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入之旅》陶夜

28、28

　　坐上车，夏婶才问了一句，“回哪儿？”老夏沉着脸，没理她。夏婶也不吭声了。
　　韩寻波发动车子，脑袋里寻思着，把车开上了去夏家的路。要说事儿的话，那边比较清静。看夏叔刚才让自己的司机把车先开回公司，又打发了韩寻波司机的举动，应该是打算要私下里解决问题的。他的视线在后视镜里跟小夏碰上，小夏一脸歉疚。想起几分钟前的场景，韩寻波有些无奈。
　　夏叔只问了一句话，“你们俩……真的还是假的？”
　　韩寻波和小夏对视一眼，一起开口，可惜没什么默契。韩寻波说：“真的。”小夏开口却是：“假的！”……两人再次对视，韩寻波忍住抚额的冲动。
　　老夏和夏婶表情顿时十分复杂，韩寻波分析无能，心里叹气，恐怕连这二位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吧？一路无话到了夏家，四个人在厅里相对坐下。老夏来回看看他们俩，探究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韩寻波身上。小夏看看他爹，再看看韩寻波，有点坐立不安，欲言又止。韩寻波拍拍他手臂，示意他少安毋躁。这个事不能指望小夏说，何况韩寻波对于小夏能说点儿什么不报希望，他皱着眉，琢磨应该如何开口，没注意到老夏看到他刚才那个动作，挑了挑眉。不过老夏还没说话，夏婶先满脸纠结地开口了，“……那……阿明那孩子怎么办呢？”
　　韩寻波和小夏都愣了愣。
　　……怎么会……扯到何自明？
　　韩寻波先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转头看小夏。
　　小夏立刻嚷了起来，“我跟阿明没什么！”
　　夏婶大概也明白了。何自明这孩子给她的印象不错，安安静静，沉沉稳稳，又会照顾人。原先见小夏老跟何自明那儿腻歪，显得很依赖的样子，还以为这两人有点什么……虽然心底还是有点不情愿，但跟以前那个比起来是强多了……没想到还不是！
　　这个人，换成韩寻波……
　　夏婶内心再度纠结无比，各种念头仿佛无数风车在脑子里乱转……有一点庆幸……有一点疑惑……有一点担心……还有一点歉疚……反正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楚。
　　老夏目光却清明锐利起来，看来是沉住了气，问：“那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韩寻波决定实话实说，“我喜欢小夏，准备跟他在一起，但他还没同意。刚才在酒店他说那话只是因为想气气那个人。”不用问，他也知道是这样，小夏说出那些话并非因为已经决定而不再犹豫了。
　　“其实……其实我……”小夏嗫嚅着。夏叔和夏婶的目光一起落到小夏身上，令他局促不安，万分后悔在酒店的冲动之举。他不该把韩寻波拉过来当挡箭牌的！小夏真心愧疚，韩寻波对他那么好，他却总是给他添麻烦。
　　可是当说出“假的”那两个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酸酸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小夏的脸色变幻不定，夏婶的脸色也跟着跌宕起伏。这两位一看就心潮澎湃……还算平静的老夏和韩寻波对视一眼，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破罐破——呃，不是，是镇定自若——韩寻波本想等小夏跟自己关系较为明朗的时候再想办法知会老夏夫妇，现在既然阴差阳错地曝光了，也就顺其自然吧。
　　见儿子吞吞吐吐，老夏颇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夏吓了一跳。
　　夏婶横丈夫一眼，“你好好问他呀！”转头和蔼地对小夏说，“小蹊，你别怕，我跟你爸也不会怎么样你。这事儿已经这样了，也不算伤天害理……当然就我跟你爸来说，还是愿意你找个女孩子，正儿八经组个家庭，但你要实在那个……反正那专家大夫什么的也说这是天性，改不了，我们勉勉强强也能接受，只不过这人一定得好好挑挑……像上次那个……那样的绝对不行！”
　　韩寻波看了看夏婶，心里微笑一下。夏婶这话里有话。不过，她为什么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难道觉得他韩寻波至少比不知底细的外人要强？
　　小夏没韩寻波脑子转得快，完全没明白他妈话里的深层含意，只以为他妈是在安抚自己，于是很感动地看着夏婶说，“妈……谢谢你……”眼泪差点掉出来。在谈恋爱这件事上，他也是三年怕井绳，被上次家庭暴动的激烈程度吓着了。
　　夏婶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下文了，恨铁不成钢之余又有点儿哭笑不得，瞥了凉凉看自己的老夏一眼，接茬问，“那……你刚才想说什么？你韩哥说的不对么？”
　　韩寻波很想说，夏婶，你这是诱供！不过连他带老夏都希望知道小夏的答案。两个人也望着小夏，等他回答。本以为这次还得黏糊半天，没想到，小夏只犹豫了半秒，猛然转头看韩寻波，很坚定地说：“我决定了！”
　　其他三个人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后夏婶长长的“啊”了一声，没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韩寻波看着小夏，笑起来。小夏脸发红了。
　　老夏没说话也没笑，严肃地看着他们俩。片刻后，忽然起身往书房走去，“韩寻波，你跟我过来！”
　　韩寻波站起来，旁边小夏忐忑不安，反射般伸手拉住他。韩寻波用眼神温和坚定地安抚他，示意他松手。
　　夏婶也说：“没事没事，你爸就跟你韩哥聊聊。”
　　小夏既不敢反抗自己老爸，也左右不了韩寻波，只得怏怏地看着他们进了书房，关上门秘谈，小声咕哝：“聊什么呀……”
　　夏婶嗔他：“自然是聊你啦！”
　　小夏窘迫又担心，“我有什么好聊的？”夏婶责怪的眼神让他心虚地垂下眼皮。可是心里实在不安，过一会儿，他又小声开口，“爸不会……那个……他吧？你们要实在不乐意，我就不跟……他……反正……反正都是我的问题……”
　　夏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还有功夫担心旁人，你韩哥比你心里有数！”
　　小夏迷惑地看她。
　　“得了，你也别瞎琢磨了。你们今天晚上在家吃吧？跟我厨房弄菜去。”
　　“……咱刚吃完婚宴……”
　　“你吃饱啦？而且，晚上包荠菜馄饨，那堆荠菜有的你摘的！”
　　以前小夏是不太喜欢做这样琐碎的家务事的，可是这次却乖乖跟着夏婶进厨房，听指派干活去了。
　　老夏跟韩寻波在书房谈了很久，谈的小夏望眼欲穿，久到夏婶都觉得奇怪，频频看表时，两人才一前一后出来，表情都很平静。小夏听到声音，立刻从厨房奔出来，看看他爹，又看看韩寻波，欲言又止——今天同样的动作和表情他做了无数次。
　　老夏没理他，问追出来的老婆，“你们干什么呢？”
　　夏婶说：“包馄饨，荠菜馄饨。”
　　老夏点点头，回客厅坐下，报纸抖开，看。
　　韩寻波看看小夏可怜巴巴的表情，小声对他说：“暂时先这样。”
　　什么叫暂时先这样？
　　这算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小夏茫然。
　　夏婶也没听明白。不过，反正人走了之后她可以问，所以无所谓地把小夏又揪回厨房，一边说：“这样就这样，挺好，先把馄饨下了再说！”
　　四个人婚宴上都没怎么吃东西，除了小夏，他至少还填了几口黑森林蛋糕。所以撒了碧绿的香菜末、金黄的蛋皮丝和小虾米的荠菜馄饨闻起来格外香喷喷，打底的高汤里再洒点盐和胡椒粉什么，味道真是一流，每人都吃了一大碗。吃完馄饨，用不着小夏打第二个眼色信号，韩寻波就告辞了。不管以往怎么熟，跟人家儿子的那什么情刚曝光，他多少也有点不自在，尤其是沐浴在老夏略有改变的态度，以及夏婶完全不同的目光中……
　　一出门，两人齐齐吁口气。
　　韩寻波看看小夏，“我先送你回去。”
　　撇开这边一上车就问韩寻波自己老爸跟他说了什么的小夏不管，另一边，夏婶也在追问丈夫这个问题。等听老夏解释完，夏婶急了，“你这是干嘛？寻波这孩子咱们也算看了这么多年了，不挺不错的嘛？！”
　　老夏瞥她一眼，“人看着是还行，可是你就知道他对小蹊是真的？”
　　夏婶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对小蹊一直都挺好的。”
　　“再好，能跟这个是一回事吗？”
　　夏婶皱眉：“是不是一回事我是不知道，至少有一条我敢说，就算韩寻波对小蹊不是真的，他也一定会照顾好小蹊，不会亏待了他。小蹊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平安安是没问题的，他至少有这个人品。我当娘的还能求什么？再说，就算他现在走了，以后咱家的东西不是照样儿得留给小蹊？小蹊是管你那公司的料吗？不还是得让韩寻波来弄吗？不是他也是别人，别人还不如他呢！所以说，你这纯属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老夏白她一眼，“你以为就你聪明？”
　　夏婶不解，“那你还跟他整这套干嘛呀？别到时再让孩子心里存下疙瘩。”
　　老夏竖眉，“我那么简单就把我一大儿子送他呀？美得他！得来容易就不珍惜。韩寻波这个小子，是个聪明人，你说的这些，不光咱知道，他自己也门儿清！可是不代表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我得要他一个态度！不过分吧？”
　　夏婶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说：“那他要真拍屁股走人怎么办？”
　　老夏冷笑，“要真那样，我还真不敢把小蹊交给他。走着瞧吧，日久才能见人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