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兮游

45、第四十五回 挖墙脚者

　　重远闻声，再度扶了扶镜框。虽然他十分厌恶别人打断他的话，但是他姑且可以容忍“那个男人”。他收起了那副想要训人的架势，安静地退到一旁，让开了一条道。

　　正当其余众人以为来者是自己老板的熟人并且打算搞好关系之时，有人却像闯了祸的小孩一样心虚地直冒冷汗，同时又忍不住东张西望，企图找个地缝钻进去。

　　“各位，严打挖墙脚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暂时忘了我吧，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随着三声“嘿咻”，楼墨天玩闹似地小小跳了两下，第三下却突然蹦上了房梁。待等站稳，他忍不住抹了一把汗，感叹道：“好险，好险……”

　　在这之后众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来者已经踏入内厅了。只见他大冬天穿着一件花纹复杂艳丽的薄长衫，而且还故意把领口敞开了些许，以为这样做很有魅力似的。再看他的手，可谓是“金玉满堂”：左手五指戴五个玉戒，右手五指戴五个金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似的。就这样，他带着一副悠闲的面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好像这里是他家一般。就连刚才那句“店不错啊”也好像在夸他自己一样——没错，他就是锦瑟乐团主事邵凡。

　　比起邵凡来，后头的白无痕倒是显得低调多了。不过，说是低调……大概是他强烈克制着吧……

　　回想起今日清晨她那相当糟糕的睡相，他估计只要随便拿块白布往她身上一盖就可以拖去火葬了吧……但是如果真的把她拖去火葬的话，或许今天晚上他就得跪在她家祖坟面前抱头痛哭并且接受莫家祖宗的痛骂，然后遭受不住强烈的人身攻击和道德谴责，当场悔过自杀了吧……

　　他这么想着，瞧瞧看了莫音一眼，一阵恶寒。

　　莫音似乎感到某种强烈的视线，目光一锁定，直指白无痕。然而白无痕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为自己会被她惊讶地，惊喜地，或者干脆惊吓地唤一声。可是结果，莫音只是寒暄地说道：“哦，你来了啊。”

　　白无痕脸色煞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她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他不相信也不甘心，开始搜寻那个食盒。

　　“哎，丧尽天良啊——”邵凡意识到自己被完完全全地无视后，沉默了半天突然爆发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莫音瘪了瘪嘴，很不情愿地回应道：“什么事？”

　　“哎，现在的未成年少女都是这么无情的吗？我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邵凡换作委屈状。

　　“主事好。”莫音把头偏向一边，以极快极低的声音回答。

　　“啊啊啊啊，为什么就连‘主事好’这么少的三个字都像是我厚脸皮地强迫你说的。”

　　“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吧……吓！”莫音又把头偏向另一边之时，突然瞥见白无痕站在桌旁，捧着那个吃了个底朝天的食盒，表情……表情是春风满面。

　　就在莫音与邵凡交谈之际，白无痕悄悄挪到了盛放食盒的桌子旁。瞧见被扫荡一空的食盒，他甚是满意。要知道这一盒饭菜可是他在锦瑟的灶房制造了三次大爆炸，并且被清理灶房的大婶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最后又坚持制造了五次杀鸡血案之后……

　　之后还是一大早去酒楼买来的啊……

　　“好吃吧？”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极富亲和力的笑容。如果这个时候清理灶房的大婶在场，恐怕会毫不留情面地戳他脊梁骨，指责他一句“好吃也不是你做的”。

　　“呃，你问我？等等啊，”莫音转身面向脸上仍残留着饭粒的夏霜炎，“霜炎，好吃不？”

　　“喔~阿音，超爱你的啊~那真是人间极品美味啊~这就是咱们感情开端的见证呐~我永远会记得这一饭之恩的~”说道方才那顿救命饭，夏霜炎忽然显现出一幅陶醉其中的神情，满足地拍了拍她的肚子。

　　白无痕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目光所到之处简直可以看见冒出的焦烟。

　　“那啥，她说很好……呃！”莫音打了一个冷战。遇到白无痕“嚓嚓嚓”冒着火花的视线，莫音心下嘀咕：“好可怕，好可怕的眼神……呃，不对，怎么都到我的地盘来找茬？岂有此理！”

　　她正要抗议，却见白无痕气势汹汹地向她走了过来，全然不顾邵凡极其受挫以及其余众人疑惑不解的表情，抓住莫音的手腕便往外走。

　　夏霜炎即刻拉住莫音，并且用力推开了白无痕。她掸了掸双手，一副见到泔水桶的神情：“走开走开，不准用那么凶的眼神看我的阿音，更不准随便拐走她。你看看人家，都被你吓得丢了七魂了。”

　　话说到此，莫音抱着复仇的心态，配合着夏霜炎摆出了林黛玉式弱不禁风的姿态。

　　“不该来的……”白无痕的声音轻得让人听不清。

　　“还嘀咕什么，快走开啦。”夏霜炎继续火上浇油。

　　至此，白无痕沉默了。他的目光忽然深邃得让人感到心寒，仿佛他已沉入深海之底，就像被掏空的容器，又变回起初那般疏离。

　　莫音发觉那一刻她的呼吸是颤抖的。又是那样受伤的表情，正如紫云国宫门前的那一幕，夹杂着那些真心的谎话，他只会用转身离开代替所有回答。

　　“等等！”莫音拽住他的袖子，“外面去谈吧。”的确，现在的情况很混乱，许多事情都需要理一理。现在，她有必要与他说清楚了。

　　夏霜炎见此景，闷闷不乐地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对众人回头一“哼”就跳了出去。

　　此时的李晚晴与周尔已经相当疑惑了，两人看看了对方，点了点头，准备发问。

　　“慢。”重远伸手拦住了二人，摇头示意二人不要出声。

　　待莫音和白无痕走出内厅，重远才放下手臂，说道：“你们二人，还不快回家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李晚晴被他的威严完完全全震慑，吓得抹着泪，跑出了内厅。还没过五秒，她又擤着鼻涕安静地走了回来，拿了她的二胡以后，又泪奔着跑了出去。

　　周尔倒是不惊也不恼，有礼地告辞之后，便离开了清弦坊。

　　清弦坊后院，空气湿寒。草坪上覆了一层薄霜，它们彼此顽固地连结在一起，不愿被冬日融化。人心亦是如此，当内心的坚冰堆砌成山，阳光就显得过于刺眼了。

　　“我总觉得很奇怪。我虽答应了你，可现在我们的关系就像打打闹闹的朋友。换句话说，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喜欢你。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过去，这样绝对谈不上了解彼此吧？对不起，原谅我草率地答应了你。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可能比较伤人，但是这才是我的心里话，我必须诚实地说出来。”

　　莫音坐在小石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正抬头望着闹着别扭不肯坐下的白无痕。他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去。

　　“再给我一些时间吧。当我心中有了答案，我会告诉你。”莫音起身，打算离开。本该松一口气的她，却忽然感到身负千斤巨石，透不过气来。

　　“他是谁？”背后是他隐忍而又愠怒的声音。

　　“他？你是说霜炎吗？”莫音见他终于吭声了，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笑对他说，“不就一盒饭嘛，还惦记着呢？我总不能让人家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孩子饿死在店里吧？”

　　“咳，”他轻咳了一声，掩饰惊讶的神情，而后淡定地说道，“我会告诉你的，过去的事情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我给你时间。一辈子这么长，等你几年算什么……？我奉陪到底。”

　　“你……”莫音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谈话陷入僵局之时，天降救星楼墨天。

　　“后面那个大叔，你要是再追过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文武双全’！”楼墨飞不知何时已跳上了石桌，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手端着一盒小笼包并微笑着步步逼近的邵凡。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周尔离开后，内厅只剩下邵凡、重远以及躲在房梁上无聊至极以至于险些打瞌睡的楼墨天。

　　“邵大人好雅兴。莫非你也是奉皇命而来？”重远虽不敢直言指责邵凡耽误公事到处闲逛，但言语中多多少少听得出他的不满。虽说两人每日在同一朝堂进出，然而重远平日都忙着编曲、排练，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邵凡却只晓得把任务分配给手下。虽说他算是管理有方，为国家贡献不少。但他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实在是令身为长辈的重远看不顺眼。

　　“不及重大人，邵某未得皇上之命，”言语间，邵凡用余光看了看四周，未动半步，而后露出一副“小鬼你死定了”的表情，继续假装同重远攀谈，“不过邵某此次前来，也为公事。”

　　重远也随邵凡看了看这屋子四处，不明邵凡目的。“为何公事？”重远嘴上虽这么说，说出口的话却全然是“不见得”的语气。

　　“前几日，锦瑟不见了一只兔崽子。这兔崽子爱凑热闹，我估摸着他应是跑到这儿来了。”邵凡缓缓退到内厅门口处，解开了此行所带来的包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联系之前发生的事情，重远了然地笑了几声，说道：“有备而来啊……看来邵大人是猜对了呢……”

　　话音刚落，只能“唰”地一声，一个人影窜到了地上，即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后院。

　　“好一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邵凡，”楼墨天捏着鼻子跳上了石桌，“你怎么能用洁白无瑕的小笼包子做出此等丑恶肮脏之事！”

　　“小楼啊，来来来，叔叔给你小笼包子吃哦~”一来到后院，“为了美，不怕冻大腿”的邵凡就开始边打寒颤边强颜欢笑。

　　闻到小笼包子清香宜人的味道，想到它油而不腻的口感，楼墨天咽了咽口水。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小笼包军团政府，他拼死做最后的挣扎。他用另一只手蒙住了眼睛，抱着侥幸的心理念叨着：“没有醋，没有醋，没有醋……”

　　“当当当当。”邵凡伸出另一只手，一碗醋竟被他变了出来。

　　“啊~热腾腾的小笼包子哎~”面对醋与小笼包的完美组合，楼墨天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条件反射。他欢乐地奔向前方发着光的小笼包子，伸手欲碰……

　　说时迟那时快，一张大网落到了楼墨天身上，紧接着“唰唰唰唰”四个人影闪过，分别拉住了网的四角，而后也不知他们走了什么步法，众人回过神来时，楼墨天已经被打好包，任谁愿意立马拖走。与此同时，邵凡身后出现四个俊男靓女，皆偷偷用幽怨的目光盯着邵凡的后脑勺看。想必他们心里埋怨着：“好会折腾的大叔。”

　　莫音见势，心想邵凡这是要抢人。不过，方才听邵凡叫楼墨天“小楼”，那么他们的关系很可能是旧相识，也就是说今个儿这一出戏，可谓是蓄谋已久了。但是秉着自主择业的原则，既然人家楼墨天自愿来到清弦坊，她也没有白白把他送给别人的道理吧？

　　于是莫音鄙视之：“你们干吗？我真的会投诉你的，恶趣味的大叔！”

　　“很明显，‘恶趣味的大叔’我今天来正是为了验证一句话，‘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脚挖不倒’。”说完他相当佩服自己似地陶醉一笑。

　　莫音怒火中烧然而无法还嘴。对方有权有势有武功，就算把这事告到皇上那儿，恐怕皇上也很难定夺。因此她也只能举起拳头后无奈地放下。

　　白无痕看着这情境也为她着急，试图劝退邵凡：“主事，锦瑟不缺人手，她的店又刚开张，就算了吧。”

　　谁知此言甚是有效，邵凡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把人给你也行。”

　　莫音闻言转愤为喜，但不久又露出担忧的神情：“有条件是吧？”她不信邵凡大费周章地抓了人又无条件地还给她。

　　“当当当，答对啦。七日后，我会命人在水北街搭好台子。届时，就请各位一较技艺高下。若你们赢，我就不跟你要人了；若你们输，所有人就都归我了。当然，重远大人除外。至于每场胜负，就由我们素来公正严明的重大人定夺。重大人，你看可好？”他转身请出刚刚迈进后院的重远。

　　“重某乃奉皇命协助莫姑娘而来。若莫姑娘不反对，重某自然不会推辞。”重远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莫音自然是不甘示弱，没好气地对邵凡说道：“我不管你是来找麻烦的还是来干吗的，但是我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比就比啊，好像就你这锦瑟乐团了不起似的。想让我们清弦坊出丑？门都没有！哼哼，我忙得很，姑娘我就不奉陪了。”说完便跺着脚来到神志不清的楼墨天面前，抓起网袋顶端的绳结“哼哧哼哧”地往内厅拖。

　　“啧啧啧。小姑娘啊……”邵凡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准备离开，“芊芊，九轩，少陵，无痕，还有阳真，我们回去吧。”

　　“主事您皮痒痒了吗？说了多少次我姓欧阳，名叫真。你再说一次，我真的会把手伸进你的喉咙，把声带扯出来当做奖励哦。”其中忽有一人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可怕的话语。

　　“啊哈哈哈，忘了吧忘了吧，小真的礼物我可收不起。”邵凡边说边极力避开某人那道杀人般的目光，偶然间注意到重远迟迟未走。

　　“咳，我说邵大人，”重远又是一副了然地神情，“你压根就是来帮忙的吧？”

　　只见邵凡顿住了一秒，“后后后”地笑了三声，留下一句话便随其余众人消失不见。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