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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作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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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宫中,依旧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气息。
金太妃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离,默默不语。
“太妃!离儿辜负了您的期望!”
“是皇上让你回来的?”
周离点了点头:“也正是奴婢心底的意思!既然出不了宫,除了太妃这里,根本没有值得奴婢向往的地方。
太妃轻轻叹息:“你这孩子呀!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奴婢真的做不到去和人争!太妃曾经说过,奴婢很像您年轻的时候,看来,有些事情,真是命中注定的,奴婢要走的,依旧是太妃的老路!”
“休要说这等丧气话,常言道人同命不同!哪有两个人的际遇会肖似到那般地步!”金太妃从玉环手中接过了手炉,放在膝上暖着手:“你呀!你吃亏就吃在太较真了!”
周离苦笑,云霞当日也是这般劝她,可情之一字,贵在专心,若是一个男人口口声声爱着一个女子,却又将别的女人抱在怀里,叫人如何坦然面对!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皇帝将你送回我翠微宫,可见他虽然年轻,办事却聪明老道!”
“太妃此语何解,奴婢不明白?”
金太妃冷笑道:“若叫你去了别处,不出一个月,你必死于非命!难道你心下不知吗?”
周离想起媚儿当日敌视的眼睛,立时明白了,她哽咽道:“这宫中,也只有太妃这样慈悲心肠的人,肯护着我们这些卑贱之人!”
“你先去好生歇着,明日,就来伺候茶水吧!”
周离擦了擦眼泪,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她端了一壶沏得浓浓的龙井茶向金太妃的寝宫走去。
在廊檐下剪腊梅花的青霜一见到她,立刻抛下剪子跑了过来:“周离!是你吗?我没看没错罢?”
周离笑了笑:“你才十六岁,眼睛怎么会老花了,自然是没有看错!”
“你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伺候茶水吗?”青霜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地问。
“我回来两天了,之前在御书房学得煎茶手艺,现在继续为太妃烹茶!也算学以致用。”
青霜这才注意到她藏于眼底深处的那份黯然,她是个伶俐人,立刻转了话题:“你住哪里?”
“西跨院!和王姑姑同住!”
青霜拍手笑道:“那王姑姑睡觉打起呼噜来几乎要将屋顶震翻了,难怪你眼睛都肿了!罢了!你还是搬回来与我同住吧!”
“这不太好吧!你房里还不是还住着一个?”
“你说玉环?这丫头极好热闹也极好说话的,好妹妹你就别犹豫了!”
周离见她说得恳切,心中觉得温暖,笑着点头应了。
熟悉的环境,青霜的体贴和热情,太妃亲切和蔼令她那颗彷徨失落的心稍稍地安定了下来!
这天中午,太阳暖洋洋地照着,芭蕉叶上的积雪融化不停地滴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雪坑。
周离搬了一张杌凳,将房门打开,让阳光无遮无拦地照进来,她抱着一大幅白绫,抽出丝线,穿了针,埋头细细地绣了起来。
待到青霜回屋,见她绣花,诧异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绣花吗?现在怎么?”
“我在御书房当差的时候,和同屋的云霞学过一点,她母亲出生在有名的刺绣之乡,她自小和她母亲学得一手好针线,那可真是了得,我也只是学得个皮毛。”
周离将白绫摊开一点:“青霜你看,我绣得如何?”
青霜仔细一瞧,只见白绫上用墨线细细描着山水树木人家,那棵树已经被她绣好了一半,针脚细密,绣工端的不差。
青霜赞了一声:“好功夫!可是,宫里的针线上头自然有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咱们这个房间,若是挂上一副白绫山水,岂不妙哉?”
“妙是妙!”可这样一大幅,你要绣几年才得完工呢?”
“没关系!反正这房子我们要住一生一世,早几年迟几年,又有什么分明!”周离表情淡然,又穿上一支线。
“周离,我便是不明白!陛下虽然宠爱曾才人,可对你也是另眼相看,你为什么不去争一争?”青霜忍不住道。
周离心中一痛,争?自己当日进御书房时,又何尝不是报了争的念头,可是,为什么一听说他宠幸了媚儿,就再也无法面对他,再也不想争了!
金太妃当日的叮嘱,言犹在耳,叫她争名分,争宠爱,可是,太妃并没有叫她去争真情。
一个帝王的真情?她冷笑,随即苦笑:自己,终究是重复了太妃的人生,无可避免,无法避免!
青霜见她先是一语不发,然后泫然欲泣,不禁暗恨自己多嘴。
急忙自箱子底翻出几块糖腌柿饼塞到她手中:“这柿饼是我爹爹托人带进宫的,你尝尝?”
周离努力地咽下柿饼,朝青霜笑道:“今日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给我听听?”
“倒是有一桩——”青霜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太妃吩咐我,把她房中的金丝红雀炭炉搬到画室备用!”
“怎么?太妃又要作画了?”
“太妃已经很多年不作画了!除非是——”青霜没有再往下说。
周离便也不问,只是将白绫一收:“天快要黑了!明日再绣罢!”
青霜猜得果然没错,不过两日功夫,皇帝便驾临翠微宫作画了。
周离正在将梅花上的残雪收到一个瓷瓶里,预备埋在芍药花下来年用来烹茶,突然听见门外小太监尖细的嗓子高叫:“陛下驾到!”
手上一抖,那残雪便偏了位置,落进了她淡紫色的衣袖里,顺着手臂往腋下滑落,一片刺骨寒凉。
金太妃急忙迎了出来:“皇上连日用功读书,又要去太后处学着看奏折,今日怎么有空来瞧我这老婆子了?”
“太妃说笑了!您正当盛年,哪里老了!您是朕的良师,朕的画技,近日又荒疏了!”
太妃转头去叫青霜:“快去画室,将炭炉生了!”
画室中炭炉刚刚升起,颇为清冷,太妃便道:“陛下先用点奶茶,待屋里暖和些了再画吧!”
说完转头对身后小宫女道:“去传茶水!”
赵祯点头笑道:“这炭炉显是早就搬来这房里的,莫非太妃早就猜到朕要来?”
“这画室本就是为陛下预备!陛下随时都有可能驾临,自然该当一切准备就绪!”太妃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目光不停瞧向窗外,颇有心神不宁之态,肚内暗笑。
闲谈了几句,周离俏生生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赵祯假装不看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冲太妃笑道:“前日朕读工部那曹侍郎的奏折,简直文理不通的厉害,不知道当日丞相是如何将这等人提拔进工部的!”
“善做文章之人,未必治理的得好工部的那一堆琐事!丞相大人出了名的知人善用,太后更是女中尧舜,曹侍郎若果然是个草包,那官岂能做到现在?”金妃温言道。
周离垂下眼帘,将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放到大理石桌上,低着头转身疾走而去,这个人,或许一辈子不见,最好罢!
赵祯没有接金太妃的话茬,只是若有所失地发怔。
金太妃肚内雪亮,便一笑转了话头,捧起那杯奶茶:“陛下,尝尝我宫里的奶茶味道如何?”
赵祯端起奶茶,吹了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这茶,味道还跟从前一样香甜呢!
青霜早已经调好了颜料,站在画案一侧伺候着,炭炉里的火生的正旺,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赵祯背了双手,慢慢踱到画案前:“前日朕在书房见了唐朝张萱的仕女图,甚为激赏,记得太妃之前也教朕画过几个月的仕女,朕曾经自满,以为画技已然纯熟,可惜到了张萱的画面前,实在黯然失色,令人汗颜!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张萱如何比得?况且古人云,术业有专攻!陛下何须为此介怀!”
赵祯微微一笑:“朕听说,那张萱每次作画,都是请了仕女坐在面前,照着样子画的!”
“咱们这皇宫大内!却道哪里找仕女去,要不改日让太后降旨——”
“宫虽然没有仕女,可宫女却要多少有多少,太妃何必舍近求远?”
金太妃忍俊不禁,急忙放下茶杯,拿帕子轻轻触了触嘴角,随即恢复了平日里温雅淡然的神情,对青霜道:“宫里最近人手紧缺,你快去帮她们将衣服熨了!”
青霜答应着,正要退下,金太妃又道:“命周离即刻来画室!”
又转头对赵祯笑道:“我宫中的奴婢们各司其职,只有管茶水的周离得闲,不如就叫她来给陛下做个样子,陛下好画,如何?”
赵祯点了点头:“但凭太妃吩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