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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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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四年姗然而至,但阖府上下无一人面带喜色的过年。九爷自塞外回来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般,终日阴沉着脸,对谁都没个笑容。
“听说八哥病了,去给他拜个年吧。”我随手为他添了茶,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
他放下正在翻看的公文,眼睛向上抬了抬,问道:“怎得想起来说这个?”
我反问:“过年给兄长拜年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落在旁人眼中怕是没那么天经地义。”
我没好气的嘲讽道:“俯仰无愧天地,你怕什么呢?”
他眼睛微眯,探究问道:“你往日不是一直希望我能与八哥划清界限吗?为何此时又让我去看他?况且他如今已失势。”
“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未真正的得过势。”我诚实的答道,“让你去看八哥只是因为你们是兄弟,做人若连个‘义气’都不讲还有什么意思。”我见他仍旧一动不动的坐着,不免有些着急上火,唤了小安来让他速去准备马车,又取了披风给他披上,我说道,“皇上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我和你们义气扛。”随后又带上南风一同乘车去了八爷府上。
八爷的府外一片‘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景象,我又瞅了瞅一街之隔的雍王府也是同样的景象,大过年的连个红灯笼都没挂一只,我不由叹人心凉薄,往日顺风顺水得圣上欢心时,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好似把门槛踏平了似的,如今失了势,逢了难,也主动划了界线,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明账。我看了看身边的九爷,面色沉重的说道:“进去吧。”
经由小厮领路,我们来到八爷的书房。多日不见,他面色苍白,身材消瘦,神情亦透着几分憔悴。八福晋守在旁边,难得的“温婉”。
“八哥八嫂,我们来了。”九爷唇角上扬着笑意。
八爷和八福晋齐齐看向我们,然后八爷朝我们微微点头,说道:“坐吧。”
我对身旁的南风耳语道:“这两位是八伯伯和八伯母,是你阿玛的哥哥嫂嫂。”
南风立刻松开我的手,规规矩矩的向他二人行礼。八爷见状踱到南风跟前,笑言:“小南风都长这么大了。”
八福晋闻言也跟了过来,笑道:“可不是吗,那时才被抱在她额娘怀里。”
南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扑闪着双眼看八爷,问道:“八伯伯您在纸上都写了什么呀,八伯母笑得这么温柔。”
八爷牵着她的手,指着他书桌上的字画,说道:“八伯伯画了一幅青莲给你八伯母,旁边是题词‘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这句出自纳兰性德的词《虞美人》。”
我看向八福晋,她的笑容像南风说的那般很温柔,正看着八爷对南风讲解《虞美人》是什么意思,纳兰性德又是谁。过去每每看见她时,她都像是攒着一口气般,不但自己累,也叫旁人看着累,如今温和了不少,站在八爷身边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般,含着几分羞涩。
“八伯伯对八伯母可真好。”南风很是羡慕的说道。
八爷笑得很是温雅:“八伯伯是亏欠了你八伯母的。”
“八爷。”八福晋柔柔的喊了他一声,他朝她笑笑示意她不必在意。
“八嫂,听说院里的花儿开了。”我对八福晋说道。
她稍微迟疑了片刻,便答道:“是啊,腊梅绽的漂亮呢。”
“八伯母赶紧带我去看看,带我去看看!”身旁的南风高兴的直跳。
八爷看着南风,笑道:“带她们去后园看看吧,我和九弟说说话。”
正如八福晋所说,园中的腊梅绽的正是漂亮,点点淡黄的小花,隔着好远都能闻见梅香。八福晋让跟在身边的风和带南风去玩,她则与我站在这边“叙旧”,八福晋看着南风欢快跳脱的身影,对我说:“我们都老了。”
我看着她变化并不太大的容貌,答道:“是心老了。”
她淡笑道:“对,是心老了。尤其是这些天以来,眼见着八爷一天比一天消沉,一天甚过一天的憔悴,我第一次问自己,我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你没错,八爷也没错。”
“你先听我说完。过去我总觉得,我与他既是夫妻便一定要支持他,无论是什么事,我自当与他夫唱妇随,同甘苦共患难。我也不图他什么,而是打心眼里觉得,像他那般的人就该得到最好的,老天不垂青他,没给他一个好出身,不要紧,我娘家位高我可以帮他,良妃娘娘位低又是个淡泊的性情,没关系,我可以强势一点。在皇室这种看身家背景的地方,八爷费了多少心思才能走到今天,可皇上不在乎,几句话就否定了他,也否定了良妃娘娘,八爷不该受这种委屈,良妃娘娘更不该受。”她稍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实我有时挺羡慕你,九弟对你好,凡事不让你操心,如今又有个这么伶俐的女儿。”
“只要你想,也一定会得到。”
她眉头微蹙,轻声叹道:“如今已是迟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大概我配不上。”
“其实八爷待您挺好的。”
她浮起一抹温暖的笑容,说道:“是啊。”
而后,我与八福晋谁都没有说话,八爷和九爷却是寻来了,也不知商量出了什么结果,两人都是一派轻松。见时辰不早,八爷执意留我们在府上用午膳,九爷便以要带南风去水云轩吃饭为托辞给回绝了,八爷自然也不再强留。坐上马车后,九爷问我:“不去那里看看吗?”
我思量了一会儿,答道:“不去了。”现在这种情况总归是不合适。
正在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小安隔着车帘说道:“九爷,水云轩到了。”
九爷撩起帘子说:“行了,这儿没你事了,找个地儿喝酒去吧。”
眼见着小安乐呵呵的离开,我问道:“你是真打算带我们来这地儿吃饭!我以为你只是为了拒绝八哥找的借口呢!”
九爷宠溺地拍拍南风的脑袋:“自是要说话算数的。”
我们选了一个临窗的雅间,可看见窗外繁华的街景。
“阿玛,我们吃完饭去哪呢?”南风的视线完全被窗外的景象吸引。
九爷好似有意逗她般,答道:“吃完饭自然是要回家的,你今儿可还没练字呢。”
南风立刻皱着一张脸回头看九爷,三分嗔七分求:“阿玛,今儿过年。”
“过年难道可以不练字?”
“去年就没练。”
“今年正巧补上。”九爷似乎还想再说几句,却听见他‘闷哼’一声,我仔细一瞧,他手背上多了一个牙印,我立刻俯身去检查伤口,幸好南风的牙还没长齐,伤口不深,出了点血,我用帕子沾了清水给他擦拭,又叫来小二取点药膏和绷带。
九爷看着我对南风说:“你咬阿玛不打紧,可把你额娘急坏了。”满是打趣意味。
我脸蓦地一红,直接把帕子塞他手里,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小声嘟囔道:“谁急了。”
“阿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咬您了。”南风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声说道。
“咬我没关系,别被你额娘看见就行。”
九爷话音刚落,那边的小二已端着托盘来了,里面有药膏和绷带。小二不认识九爷,大咧咧的说道:“这位爷,您可不能这么宠孩子,小姑娘这么可爱,咬人可不好。”随后又问我,“我说的对吧,夫人。”
我笑道:“极有道理,您且去忙吧。”
“小人可不敢但您这一声敬语。”他放下东西朝我们打了个千便退下了。
九爷看了眼药膏,又默默地看着我,我没好气的说道:“有你这样宠孩子的吗?”终又是帮他擦了药,包扎了一下。
最后自是没让南风回家练字,吃完饭便带着南风去了闹市玩,当天色逐渐暗下时就驾车去了什刹海看烟花。
新年的第一天在灿烂的烟花中结束,不管今后如何,起码开头是绚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