧的易云舒。
　　——云舒和她……好像一点都不像……
　　她随即立刻摇了摇头，捏紧了右手。
　　——秋明希你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曾经发誓不会宽恕易家的任何一个人嘛？为什么自己却总是三番两次地对这个叫易云舒的家伙心软？！还总是找理由想让自己不去恨他？！
　　“喂，”易云舒的声音带着些慵懒，“好像你们家门口有人等你。”
　　“啊？”明希回过了神，慌忙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破旧公寓的二楼，狭窄的墨绿色防盗门前，有娉婷的身影依靠在墙边。
　　——是雅歌。
　　她想。
　　“那么，我还是回去吧，我可不想明天早上满大街都贴着我的照片。”云舒轻声地说着，捋了捋乌黑的发丝，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啊，易云舒！”明希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唤出了少年的名字，然而看到他侧过身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呃……”她迟疑了一下，勉强地笑了笑，“我是想说……路上小心。”
　　云舒静静地站在前方，夕阳下，仿佛有金色的光，从那个单薄的身体中透出。
　　明希发现，即使她只是这样远远地望着他，心跳也在不可抑止地加快。
　　黑水晶一样的瞳仁里，闪过一丝迷离的光，然后，浅淡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角。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