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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二十三:漏网之鱼 ...

  •   “老符小心!”
      石淮山厉声大吼。

      符行衣全神贯注地值岗,早就注意到了不对劲,迅速瞄准窸窸窣窣的草丛。
      手中的鸟铳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响声,草丛里缓缓倒下了一个天狼兵。

      她吹了吹铳口残存的硝烟,唤来手底下的几个小兵,让他们把尸体抬去处理。
      然后随口笑道:“等着你来提醒,我连尸体都凉了。”

      看着有段时日不见的石淮山,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符行衣啧啧称奇地调侃道:
      “如此膘肥体壮,我看你不是去神骏司养马,而是和中军的宝马抢东西吃!”

      “滚你的蛋!”
      像是黑石头成了精一样,他粗声粗气地道:“才憋了一肚子火,你皮痒了,又想干一架?”

      擦了擦忙活一上午而累出的汗,符行衣打着哈欠,道:
      “你都去杀敌了,哪像我留在永安城外的天净村,跟傻子一样保护救回来的人质,谁更窝火?”

      好不容易这次跟着大部队一起出了平阳城,还以为能跟北荣的“野狗军”打个痛快。
      不料,又摊上了苦差事。

      出乎意料,聂铮竟未进城,而是陪着右哨和左掖留守在天净村,令中军与右掖杀进城内。
      身为右哨的一员,符行衣只能老老实实地听命。

      将手中的长刀插在地上,石淮山怒气冲冲地骂道:“你知道个屁!”

      “脾气还挺大,你把随身带的火器合用药给吃了?”
      符行衣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旋即正色道:“我见永安城南的千机军旗都插上了,没道理会出岔子,究竟怎么回事?”

      石淮山猛地灌了一口凉水,咬牙切齿地道:
      “城南见不到几个活人,放出盏口将军狂轰滥炸,两个时辰就成事。问题在于城北,那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而且最北边康宁城留守的天狼军还在死盯着。我奉上头的命令,回来请示聂将军。”

      “也是,倘若逼得急了,难保康宁的天狼军不会抽调部分兵力南下助阵。他们自然不在乎大齐的百姓死不死,但千机营总不能屠城……”
      符行衣眼神一亮,按捺住心头的惊喜,道:“莫非我也可以上战场了?”

      各军的神炮司都不能出动,只能留下来镇守驻地,或者保护百姓。
      神枪与神骏才是攻下城北的指望,聂铮八成会改变主力军。

      “看不出来,你还挺想打仗?”
      石淮山面色狐疑。

      符行衣嘴角抽了抽,道:“我只是为了多杀几个野狗军,方便正大光明地入沧澜卫而已。”
      石淮山喉中的水险些将他卡死,半晌才缓过气来,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脑子有病?”

      符行衣笑眯眯地撸了袖子,开始摆弄自己的五指。
      那手指柔美而不失力道,任谁都不会愿意被这样一只手扼住咽喉。
      “说人话。”

      石淮山尴尬地重咳了一声:“我看你是嫌命长。沧澜卫是聂将军的亲兵,专干要命的活,匀下来算每月死一个,就算你不怕殉国,但跟聂将军对上,还朝夕相处当他的亲兵……”
      然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道:“大哥可没银子给你买棺材!”

      符行衣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滚。”

      “帮我值一刻的岗,我去洗把脸。饿了一夜,待会去讨口吃的。”
      符行衣伸了个懒腰,道:“李守备在村头带人派朝食给百姓,需不需要我给你带点?”

      石淮山拿出了柳氏做的糙面饼子,一脸骄傲:“用不着,管好你自己就成。”

      符行衣颇觉好笑,随口应了一声,松动一番筋骨,然后收起鸟铳背在身后,迈着懒散的步子去黑水河。
      谁知刚到河边,就看见一道瘦小的人影坠入河中:
      是那日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姑娘!”符行衣连忙冲到岸边,喊道:“我这就救你!”

      她昨晚刚跳了一次河,如今身上还泛着凉意,实在不想再下水,便试着伸手捞。
      但是那女孩沉得太深了,她只能扯掉一块碎了的衣角。
      无奈之下,符行衣只得当机立断地跃入水中。

      黑水河化冰不久,河水里还有不少细碎的冰刺。
      一不小心,符行衣右边的眉尾就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好在她总算抓住了那女孩的手臂,正要用力浮上水面的时候,却突然被人猛地甩开了手。

      符行衣心头一惊,却没空多想,立即舍去了少得可怜的温柔,一把揪住小姑娘的头发,跟拖牲口似的,活活把她拖上了岸。
      “熊孩子,不想活了,自尽跳河是吧?”

      符行衣趴在岸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强忍着扇那孩子一巴掌的冲动。
      然后凶巴巴地瞪着她,嘴角抽搐,道:“好不容易将你从敌军手中救回来,你说死便死,当我冻成傻狗样是白费的?”

      小姑娘悄无声息地躺在松软的泥地上,看向蔚蓝天空的双眼也麻木无神。
      哪怕被符行衣拽断了一缕头发,她都一声不吭,感觉像是一个不知道痛的假人。

      “即便想死,麻烦你也别死在我面前。”
      符行衣一脸笑嘻嘻的,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目光暗含警告与嘲讽。
      “我这人见不得懦夫自讨苦吃,保不准你不仅死不了,还会被我打一顿。”

      听了这话,小女孩才把直勾勾的眼神移过来,乌紫的唇瓣微微蠕动。
      良久,她沙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我不是懦夫。”

      那声音委实算不上好听,如同一块生锈的铁片,被铜丝生拉硬磨,发出了刺耳的噪声。

      符行衣将发带解开,揽了湿漉漉的长发,再用力一拧,挤出许多水来。
      她自顾自地忙活,随口道:“自杀的人都是懦夫。世上的苦难多了去,九族皆灭又如何?不想活也得活下去,人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求生欲。”

      小女孩不再言语,恢复了一张死人脸,呆呆地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

      “哎,那小孩,说你呢。”
      符行衣脱下了湿透的外衣,挂在岸边的矮脚树上晾晒。
      然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道:“你真那么想死,那我便问你一个问题。”

      小女孩缓缓地抬眸,闷声道:“你说。”

      “你自杀,是想不开、还是想开了呢?”
      符行衣托了腮,笑吟吟地开口。

      晨曦映照在她的眼角眉梢,柔和了轮廓。
      然而,含笑的桃花眼中不是脉脉温情,而是十足十的冷漠与残忍。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她五年来不停探寻,却毫无结果的。
      一路以来遇到那么多事,她最初也曾动过一死了之的念头,可临了却因为不甘而放弃。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为宁氏沉冤昭雪,幸福快乐的宁静生活,还有吃不完的美食……
      所以她不能死,不甘心就这样痛苦地离世。

      小姑娘被问得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符行衣噗嗤一笑,然后躺倒在草地上。
      刚发芽的嫩绿青草还不太扎,感觉既柔软又舒适。
      又问:“何至于此?虎口脱险莫非不该庆幸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符行衣拍了拍胸脯,不满道:“我可是救了你两次的恩公,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告诉?”

      “我叫魏灵。”小姑娘抱臂环膝,将头埋了下去。
      符行衣脸色突变,厉声道:“你是魏氏一脉的后代?!”

      魏家三代将门,无一不是忠贞死节之士。
      魏氏一族曾在大大小小的平叛镇乱战役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战功赫赫。

      宣威营由近百支私军构成,每一支都像一个派系,融聚在一处组成宣威营,魏家便是其中的一支,而且还是主力军,势力庞大。
      要是没有这层关系,符行衣当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险去救魏安平。

      但是东齐的皇帝一向重文轻武,又疑心甚重。
      宁氏被处置完之后,魏氏也跟着倒了血霉,族中子弟接连被贬,最终沦为戍边奴隶。
      如今放眼全朝,怕是除了聂铮之外,再没有人能在皇权之下保全自身了。

      魏灵瞥了她一眼,把头埋得更深。
      “宁姐姐,没想到你还活着。”

      符行衣心神大骇,连忙自我检查。
      这才发现自己脱了外衣后,被河水浸透的内衫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就连右臂的刺青也暴露无遗,瞎子才看不出自己胸前的异样。

      “全天下只有一个女子能刺上宁氏家纹,那就是宁如鸢。”
      魏灵的声音阴寒无比:“即便你如今沦落至此,好歹也有过辉煌的时日,被父母疼爱视若珍宝,可我不过是个冠有魏姓的庶女而已,在家丝毫不受重视,落魄时……还要被天狼军严刑拷打,逼问出魏氏军符的下落。”

      符行衣下意识地抚上了胸口。
      那里放着魏安平留下的玉扳指,正是天狼军苦寻未果的魏氏军服。

      魏灵扯了扯嘴角,道:
      “若非天狼军的主将严令禁止在营内……我只怕根本无法活着走出那些畜生的营帐。没了家,又遭受这样的侮辱,守不住清白之躯,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符行衣正欲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立即从腰间的木桶中抽了一根箭矢,猛地掷去声源处。

      箭矢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那人稍一用力,便断成了两截。
      “两条朝廷未能捕获的漏网之鱼聚在一处,比谁的日子更惨么?”

      男人高大的身影缓缓地从树丛后现身,漆黑如墨的长发纹丝不乱,前襟也严丝合缝地将整个胸膛包裹住,只露出优美的颈子与突兀的喉结,极具禁欲美感。
      “符行衣,谁准你玩忽职守的?还有,穿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不待符行衣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外袍,兜头盖脸地蒙住符行衣的身子,把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身段挡了个完全。

      符行衣满脸茫然,只能听到头顶传来冷淡的嘲讽。
      “求死之人不配由你去救,她若想死,便让她去死。顶多给大齐留些遗憾。”

  • 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所如】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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