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六章 ...
-
独自回到长乐的卿未言的确让众人吃惊不小,不过聪明的未嫁们也知道要保持沉默。卿未言回到长乐后不久,司徒家办起了喜事,司徒千矜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虽然司徒老爷因为女儿嫁了一个无名小卒而恼怒了很久,可是还是以女儿的幸福为重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司徒千矜成亲这日六未嫁们倒是好好聚了聚,同时也让她们好好醉了一番。就在司徒千矜成亲当日,其余五位未嫁都喝了个痛快,齐齐醉倒在了司徒千矜府上。这些个有夫君的未嫁自然是被自个儿的夫君领会了家中。至于像卿未言和薛裁扇这样没有夫君的就只好睡在了司徒家的客房里。
深夜酒醒时,卿未言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有些陌生却能从摆设知道是何处的房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日过去了,那个人还是没有找回来,可见那人还没有想起来。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无尽的叹息。
“你也醒了啊。”薛裁扇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卿未言忍不住笑了。
“不如到我房间来聊聊啊。”
“正有此意。”话落,薛裁扇翻窗而入。
“我看你是睡醒了想来找我聊天,所以一直站在外面伺机把我弄醒吧。”
“被你发现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薛裁扇呵呵直笑,“我真的为千矜感到高兴,她也嫁出去了啊。”
“千矜的眼光一定没有问题。”伸了个懒腰,卿未言披衣走到了桌边,接着拿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那当然,她可是司徒千矜,我从来就不担心她的。不过…我很担心你。”薛裁扇试探着说道,一双精怪的眼直直盯着卿未言。
卿未言笑了笑:“我?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幸福的。”
“真的吗?”
“真的。”
看到烛光下卿未言坚定的眼神,薛裁扇真正的放下心来。两人闲闲聊了起来,聊到了万府的事以及在乐阳镇发生的一切。这一夜,又是不眠。
长乐镇在薛老爷的管理下一直很太平,同时它在“奸商”的带动下一直很热闹。这样太平的日子对长乐镇的每个人来说都是平凡却又可贵的享受。长乐镇的名人“六未嫁”们一如从前般各自忙碌着:薛太岁忙着教训镇子上所有欠教训的人;佐守镖局的大小姐秦祈舒忙着打理镖局;必生堂的应小笃应大夫忙着应付各种让她头疼的病人;“大奸商”戚忱笠忙着做生意;万家小姐刚刚成亲,与丈夫正情到浓处;唯独只有卿未言每日闲闲地坐在“闲趣”书店里,守着一屋子书画。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所以并不觉得无趣。
而这一日,她如常的坐在自己的书店里,喝着在戚忱笠手里买来的好茶,看着刚搜罗来的好书,这时一个看上去有点邋遢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先生,请进,请进。”柳书三立马迎了上去,“不知道老先生想要些什么呢?”
“我想找你们老板?”那老人说道。
“我们老板就坐在那里看书,请跟我来。”柳书三说着,领着老人走到了卿未言面前。
“你就是圣上钦点的‘天下第一才女’吗?”老人冷声问道。
“是。”卿未言含笑回答,并不觉得对方的冷漠是种失礼。
“听说你是个嫁了个人的女人?”老人又问道。
“是。”卿未言依旧淡淡回答。
“你丈夫呢?”
“出门未归。”
“是吗?”老人脸色微缓,眼中流露出了几分钦佩之色,“你很沉得住气。”
卿未言淡淡一笑,笑容让老人感觉舒适。
“我来是想跟你买幅画。”老人道。
“不知您想买哪一幅呢?”
“我想要你画一幅你自己的肖像画,我要买你的自画像。”
听老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卿未言不禁一怔:“你要买我的自画像?这是为何?”
“我只是想买你的肖像画。”老人说着,从背后的行囊里拿出了一幅卷轴,“这是定金。”
说着,他展开了这卷轴——这是一幅像鬼画符一样,不知是字还是画的东西。在细细打量之后,卿未言脸上露出了惊色:“这是我的名字。”
“很厉害,居然能够看出这是你的名字。”老人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希望你能够早些为老夫画出你自己的自画像来,老夫付得代价会让你满意的。”
“可是为什么…”
“画好了就到云来客栈来找我,我自然会告诉你为什么,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时间不多了,你要快啊。”说完,他举步离开了,留下卿未言和柳书三两人茫然地看了看对方。
被那陌生老人的要求为难到,卿未言只好坐在家里苦思如何将自己画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卿未言只觉惆怅。她从来没有画过自己,甚至没有想过要去画自己,她所能想起来的就知道南宫墨为她画的肖像画。南宫墨画的她很像她,但是她从未感觉自己就是画中人。作画力求完美,她到底要如何画才能把自己画得与自己一样呢?画人画神,她到底要怎样画出自己的神态来?她到底是怎样的一幅神态?
各种恼人的问题在她脑中盘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她还是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画出来。看着空白的纸,和浓黑的墨,她有一种想要泼墨的冲动。可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自己的名字的幅字,她繁乱的心绪竟然神奇般的平静了下来。细细思考了片刻之后,她提起了笔。她要作画,不是为了将这幅画做好,而是因为那老人说的话——“时间不多了”。
到底什么时间不多了?她不知道,但她隐隐觉着如果不好好把握住时间她会错失什么。抱着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她画完了自己的肖像画。
夜虽然已深,但她还是片刻也不愿耽搁地来到了云来客栈,来到了那老人的房间。他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喝着茶,那样子像是一直在等她一样。
“画好了?”老人问道。
轻微点了点头,然后展开了自己的画。这是一幅只有背影的画,是她自己站在那片竹林里,那姿态像是在遥望远方、痴痴等候着什么。
“这就是我。”卿未言开口道,“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神情,我只知道我一直以来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以这就是我。”
看着这幅画,老人突然落下了泪:“我可以看出你们心中的苦。”
“我们?”卿未言不解。
“不如你来看看我这里这幅画吧。”老人抹干泪水,转身走到床边,从床上拿出了一幅画,“我是在山间作画的时候捡到了他。”
听老人如此开口,卿未言带着疑惑听了下去。
“他昏迷不醒,所以我把他带来回去。我是一个很孤独的老人,我的儿子因为得罪了朝中权势被人害死,他的妻子为他殉了情,留下了我可怜的孙子。我孙子很聪明,是个画画的天才,可是天妒英才,他在上山作画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了下来死掉了。所以在捡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我的孙子,所以我将他认作了我的孙子。”
听到这里,卿未言已经明白了一切。她吃惊地看着这个老人——南宫越,忍着满心的疑惑听了下去。
“等他醒了之后,我把我孙子的记忆说给了他听。他深信不疑,就像我亲孙子一样孝顺我。于是有一天我心血来潮教他写字作画,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个天才,他写的字很潇洒很俊逸,他画的画也是神形聚齐,我不由自主地以他为豪。我忍不住猜想也许他失忆前是某家的公子,是个有才学的人。后来我开始查探他的身世,但是一直查不到。直到有一天我来到长乐镇,来到‘天下第一才女’的书店,看到了她画的画。她的画跟我孙子南宫墨的画很像,她们的笔锋极其的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孙子没有她的流畅。然后我看到书店角落里的两幅画——一幅是一片竹林,一幅是一个人侧着身子站着。
那片竹林,我孙子也画过很多遍,跟着幅一模一样。而那个人很像我的孙子,只是脸的地方像是被水打湿了,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却有一种画中人在哭泣的感觉。看着那两幅画,我开始疑惑,同时开始兴奋。我觉得我找到了他的家人。我把那两幅画高价买走了,然后我开始打听这位‘天下第一才女’的事。了解到她的故事之后,我快马加鞭地回了家,可是回家后发现那小子不在家。为了不让那小子错过这位‘天下第一才女’,我带着聘礼再度来到了长乐,我想为那小子提亲,可是很不凑巧这位‘才女’也不在家。我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来,于是我决定回家。真的很不凑巧,就在我刚回家的前不久,我孙子南宫墨被打入了大牢,罪名是谋杀了江陵万家的大小姐万无月。
我根本不相信他会杀人,所以我进了大牢去探望他。我看到了坐在牢房里的他,可我发现这个他不像是我认识的南宫墨。他静静地坐在牢房里,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身上很多地方有鞭痕。但是他就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双眼看着窗外,嘴角还挂着笑容。那一刻,我知道他记起来了。于是我问他:‘你想起所有的事了吗?’他说:‘爷爷,我无意间在你书房找到了两幅画,一幅是我经常画的竹林,一幅是我在痛哭流涕。看到那两幅画后我想起了一切。我又让她等了,可这一次她来找我了,其实我好高兴。可是…可是我居然没有想起她,我让她流泪了,她为我放下了骄傲…可是我却无视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在笑,可是那笑容比苦还难看。我不忍心,就对他说:‘我帮你去找她,我帮你把她带过来。’
可他却拒绝了:‘爷爷,虽然你不是我亲爷爷,可是你待我就像亲孙子一样好。所以爷爷,我想请你帮我的忙。不要告诉她,不要将她带过来,我不想她趟这趟浑水。还有,请您明天来看我的时候带上笔墨纸砚,我想画画。’
看着这样可怜的孩子,我真的不忍心。我虽然很想答应他的要求,可是我不忍心看他死,不忍心看他死都没办法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来到了这里,我来找你,我想请你看看这两幅画。这画和那幅字是他送给你的。”
听南宫越说完,卿未言已经泪流满面。她的雪辙最终还是回来了,而唤回他的不是任何言语,而是自己悲戚时画的画。忆起所有事情的他想的第一件事还是她,就算身陷大牢,他的心里还是只记挂着她。若是…若是南宫越答应了他要求,没有来这里找自己,没有告诉自己这些事,这一次她将永远失去他,她将永远等不到他。她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啊,她不应该离开他啊。
看着南宫越缓缓展开那幅画,卿未言的泪水更加肆意。画里的人是她,巧合的是,这是她的正面,就是她自己画的站在竹林里遥望远方的自己的正面。难怪看到这幅画南宫越会落泪——他和她是如此的爱着对方。她一直在等,他知道她一直在等。
卿未言嘤嘤地哭泣着,指尖在画上滑过。他们如此艰难都没有在一起,上天到底是要怎样的捉弄人?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她用力地抹干了泪水,露出了独属于她的,飞扬的、充满傲然之气的笑容:“南宫先生,雪辙是我的丈夫,我绝对不会放着他不管的,我要救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你救得了他吗?”南宫越并没有指望过眼前这个弱女子能够救他的“孙子”,可这个女子坚毅的眼神却让他不由自主地相信。
“我一定会救他。”卿未言说道,眼中闪烁着光芒。这一次,她要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