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沈逢春

6、梅雨

　　2021年7月6日。
　　她喜欢柠檬红茶，我一直记得。
　　——《鸽子观察日记》

　　-

　　上次和杭睿见面已经是十几天之前的事了。杭睿建议姜鸽把之前王主任给她发的消息以及相关的录音收集起来整理好。姜鸽这次到律所让杭睿帮忙看一下哪些能做证据。

　　谭兮知道她今天去律所，还特意给她发消息。

　　谭兮：要不是我脚崴了，我就陪你一起去了。

　　姜鸽：我是小朋友吗，还需要你陪我一起去。

　　谭兮：你就是小朋友啊，我的小朋友。

　　姜鸽：…

　　谭兮：结束之后来看看我，我都快憋死了，不能出门。

　　姜鸽：知道了。

　　杭睿空出了上午的时间和姜鸽见面。

　　姜鸽一向守时，早早收拾好东西去律所赴约。

　　梅雨季，南城的天气一如既往的阴沉，没有太阳，湿漉漉的 ，让人感觉烦闷。
　　林越停好车后，到楼下咖啡店买咖啡。刚走到咖啡店门口，正准备推开门，扶着门边的手微微一顿。余光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大楼里走，即使是一闪而过的背影，林越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谁。

　　在原地停顿了几秒，继续推开门，走进咖啡店。

　　楼下几家咖啡店，就这家生意最好，上班高峰期买咖啡还要排队。

　　走到柜台边时，陈浩也在买咖啡。

　　陈浩看见林越后主动打招呼，“林律，你也来买咖啡啊。”

　　林越点了点头，“嗯。”

　　林越替陈浩付了钱，还另外买了一杯拿铁，一杯柠檬红茶。被林越请喝咖啡的陈浩主动帮林越拿着咖啡，林越也没拒绝。

　　金颂律师事务所一向财大气粗，律所装修配置高级简约大气，大厅的地板锃亮，干净得反光，自动玻璃门打开，一群精英律师西装革履，有条不紊处理着工作。

　　还是和之前一样，姜鸽被带进会客室时，杭睿已经在等着她了。
　　金颂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律所，而且像杭睿这种级别的律师，按理说不会接她这种案子。可杭睿不但接了，而且每次都很客气，很认真，很负责。

　　姜鸽将自己收集的证据拿给杭睿看。

　　杭睿仔细翻看一遍资料，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化了个淡妆，衣着简约，看着冷冷酷酷的，接触时间长了，感觉人还挺和善。
　　“你整理的资料都挺全的，你说你不想起诉？”

　　“嗯，这个杭律你比我更了解，这件事起诉也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而且这种事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精力，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

　　杭睿闻言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这件事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
　　“我们要先做证据公证，将证据保存下来。”

　　“这个我知道。”
　　“这件事我打算自己私下处理。”

　　“这件事就在你们单位散播，范围也不广，能直接解决更好。也不是说不能走法律途径，但是有点麻烦，浪费的时间和精力与所获得的不成正比。”
　　“不过如果最后依旧解决不了，我们还是要走法律途径。”

　　“我知道。”

　　“证据公证也需要时间，我把具体的流程发给你，这样你去办理的时候比较方便。”

　　“好。”

　　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敲响，一个年轻律师推门走进来，将两杯饮料放在桌子上。
　　“杭律，这是林律买的，这杯拿铁是你的。”

　　陈浩将拿铁放在杭睿的面前，然后将另外一杯柠檬红茶放到姜鸽的面前。想起上楼在电梯里林越说的话：“这杯拿铁是杭睿的，柠檬红茶给另一个人。”

　　林律事先知道杭律有客人？
　　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林越的要求照做了。

　　姜鸽接过柠檬红茶，心想还真是巧了，她最喜欢的就是柠檬红茶。

　　“林越什么时候发善心给我买咖啡了？”

　　“刚刚在楼下咖啡店碰到林律，他多买了两杯，让我给您送过来。”

　　“行，知道了。”话音刚落，看向自己对面的姜鸽，“我同事林越买的。”

　　姜鸽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了顿，但什么都没问。

　　直到和杭睿谈好后走出会客室，推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林越。
　　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干干净净，沉静内敛。
　　像是从会客室门口经过，恰好被推门出来的姜鸽撞上。

　　不经意的眼神对视。

　　“林越？”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出声喊他的名字，“你是这儿的律师？”

　　目光落在姜鸽手中拿着那杯柠檬红茶上几秒，点了点头，“我在这儿工作。”

　　看见林越，姜鸽才确定了，杭睿口中的林越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林越。

　　“柠檬红茶你买的？”将手中拿着的柠檬红茶举起，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喝了三分之一的饮料，在她的动作下，杯子中的液体轻微晃动，在办公室白灯的映照下晃了一下他的眼。

　　看着她手中的柠檬红茶，轻点了下头，“嗯，给杭睿买咖啡，点错了，多买了一杯。”

　　“好巧，我正好喜欢喝柠檬红茶。”

　　像是已经意料到姜鸽会是这个反应，笑了笑，“那也不算浪费。”

　　姜鸽没再提柠檬红茶的事，而是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向他道谢和道歉。
　　“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家，还有抱歉将水洒在你车上，没弄坏你的车吗？”

　　“没有，没什么事。”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就当是道歉了。”

　　“好。”

　　两个人说着话，杭睿从会客室走出来，看见在门口有说有笑的林越和姜鸽。
　　眼睛在两人之间咕噜咕噜转了转，伸手指了指林越，又指了指姜鸽。
　　“你们俩认识啊？”

　　林越没说话，倒是姜鸽闻言先点了点头，承认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这么巧？”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明明第一次和林越谈案子时就已经说了姜鸽的名字，怎么之前装作不认识？现在还特意给人家买饮料。杭睿朝着林越使了个眼色，知道现在这个场合多说什么话也不合适，随后又朝着姜鸽笑了笑，“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好。”

　　“我就不送你了，还有点事。”

　　姜鸽拿着柠檬红茶走出大楼后，摸着微凉的杯壁，突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件事。
　　多年过去，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了，但那件事却一直记得。

　　二中校门口旁边开了一家奶茶店，姜鸽几乎每天放学都会到店里去买柠檬红茶。她不喜欢不喝水，喜欢喝有味道的饮料，所以柠檬红茶一直是首选。
　　每次徐斯宇打完篮球从外面回来，看见她桌子上放着的柠檬红茶，总是会拍一下她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总是喝饮料，小心老了以后得糖尿病。”

　　姜鸽一直都不怎么在意，她是那种活在当下的人，必须活得快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如果不快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直到有一天，校门口的奶茶店倒闭了。

　　那段时间好像什么事情都不顺利，爸爸妈妈总是吵架，越来越严重，还会摔东西。姜鸽也不愿意在家里多待，每天都在外面吃饭，待到很晚才回去。
　　那天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以为爸爸妈妈应该吵完架了，回去时家里应该是安静的。但没有想到的是，刚刚推开门就听见家里争吵的声音，声音从书房中传出来。
　　两个人正在气头上，说话声音很大，即使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姜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什么意思？我今天去见客户，怎么有时间去参加你的画展。”
　　“你说谎都成习惯了，周秘书今天一直在公司里，根本就没出过公司。”
　　“我见客户难道要时时刻刻带着秘书吗？”
　　“你以前每次都会带着周秘书。”
　　“你怎么总是这样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你扪心自问，究竟是谁的问题！”
　　“啪——”
　　“你有没有完！”
　　“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出门！”
　　“你怎么变得这样了！”
　　“我怎么样了！你想和我离婚就直说！”
　　“好，我们离婚！”
　　“离就离！”

　　姜鸽站在客厅默默听着他们争吵，然后又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日复一日的争吵，连她都觉得疲惫了，更何况书房里的那两个人。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校门口买一杯柠檬红茶，但校门口的奶茶店倒闭了，没得买。
　　后来一直没喝到。

　　那天她一整天都趴在桌子上，徐斯宇和她说话她也懒得理，徐斯宇给她递零食她也不愿意接。
　　遭到冷漠对待的徐斯宇转转头静静看了姜鸽几眼，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头，不知道姜鸽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不经意间又得罪她了？
　　徐斯宇也没问，姜鸽不喜欢说的，主动问了她也不会说。

　　直到那天下午，午休后回到教室，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杯柠檬红茶，还是加冰的，冰还没化，杯壁上还凝结了薄薄一层水雾。桌子上还垫着一张纸巾，冰柠檬红茶就放在纸巾上。

　　很神奇。
　　姜鸽一天的坏心情，因为一杯柠檬红茶，全好了。

　　姜鸽一直以为那杯柠檬红茶是徐斯宇买来的，但很快被徐斯宇否定了，他说他才不会细心到在桌子上还垫一层纸巾。

　　直到现在，姜鸽也不知道那杯柠檬红茶是谁买的。
　　总之很感谢那个人，那时她的心情真的很糟糕。
　　是那杯冰柠檬红茶给她带来了一天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