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兮游

26、第二十六回 不速之客

　　“皇后娘娘真是歌艺超凡呢。”殿外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

　　柳轩然闻声，似有些扫兴地睁开眼，起身欲去开门。说起来，他也算是紫云国历代帝王中较特别的一位。他的宫殿里没有伺候的下人，亦没有守卫的侍从。这倒不是泠琬刻意安排，而是他新订的规矩。那些奴才或者奴婢都既有可能是泠琬手下的人，而他绝对不会任凭他们监视自己的生活。于是他下令，没有他的允许，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入天行殿，而殿外待命下人则至多不能超过三个。

　　他起身，忽然有些晕眩，忙不迭地扶住桌子。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殿门被推开了。

　　莫音有些好奇，暗自猜想到底是哪个嚣张的家伙有胆子不请自来。

　　“臣弟煜然，”来人华服贵冠，弯身行礼，“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不显山露水的精明，不飞扬跋扈的傲然——来人正是宁王柳煜然。

　　“哦~你是宁王。”莫音摸着脑袋想了半天后道。

　　柳轩然整了整衣装，不慌不忙地坐回原位，然后轻声开口：“宁王不必多礼，你与朕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先帝柳成渊在位时，柳煜然本居太子之位。若不是泠琬从中作梗，如今坐在这里的恐怕就是他了。而今他心平气和地前来拜访，这气氛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承蒙皇上念及手足之情，但是，这君臣之礼殊不可懈怠，”柳煜然的表情十分自然，“臣弟今日来此，一是为了看望皇上和皇后。听刚刚出殿的太医们说皇后娘娘弄伤了手臂，而皇上近来气色亦稍有不佳，臣弟为此十分担忧。二来，臣弟特意来献上迟到的封后礼品。不知皇后娘娘喜爱否？”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家仆便呈上了一个类似盆景的东西。

　　“好家伙，玉做的水仙的啊，”莫音吃惊道，“真像！”

　　“此水仙由青玉与白玉制成，这手艺惟独紫云国的匠师们才拥有。听闻皇后从异国来，见到此物如此吃惊也是自然。”柳煜然十分满意莫音的反应。

　　“那，那多谢宁王，我收下了。”人家两番好意，实在不好拒绝，好在这玉水仙勉强算是一有趣的东西，莫音也就接受了。她接过东西，放在桌上，转身问柳轩然：“放哪里好呢？这桌上怎么样？”

　　柳轩然轻叹一声，道：“今日你就该入住三秋宫了。既然是宁王赠与你的礼物，还是放在你自己的寝宫里吧。过会儿，可别忘了。”

　　“什么？”莫音又懵了，宫廷规矩她可不怎么清楚。可是她转念一想，古代帝王与皇后的确是分开居住。于是，她又开口道：“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照办就是。”

　　“确是如此。臣听说新建的三秋宫风格独特、金顶辉煌，于是昨日前去相看，果真如此。说起来，明日国师将会亲自前去三秋宫接皇后娘娘您去天坛接受子民们的膜拜。”柳煜然补充道。

　　“又是国师！？”莫音心中大念不妙，四下乱看时，瞥到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她努了努嘴，眼珠子一转，说道：“出恭，我只是出恭。”一溜烟地时间，她便跑出了天行殿，萧易风紧随其后。而殿内的两人，只能是哭笑不得。

　　嘭！殿门关上，气温骤降。突然，柳煜然朝着柳轩然上前一步，一个急转身，他坐到了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

　　“皇上，这紫云国，您觉得如何？”柳煜然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柳轩然眯起眼，发觉来者不善，低声吐出了两句话：“不怎么样。莫非宁王对紫云国甚是喜爱？”

　　柳煜然没有回答，这或许更像是一种默认。

　　柳轩然不禁在心里嘲笑起来。这是无疑是一个讽刺，他想要离开皇帝这个傀儡般的位子，而别人却拼命地想要挤上这个徒有虚名的位子。

　　“皇上，您可要注意保重龙体，如此一来才能坐稳呢。”柳煜然看了看柳轩然苍白的面容以及稍有失神的眼睛，心中更加看低柳轩然。他始终不能相信一向对他抱有厚望的父亲会把皇位传给一个流落民间的毫无政治经验的病秧子。他到现在仍在怀疑，这个所谓的“九皇子”究竟是不是泠琬为了掌控大权随便抓来的冒牌货。

　　“我可以给你皇位。”柳轩然也拎起茶壶，为自己倒茶。

　　柳煜然骤然收起伪装的笑意，不解而又谨慎地望着柳轩然。天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把皇位拱手送人的傻瓜？他不相信。

　　柳轩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徐徐道来：“只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他已经开始厌恶了。被他人利用，被限制自由，被剥夺本心的宫廷，不适合他，不适合莫音，不适合所有追求自由与平凡的人们。

　　柳煜然一愣，忽然怒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戏弄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一时间，殿内气氛陷入了僵局。而此时，殿外又是另一番情景。

　　莫音边抓着脑袋向僻静之处转悠，边朝四处轻声喊道：“大爷，白大爷，你咋又来了？有事说事啊，没事快走人，千万别给我添乱。”

　　紧随其后的萧易风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角。莫音转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只是用手指着上方。于是莫音随着他的指向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不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梁上君子么？

　　“别上梁子去啊，这里没人了，”莫音朝着伏在梁上的白无痕说道，同时又看了萧易风一眼，“真的没有‘人’了。”

　　咻地一身，白无痕安稳地落到了地上。他掸了掸衣服上灰尘，然后正视莫音道：“邵主事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你快跟我走。”说着，他犹豫了几秒，终还是伸手去拉莫音。

　　没想到莫音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神采。只听她发出微弱无力地声音：“走？去哪里？拐回霜国作为威胁紫云的工具？”

　　“你不是。”他皱眉，尴尬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

　　“我要的是自由！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因为我们的力量相对于宿命来说都是那么渺小。你说你能挽回你娘亲的命吗？你能脱离锦瑟另辟生路吗？你能颠覆我、叶冉、苏琴和萧易风的命运吗？你不能。走吧，”莫音低下头，“这是个更加深的泥潭，每个人都自身难保。”

　　娘亲的事再被提起，白无痕心头一紧，低吼道：“你！”

　　莫音没有回答，仍然垂着头看向一边。过了良久，再也没有了声响。她弯了弯嘴角，莫名地有些失落。抬起头，回廊空荡，只剩萧瑟的秋风永无止尽地呼啸。

　　他走了，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一旁的萧易风忽然开口了：“原来他也不过如此。你现在应该清楚自己的选择了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音气呼呼地走在返回天行殿的回廊上。是非选择，她无暇顾及。

　　萧易风跟了上去，暗自念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

　　天行殿内，茶壶已空。

　　柳煜然终于失去了耐性，起身道：“等着吧，即使没有皇上您的施舍，臣依旧可以得到本该属于臣的东西。”

　　柳轩然提了提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与自己撕破了脸皮，估计是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无妨，他不在乎虚名，反倒希望他人能够替他惩治泠琬这个疯女人，这样自己也可以解脱。

　　“朕期待至极。”

　　柳煜然闻言，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换上了不明意图的微笑。只见他恢复了来时的神采，开口说道：“那么臣弟就此告退了。”说完，他疾步走出天行殿。

　　走出殿门时，柳煜然望见了正朝殿门走来的莫音。他思索了片刻，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皇后娘娘。”他有意提高了音调。

　　莫音本低头赶路，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呃！到！”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宁王。于是她马上恢复之前的神色，决不能让别人看出一丝异样。

　　“深秋了，这皇宫也不那么平静了。”柳煜然朝着皇宫西边望去，屋檐上闪现出不平常的光亮。

　　“是吗？”莫音一来对宁王这人没兴趣，二来对他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干脆敷衍了一句。

　　“若是到了深夜，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柳煜然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臣奉劝您不要走出三秋宫。因为传闻这个季节，是那位娘娘的开荤期……”

　　一阵诡异阴风吹过，像一支迷魂的歌谣回荡在这皇宫里。莫音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这只是传闻，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忧。三秋宫的守卫布置严密，只要您待在宫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差池。时间也不早了，恕臣告退了。”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

　　莫音回头望了望萧易风，顿时又觉得没什么可恐惧的。因为目前为止，最危险的人恐怕是萧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