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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回七十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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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烧怎么还不退啊?”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沈良轩耳旁响起。
这是谁?
好熟悉,却又觉得好久好久没听过了。
“这咋整?还是送去县医院看才成啊!”
略低声的男声紧接着出现,也是这道声音让沈良轩猛地记起两道声音的主人。
是大伯娘,还有大伯!
“那还不快去!你快去找牛车啊你!”
大伯娘声音急切,哭腔明显,沈良轩现在身上难受,可心里却极暖,也只有他们了,除了他们,没人这么关心自己。
可他们....三十年前就不在了啊!
沈良轩猛地睁开了眼!
“我这就去、这就去!”
入目是油灯下昏暗的草房,沈良轩压下惊讶,费力地顺着声音侧过头,只见比记忆中还要年轻一点的大伯和大伯娘正站在门口说话。
真的是他们。
沈良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可恨全身无力,脑袋昏沉,拼命想发出声音时,喉咙处却猛地一阵痒,沈良轩顿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良轩!良轩你没事吧?”
大伯娘和大伯闻声立马跑到沈良轩床边,蹲着身一个眼泪婆娑地看着他,一个满脸担忧嘴角上还带着火泡,一看就知道是急出来的。
二人的神情就和当年还没灶台高的自己,因为没砍够足够的柴火回家,被关在大门外,淋雨淋到半夜被晚回来的大伯娘他们发现时担忧的神情一样。
“你还愣在干什么!还不快去找牛车啊!”
大伯娘见他咳得脸色发白,顿时心头一紧,扭头见男人还在一旁,顿时气得不行,上前狠狠地掐了对方一把怒声道。
“我去我这就去!”
沈良轩闻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抓住沈大伯的衣角,咽下喉间的血腥,哑声道,“别去找沈从山!”
他永远记得,那一年就是大伯娘发高烧,向自己那个“好父亲”沈从山借牛车时,沈从山夫妇非要大伯给十块钱,七十年代末,村里家家户户都过着一条裤子两个人穿的日子。
哪里有十块钱
能随手掏出五块钱,已经是日子过得不错的了。
就因为沈从山坐地起价,逼得大伯把村里借了个遍,好不容易凑够钱把大伯娘送到镇上,结果还是烧坏了脑子,没几年大伯娘就不在了,又过了两年大伯也走了。
而记忆中,大伯娘在世前,整个白岩村就只有沈从山家有牛车,不管现在是不是在梦里,可大伯娘是在眼前的。
沈良轩死死地抓住沈大伯的衣角,甭管二人怎么劝,他昏沉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大伯去家里受辱。
他晕死过去后,沈大伯顺着他的手,先把整个人带回床上,这才去解沈良轩的手。
“这孩子怎么抓得死死的?”
“肯定是被老二气狠了,你没听见啊,他都叫老二的全名了!”
大伯娘轻轻揉着沈良轩的手背,渐渐的沈良轩的手便松开了。
小心地将他的手放回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被里,大伯娘拉着沈大伯出了房间,来到黑乎乎的堂屋。
“良轩是被老二气狠了,再说老二那人,借牛车肯定也不痛快,要不咱们去对队长家借,他家铁定成,咱们家还有一块腊肉,你拿去....”
盛夏,不过早上五点半,天便开始亮了。
虫鸣鸟叫声不断从屋外传来,让醒来的沈良轩恍如梦见。
多少年没听过这乡野间的声音了?
二十岁和家里人断了关系,自那以后再也没回过白岩村。
头还有些疼,身体也有些无力,可喉咙没那么难受了,鼻子也透气,他撑起身体,抬眼后却整个人一僵。
昨夜的记忆袭来不说,就目前这房间,土墙,泥地,没有窗的房间,以及头顶上的....草房顶。
“沈大家的,你咋没去上工呢?”
一苍老的声音从外传来。
“哎哟,他祖婆快进来坐,”大伯娘爽利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我们家良轩落了水发烧了吗?昨晚幸亏队长那有什么、那什么药,哎呀,我这个没啥文化的也弄不清楚,反正那药就是退烧用的。”
“说是队长老爹刚不久高烧时没吃完的,这不,队长说从咱们村送到县医院,最少也得三小时,我们良轩怕是撑不过,还不如先吃这个药试试,祖婆您别说啊,这药真是有用!”
大伯娘的声音里透着欣喜,“刚吃下没两个小时,就退烧了。”
“那肯定的,”祖婆笑道,“队长家的长风可是在县里的纸厂上班,有钱着呢,买的药肯定是好药。”
沈良轩还愣在大伯娘的那句话里,我们家良轩....我们家....
他有些急切地撑着身体下床,顾不得穿草鞋了,直接打开房门,看清堂屋的模样后,他猛地吸了口气,脚步急切地继续往堂屋门口走。
门外艳阳高照,阳光刺得沈良轩睁不开眼,他抬起手遮眼时,惊觉自己的手年轻了不少,他伸出另一只手齐看。
抿了抿薄唇后,沈良轩又用手去摸脸,接着又垂头看自己的身形,瘦,却又没记忆中的那种瘦。
可这...明明不是沈从山那个家,是大伯和大伯娘的家。
“哎哟,良轩咋起来了?”
老祖婆原本准备离开,不想刚起身扭头去拿靠着墙的拐杖,就见沈良轩傻乎乎的站在堂屋门口。
“良轩?你咋起来了?哎哟,咋鞋也不穿啊!”
大伯娘转过身一看,可不就是起来了。
她赶紧上前,伸出手踮起脚去试了试沈良轩额头上的温度后,大松一口气,“烧退了就好,饿了吧?从昨儿上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妈给你蒸了鸡蛋,在锅里呢,你回屋把鞋穿上,我这就去端过来!”
“妈?!”
沈良轩愣在原地。
“好了,这脸色看着都不错,你们忙,我去别处溜达溜达,”老祖婆笑眯眯地告别。
老祖婆的有关记忆也渐渐浮现在沈良轩混乱的脑子里,她是沈家的老长辈了,即便快七十五了,还能四处溜达溜达。
后来无疾而终,也是喜丧。
不,先不管这个!
沈良轩往灶房那边走,刚到灶房门口,大伯娘便端着一个青色的大瓷碗,里面是滑嫩鲜美的鸡蛋羹。
这么一大碗,怎么也要三个鸡蛋。
这年头,每家只能养两只鸡,鸡蛋金贵着呢。
“咋这么看着我?是不是饿坏了?”大伯娘一脸心疼,视线一转到他脚下,又皱起眉了,“让你穿鞋呢!”
“....天热。”
沈良轩干涩道。
“热也得穿啊,你忘了你才病好呢,”大伯娘嗔了他一眼,“快进堂屋吃蛋羹了。”
沈良轩没动。
半晌后,才在大伯娘疑惑又担忧的眼神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沈良轩?”
“是啊,怎么,病一场就不记自己名儿了?”
大伯娘佯装怒道。
沈良轩的手有些发抖地指向大伯娘,“您,是我妈?”
“我不是你妈,”大伯娘轻哼一声,沈良轩刚要嘲笑自己昏了头的时候,又见大伯娘很不客气地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谁是你妈?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赶紧去给我把鞋穿上,再把这蛋羹吃了。”
“真的吗?”
沈良轩双眼发红地追问,“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吗?”
他们真的是自己的父母吗?
这是他从不敢奢望又极其盼望的事儿。
“你到底怎么了?”
这下大伯娘是真的担忧了,可这眼下也没放碗的地方,只能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又去试他的温度,“没烧了啊,是不是昨晚烧糊涂了?哎哟,还得去县医院瞧瞧才行,你先吃蛋羹,我这就去地里找你爹回来!”
说完,便一脸急色地把瓷碗往沈良轩手里放,沈良轩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便这是梦,是偷来的梦,那也是美梦,就当是老天垂怜他。
能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享受一下父母的爱。
“妈,我没事,我就是,就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成了沈从山家里的孩子....”
沈良轩看着她,“很可怕,梦里,我住柴房都不算什么,饿得和鸡抢食也算不得什么,可他们不爱我,一点都不爱我。”
“我的天,你都做了些什么梦啊!”
光是听着,大伯娘就心疼死了,她拉着沈良轩往屋子里,看着他穿上草鞋,又把人拉到堂屋坐下,让他吃鸡蛋羹。
“你啊,就是被你二叔吓住了,他也是,瞧你站在河边,却忽然到你身后吓你,把你吓得掉进河里,这夏天雨水又厉害,那河水都上来了,你又是个怕水的,这又惊又怕救上来的时候我和你爹都吓坏了。”
说起这事儿,大伯娘的脸色也不好看,“你可是爹妈唯一的孩子,你要是出事了,我就是和你爹不过了,也要让你二叔把命赔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大伯娘的真心话。
天知道昨晚上他们夫妇有多担心。
垂头吃蛋羹的沈良轩狠狠地抹了一把眼。
“怎么了?”
“这蛋羹太好吃了,就和真的一样。”
大伯娘噗嗤一笑,“这是什么话,这都吃到嘴里了,还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