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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
      (《庄子•外篇 秋水》)

      这梦里城镇,虽方圆之间皆可望见。但信步走去,却似始终走不尽边际。
      袁隐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那太阳仿佛也早已被定滞了一般,仍是位于正中的方向不
      曾偏移一分。他虽知此地皆是虚幻,然而却不知该如何破解。心中憋闷,再也压制不住方才那一口恶气,刚刚扶住手边的青砖小墙,胃里便不及的翻江倒海起来,饶是作呕,也不过是些许腥臭清水。
      呕恶许久,始觉胸中憋闷稍减。他抬头忘了忘仍在当空的烈日,微微叹了一口气。此时莫说这日头不再运动,就连手表那指针自入了这里也不曾动弹分毫。
      先前未觉,此时方才醒悟,这里的时间似乎是已经被凝滞的。或者,时间仍在不紧不慢的溜走,停下的只是这虚无的表象。如此看来,那中年文士所订下的时间,似乎已经所剩不多了!
      袁隐擦了擦口边的余沥,抄过屋檐下水缸存放的水洗了洗脸。天日随热,檐下之水却依旧沁心冰凉。倒让他的身上不由得生出些许的寒意来。他忆起方才手扶住的青墙亦是如此的沁骨冰凉,这青墙正位于太阳直射一面,此间日头又盛,如此冰凉是绝无道理的。他四下探查一番,发现所触之物皆是冰凉,唯有那直射的太阳似乎是暖的。
      他神色微凝,知此间怪异皆因这太阳所出。
      若是毁了这太阳当如何?
      袁隐倾倒出所携之物,翻出旧时无聊以一筋竹所造的小矛在一旁的柳枝上架好,对准那太阳就直直的射了过去。
      许是疲惫,那筋竹小矛并未射去太远便现出了颓势。
      袁隐心下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小矛射去,那太阳竟没来由的急急的闪耀了一下,天日也平平的为之一暗。那小矛渐近,那日头再也不敢多耽,急急的向一旁闪去。袁隐这才看得分明,原来这竟是一目。想是担心为小矛所伤,便急急的避开。
      袁隐苦笑,依着小矛之力,在半空中便会垂落。即使侥幸可达,却也是断然伤不得分毫的。若是那目不曾闪躲,袁隐也不知该当如何了!

      那一目闪去,四下顿时黑冷了下来。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也就此冷清了下来。行人如织,也不过只是虚幻的假象。
      他凝神望去,发现前方不远处正有条隐于青墙脚下的小路,微微散着一些暗青色的荧光。那条小道隐匿无比,若非太阳隐去定是绝难察觉。况且这条小路上定是凶险无比,休说是行人,便连飞虫蚊蚁也见不到一个。
      袁隐急急赶去,见得那小道并不甚长,不远处的尽头便可望见一深墙大院。他踏步走去,却觉那路貌似平坦,踏之却觉甚是绵软,倒不似走在平地之上,觉着倒更是一块平软的肉糜。他小心走去,不过四五丈长短的距离竟让他生出了冷汗。
      绕那个高墙半周,是一扇朱漆大门。推门进入便是一空旷的大院。院中生着一棵无石子树,树长六七丈,围□□尺,叶似桃叶而长,此时外面已是深秋,这树却开着满满的白色,花心微红,随着微风的拂过,摇曳的飘落一两朵。
      让袁隐惊异的是,树下正半坐半卧的那人。那人正一手揽着自己心心念念找寻的女子,用手指细细的梳理她乌黑的头发,二林小小似早已睡死过去,竟然分毫不觉那人手下的动作。
      “够了!”
      那人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怎么?袁公子似乎也早想做出此等动作吧!”那人无辜笑言,语声却很是清冽悦耳,似乎还夹杂了些许的童音。给这阴森的气氛也平添了不少生气。
      然而袁隐闻言却是丝毫不带笑意“不知扮成在下模样又有何预谋?”
      “怎么?木头哥哥,难道我扮得不像吗?”只见那人与袁隐形貌无差,却是穿着古朴的汉服,一眼望去衣料似乎只是最为普通黄色缎料,但衣襟间却隐绣着缠枝茶花纹,乍一看只觉花色纹理细腻颜色几与衣料相同,经着烛光一照却顿时五彩生辉幻出千百种花样来。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拉着袁隐的衣袖说道“木头哥哥,你说我像不像?”那人扁着嘴唇,神情似乎是有着几分的委屈“可是连她都没有认出来呢!”
      “你是谁?”
      “木头哥哥!为什么几千年你都忘不了她,却总是会忘了我呢?”那人不再言语,却缓缓化作了一只小鸟来,青足,赤觜,黄素翼,绛颡。那小鸟依旧口吐人言“昔日曾与你,相会于齐郡函山之上。至此相遇已有数次,为何每每便被忘却?”
      “并没有忘却,只是从来便不曾记得。”袁隐低头言道,“齐郡函山有鸟,足青,觜赤,黄素翼,绛颡。昔汉武登此山,得玉函,长五寸,帝下山,玉函忽化为白鸟飞去。世传为王母使者……只是不知为何会辗转于此?”
      “王母使者?世人多愚,竟至谬误至此。当日武帝相疑,欲碎我于函山之上。情急之下索命奔逃。又何来使者之言?”那鸟彷如踱步一般走了两圈,又说道“我是青玉,木头哥哥你这次不能再忘了我哦!”
      袁隐不再接口,只是用手探了探林小小的鼻息。只见她虽始终沉于梦乡,却呼吸匀细。并未有什么不妥。
      他看向来时的路。念及方才只是一人,便已步履维艰。若是再背负一人,定是无力行走。无奈之下只得摇醒林小小。
      林小小乍一醒来,见袁隐便在当前,原本凉凉的面皮乍的就染上了一层薄晕,但是很快便发觉周围的景色颇是怪异“这里……是哪里?”
      “太虚境!或者是你的梦境?”
      “为什么你也在?”
      “你迷路了,我带你回去!”
      “哦!”对于这种怪异的事情,林小小竟也懒得多想。
      既然是梦,便让它做下去就是,其实这梦也不差,好歹有自己看顺眼的人。
      迷路了?有人进来指路,似乎也只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不过……梦里的人也会迷路???

      袁隐和林小小相携走出那小路,可是原本的街道却不见了踪影。来时的路也自是没有了方向。二人走过许久之后,发现似乎又到了原先的地方,复又向走去却仍是回到了原点。
      “八卦封灵阵!刘根当年曾以此术困过战将万魂!”
      “可有法揭开?”
      “我不知道!”青玉低垂下头,稍后又缓缓抬起。嘴唇翕张了两下似有什么话想要说出,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道出。
      袁隐四下探查,只觉每面青墙似乎都与来时无异。然而却莫名的透着一丝怪异。
      他一一抚摸过去,终于发觉这怪异所在,原本沁凉的墙体此时竟然都透着温热的感觉,他用力按下那墙体竟然也随着软软的下陷了几分。
      心念一动,袁隐拿出一个细巧的匕首,轻轻的在墙体上划了一道印记。
      只见原本稳稳地墙体顿时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不多时,为匕首所伤的裂口便缓缓渗出鲜红的血迹。
      过后不久,墙体不再晃动,而是尽皆化作了方口扩鼻的坐兽。居中一兽虽受创颇深,却仍是端坐于原处,不曾有丝毫的变动。
      青玉乍一见这神色微变,心中只是暗道“不好!他万万不可做傻事”相劝之语还未曾开口道出,却瞥见袁隐脸上却早已现出明了之意,青玉面色微变,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处置。说些什么是好。

      蛊雕,水中兽也。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平日皆双目紧闭,为进食时张,其性甚贪,嗜人血,身体皮毛坚韧,利器皆不可入,伤目方死。镇守四方几可谓无坚不摧,有欲攻之者,以血诱之毁其目。

      这镇守之兽,不出众人所料,皆是上古灵兽蛊雕。
      其时,因青墙早已破败。四周的虚无灯火也早就熄灭。四下间除了青玉头顶所佩戴的一棵莹白色的夜明珠。早已是一片黑暗。那些蛊雕口水滴落的声音在这黑沉沉的夜间却是更加分明了起来。
      林小小早就收住了先前的嬉笑神色,她已隐隐的觉察:梦境,似乎本不当如此。
      无暇再顾及僵持了多久。袁隐已经觉察到并没有愈合完全的伤口处此时不知为何有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似乎有着千万只的虫蚁在不断的噬咬。要知疼痛虽然难耐,但并不是不可忍受,这时的虫噬蚁行却比疼痛愈加的磨人几番。几番下来,他的伤侧早就已经湿透,他却不知这到底是血还是汗水。
      因为身处黑暗,林小小并未觉察到袁隐的异样。
      蛊雕却有着异常灵敏的嗅觉,血气渐渐弥散之下,便开始蠢蠢欲动。袁隐麻痒难耐,神智却愈加分明,眼见之下便知蛊雕为血所诱。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守阵之兽不再居于原位,势必此阵便可不攻自破。心思动下,手上也有了几分迟疑。
      蛊雕嗜血而贪,若这一刀割下。也许便再无生还之理,袁隐似乎从未颤抖过的手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林小小终于觉察出了袁隐的异样。
      “没什么,你站开一些。”说话之时,袁隐却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面目永远的刻入自己的灵魂之中。不知不觉中,他的面色也开始轻松了起来。原本因为痛苦有些紧皱的眉毛也舒展开来,嘴角竟然还微微的牵起,似笑非笑的样子“接下来!我来向你证明我其实只是个妖怪。”
      林小小迷糊之间,也不知要怎样应答,只是依言退后了几步站在了青玉的背后。

      袁隐不再迟疑,而是握紧了刀子在自己的右臂。血液流出,并不是想象中的鲜红色,而是黯沉的近乎黑色的颜色。他向前靠近几步,空气中血腥的气息又浓烈了许多。
      林小小此时方觉不由惊叫到“啊!血!你为什么要割伤自己?”
      说话间这些蛊雕早就耐不住献血的诱惑,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袁隐见状,越加用力的催动血气的流出,黯沉的血色也渐渐的转成鲜红刺目。

      蛊雕虽灵,终还是兽。兽性本贪,这一番引诱之下。蛊雕再无力守住已经接近崩溃的阵法,纷纷扑向了袁隐。
      袁隐心念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慢慢地软倒地上,再也无暇顾及向自己扑来的嗜血异兽。
      一旁青玉早就蓄势待发,眼见阵法散去,急急用力打出几个咒术护住袁隐身躯。蛊雕眼见猎物到手,却不能吞噬,一时间怒吼此起彼伏如婴儿哭泣。
      青玉眼见袁隐无碍,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林小小眼见她从头上取下一个青色的小篦子,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青玉所制的小弓。
      青玉神色稍凝,运足气力噗噗几下射去。只见应声之下,每个小箭尽数贯穿蛊雕之目。
      果不其然,那些蛊雕再无力挣扎,纷纷倒地化作尘土散去。

      蛊雕散去,二人才发觉不远处便有一小门半阖,另一面微光闪现,却不知是通向何处。

      “喂!妖怪先生!你别死啊!”林小小见袁隐气息似乎已经若不可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边猛力摇晃试图唤醒他。“妖怪先生!你醒醒啊!”林小小的语声中已经有了几分的哭腔“你说我怎么这么衰啊!好不容易梦到一个帅哥最后还死了!是哪个混蛋说春梦都是美好的?我醒了一定要杀了他去……”
      “这种梦算春梦?”
      “怎么不算!有美人相伴,这就算了!”林小小也顾不得擦干眼泪就接口道。
      “哦……”袁隐迷糊之间,只觉一人哭声十分哀痛。正待劝慰,却又听闻春梦之类的无稽言语。顿觉豁然开朗,不由就接口问道!
      “啊!妖怪,你没死!”
      “我是妖怪,哪有那么容易死的。”袁隐淡淡的调笑,却自己在心中默默的想道“我若要死去,定然不会让你看见。以后若是还有轮回,也我或许可以再遇见你,但那时候,我不再认识你,你也依然不认识我。我们或许会擦肩,在那时,我定会再回头望你最后一眼。”
      “切!哪有妖怪这么弱的!遇到怪物不是打架却是放血给别人喝!”
      “是啊是啊!我是个没用的怪物,不但不会打架;还缺胳膊少腿的;不会变成很多样子;我贪财好色;还会抽烟喝酒……”
      “额……真的假的?”
      “真的!只有抽烟喝酒的那个是骗你的,我真不会。”
      “你好色吗?”
      “秀色可餐,谁人不好?”
      “哦……”
      “我们好像要快些了。那个门要是关上了我们就永远也回不去了!”袁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青玉的治疗虽然并未让他完全恢复体力但是总算让伤口都愈合起来。有些脱力,但还是勉强可以带她们出去。

      化木斋内堂,横梁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住着一只青足,赤觜,黄素翼,绛颡的小鸟。一旁的柜台上趴着有些发呆的木灵。
      “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你为什么总是想要跟着那块烂木头呢?”
      “那你为什么始终不离?”
      “你应该明白,和你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何?”
      “我知道了便是知道了,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所想的呢?”
      “你个小木头,还跟我玩庄子!小心姑娘拿个箭把你射瞎了!”
      “怕你啊!破鸟……”
      …………
      子非鱼,子亦非我,心之所向本就无甚理由。喜欢上了,不一定要那人回报,也不一定要那人记得,甚至不一定要那人知道,有时所求的或许只是能有默默地守候,至此便再无所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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