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 泪逝（下）》七弦桐

7、人生如戏

　　正与雅尔说着话，九爷掀帘而入，我顺势斟了一杯茶递给他，问道：“今儿不忙？”
　　九爷撩起长袍坐下，说道：“那些个老东西，巴掌大点儿的事都要找爷商量半天，若不是看在八哥的面儿上，当真以为爷稀罕搭理他们。”
　　“老东西们若没点儿用处，八爷的面子再大，您也不会搭理他们。”
　　“你倒是看得明白。”
　　“认识您这么些年了，就是块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
　　他笑道：“得，不说这糟心的事儿，你昨儿不是要给我看影子戏吗？”
　　我拉着他在幕布前坐下，说道：“我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作数了。”
　　我让雅尔拿着杨贵妃的戏人，小安子拿唐明皇的戏人，我则坐在一旁念戏文。
　　唐明皇行至杨玉环身前，说道：“平日千般等待，万载思量，到今日只剩下满心惭愧，难诉衷肠。人人都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但毕竟是我负了你。王室衰微，社稷动荡，我将这一切罪责尽数推于卿，累卿枉死，这都是我的过错。”
　　杨玉环握住唐明皇的手说：“陛下，您这又是何苦，是妾福薄，命中多难，本以为随那子规归去便是此生的宿命，但那生前的誓言又怎能忘记，这生前的痴梦是妾此生唯一的寄托。承蒙陛下不弃，碧落黄泉为妾寻遍，此番情意，日月可表，天地共鉴，又怎可说皆是您的过错？”
　　唐明皇又道：“自那夜后，我又回到马嵬，本想将妃子改葬，谁知玉骨全无，只剩下随身佩戴的香囊。这蚀骨的思念让我无法入眠，于是便请方士寻找妃子的踪影，天可怜见，在这仙气缭绕，别有洞天之地与卿相见，聊诉衷肠，不知你可还记得七月七日长生殿内的盟言？”
　　杨玉环抬头看着当空的明月，说道：“如何不记得，那夜的月光透过窗洒进殿内，您望着那一地的白月光，告诉我要与我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钗分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若有情，即便天上人间也能相见。”
　　我念完最后一句话，放下戏文坐回九爷身边，雅尔和小安子已经默默退下。
　　“这戏，看着眼熟。”九爷说道。
　　“我还记得那年中秋在明珠大人府上的这出长生殿。”
　　“那年我们都没有听完。”
　　“后来一起走到什刹海看月亮。”
　　“一转眼都这么些年了。”
　　“是啊，很多年了。”
　　我与他都不再说话，在微弱的光中，静静地看着彼此。我不知此时他会想些什么，但是我想感谢眼前这个人，他给了我太多意料外的惊喜，这一路走来不易且艰辛，本以为婚后生活定也如烈火烹油般，但他却给了我似水流年的平淡，他费尽心思地把我推出那个看似光鲜实则危险的世界。

　　“爷，四爷和十三爷来了。”小安子在帐外说道。
　　“进吧。”九爷坐姿不变，随意说道。
　　我快速掌了灯，四爷和十三爷已经进来，我装作镇定的对九爷说：“我先出去转转。”
　　他点头说：“别走远，我去找你。”
　　十三爷暧昧的看我一眼，被我狠狠的瞪了回去，四爷也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我却有些心虚的匆匆离开。

　　我带着雅尔来到马场，靠着围栏一边看那些贵族比赛骑射，一边和雅尔说话。
　　“好无聊呀好无聊，真希望明儿启程回京。”
　　雅尔笑说：“您刚到塞外的那天，一直拉着奴才的手，高兴的合不拢嘴，还说塞外的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儿是香的，姑娘是美丽的，这么好的地方打死都不回京城，现在倒是不用人打了。”
　　我席地坐下，说道：“风景再好，姑娘再美，日子久了也难免看着疲劳了，我现在还挺想嫡福晋的。”
　　“您不是总抱怨嫡福晋和您说些茶米油盐、家长里短的闲话吗？”
　　“但是嫡福晋漂亮呀，而且我特别喜欢吃嫡福晋那里的糕点。”
　　“但是咱们院子里的糕点也不差呀！”
　　“好雅尔，你有没有听过，抢别人的东西吃着香。”
　　“我赞成这个说法。”
　　我循着声源抬头看去，九爷正眉眼含笑的看着我，他对雅尔笑了笑，雅尔又对我笑了笑，然后低头离开。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四哥和十三爷有什么重要大事？”
　　他随我一起坐下，答道：“后天回京，商量一下，待会儿还要去太子那里。”
　　“那你还不快去！”
　　“老四和十三去便够了，我去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你看着也不像十爷那么冲动的人呀。”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种人，看见他就忍不住想用全天下最刻薄的语言攻击他。”
　　“当你遇见这种人，厌恶处于上风，理智基本为零。”
　　九爷点点头，说：“所以你现在明白了？”
　　“换句话说，九爷您还是受自己情绪支配的平常人。”
　　他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你过去总会告诉我，无情最是帝王家，成大事就必须顾大局，懂取舍，而你对太子的态度似乎违背了你的本心。”
　　“换句话说，对太子的态度是顺应了我的本心，本心不快乐了，即便成了大事又有什么意义”
　　“说的也是，人生在世，若不做一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实在郁闷，以后见着太子连同我的一份全部讨回来。”
　　话虽如此，但是我相信，即便是刻薄，他也会为太子留了几分余地，在底线内胡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过去了，即便不服气，反唇相讥倒也无所谓，但超过底线，以太子的个性又岂会善罢甘休，不过倒是不寂寞了。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很快就到了回京的日子，临行前一晚，年姐姐找到我，说回京后要与我书信来往，要经常去她的家里做客，我没敢告诉她，以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年府。然而，我回京后的第一天，见到的既不是年姐姐，也不是嫡福晋而是八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