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穆》葬剑

9、八

　　——她愤恨地说：那就是灾厄之塔在正义之名下所做的一切！
　　伊尔一边狼狈闪躲着那头魔兽的攻击，一边试图用夜钢剑进行反击。那头魔兽虽然全身大部分都是金属，但是关节连接处还是有缝隙的——他就是瞅准了这些缝隙，试图用剑刺进去以破坏魔兽的行动力。但是那个魔兽似乎拥有很高的智慧，每当伊尔快要得手的时候，它或用尾巴攻击伊尔，或后退几步，总是能及时避开伊尔的剑。
　　“伊、伊尔……”
　　一人一兽斗着正激烈的时候，拉帕德颤颤悠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干什么？”伊尔勉强避过魔兽抽来的带刺尾巴，怒气冲冲地说，“不是让你去找机关么？”
　　“我的确想去找……可是……”兽族人的声音打着抖，还带着一点哭腔。
　　——那些东西靠近了。
　　不用拉帕德说，伊尔也感觉到了周围那些狂暴野兽低低的喘息声，夹杂着阵阵腥气向他们逼近。
　　伊尔感到一阵混合着无力的愠怒：“……你又做了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拉帕德立刻表明自己的清白。
　　他真的真的只是想去按照伊尔的指示找机关的……但是他找了没多久，就看到旁边的一扇门无声滑开，一群野兽渐渐逼近，它们的眼中闪着狂躁的光芒，随时可能择人而噬。
　　于是他只能先退回来告诉伊尔这个不幸的消息了……
　　伊尔气急地瞪了拉帕德一眼，冷不防被那只巨狼的爪子扫到，虽然他在最后用无月拦住了爪子最锋锐的部分，让自己不足以被一击致命，但因为刚才拿一下实在是太过仓促，而被那魔兽的强大力道打飞出去，狠狠地掉在那些浸没了水晶棺的溶液中。
　　令伊尔和拉帕德惊讶的是，在伊尔掉进溶液里之后，巨狼就转换了目标，开始冲着拉帕德低吼。
　　“伊尔，快出来！”拉帕德脸色一变，跑上前想要去把伊尔拉出来，但是一道劲风拦住了他的脚步——那头魔兽转而来对付他了。
　　不用拉帕德叫，伊尔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从脚下开始，一种被禁锢的感觉慢慢向上延伸。他想要撑起身子站起来，却发现身上的力气一分一分地少下去——他根本就站不起来！
　　接着，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慢慢覆盖了他被溶液浸泡的部分，随后，慢慢延伸到全身。伊尔终于支撑不住，完全倒在了那诡异的液体里。
　　“伊尔！”拉帕德大叫了一声，纵长的金瞳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只看见一道绿光闪过，那巨狼魔兽生生被逼退数步，拉帕德一个闪身跳到了液体池的旁边。
　　“伊尔凯拉斯！”兽族人焦急地呼唤着渐渐闭上眼睛的少年，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对方拉出来。但是那只手刚刚接触到液体，拉帕德的直觉就让他把手缩了回来——这样不仅救不了伊尔，甚至连自己也会搭进去……
　　——究竟该怎么办！
　　“伊尔！”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伴随一阵血肉横飞。拉帕德回头，那个总是一脸淡漠的少年焦急地跑了过来，一路胆敢阻拦他的魔兽都被锐利的风撕成了碎片！
　　“别进去——”拉帕德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想要冲进去的休，同时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还好这家伙没有让自己变得跟那些魔兽一样。
　　“那里面的液体有问题。”
　　“我知道，那里面有汲取魔力和生命的咒语。”休冲着池子中的剑士伸出了手，而这时，整个池子里浮现出巨大的魔法纹路。
　　休眯了眯眼，眼中金光闪过，那个纹路急速地震荡起来，仿佛比拼着力量似的，休眼中的金光也越来越盛，最后那个魔法纹路似乎到了极限，碎裂成片片光点。
　　接着休在拉帕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步跨进池子里，手附在透明的水晶棺上，淡淡的光从他的手心涌出，渗入那奇异的水晶，环绕在伊尔身边。光越聚越多，越来越亮，由溶液中凝结起来的透明水晶又慢慢融化成液体，伊尔也重新睁开了眼睛。
　　“……休？”刚刚醒来的剑士显然有些迷惑，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同伴。
　　休觉得自己悬着的心安稳地放下，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微微上勾的弧度让伊尔不禁愣了一下。
　　“喂喂喂——你们不要再磨蹭了，那个魔□□给瑟法一个人可以吗？”
　　“暂时死不了的……你难道不清楚他的实力？”休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面对拉帕德的时候又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但是他说出的话却好像意有所指。
　　但是恢复行动力的伊尔已经拔出剑，冲上去帮忙了——他是知道那头魔兽的厉害的。
　　拉帕德走到休的旁边，脸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眼中却闪过精明的光芒。他轻声地对身边另一个没有动的人说：“伊尔真的是跟你完全不一样的好孩子啊……休。”
　　黑色的眼睛扫了旁边的兽族人一眼，那其中警戒的冷光让对方轻轻地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我的错，而是可爱的伊尔少爷心地善良——跟他‘亡灵’的称号真是不符——完全不像是你这个面善心黑的家伙的朋友呢。”
　　“……我……认识你吗？”休一边的眉毛微微抬了一下，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兽族人，在脑子里搜索着有关这家伙的记忆。
　　怪不得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不对劲！
　　“唉唉唉，我们那么好的交情你都忘记了吗？”拉帕德夸张的大声叹了口气。
　　“明明只是站在一边，都没有说上几句话吧。”休想起那个早就被他丢到角落里的片段——他曾经在安贝德看到过这个家伙，但是当时这个家伙明明是——
　　“休，伊尔和瑟法看起来有点吃力，你不去帮忙吗？”兽族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在一旁作出眺望的动作。
　　见到伊尔的确是有些吃力，休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拉帕德，而是转身加入了战局。
　　“伊尔凯拉斯•菲尤帝欧吗？”拉帕德感到有趣地眯了眯金色瞳孔，低声地笑了起来，“如果卡法娜看到了，一定会吃醋吃到死的。”
　　有了休的魔法，那头魔兽很快被摆平。事实上，在注意到伊尔身上的伤势之后，休直接用风紧紧地裹住那头魔兽，旁边的三个人都怀疑，如果他眼睛里的标记再次出现的话，说不定能将那头狼生生压扁。
　　好不容易摆平那头魔兽，三人戒备地看着周围又围上来的那些，准备迎接下一场血战。
　　正在这时，蓝色的光重新覆盖了整个房间，那些魔兽立刻退散，跑得无影无踪。
　　“好险好险……”拉帕德拍着胸口小声地说，手里抓着一个蓝色的水晶珠子按在某个地方，摆出一个闪亮的笑容，“危机解除——”
　　“休息一下吧，一段时间之内，这个水晶不会再变色了。”给了拉帕德警告的一眼，休先帮伊尔治好了伤口，然后走到远离那些水晶棺的地方坐下——魔法阵虽然已经被打破，但是里面的人因为生命无多，所以不会再醒来，只能永远沉睡在这里直到腐朽。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那些水晶究竟是什么？”伊尔已经习惯了休的万事通，对休的说法没有丝毫怀疑，直接询问了另一个问题。
　　休看了看那些水晶，慢吞吞地说：“……那是在吸取人类的魔法和生命凝结成魔法结晶。”
　　坦里亚大陆的人在法月希拉的笼罩之下，多多少少都带着点魔力，同时也因为有魔力的同时就带着抗魔力，所以魔法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万能的。
　　“……难道那些山壁上的结晶……”伊尔的脸色有些难看，旁边瑟法和拉帕德也是一脸苍白。
　　“最近不是总有商队失踪么？大概就是在这里了——有点资质的被选去成为魔兽素材，普通人就被扔在这里贡献魔力和生命。”休说得风轻云淡，不管身边的人脸色变了几圈。
　　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拿人命不当命的人。
　　“……我们该走了。”瑟法双眉紧蹙，沉声说着。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十字长剑，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个兽族人倒是表现出他一如既往的乐观，很快就摆脱了那种阴郁的情绪，笑着问瑟法：“往哪走？”
　　诫之骑士一时语塞。他是跟着休直接打破顶层掉下来的，一来就跟那头金属魔兽战了半天，怎么可能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走？或者应该找找看周围有没有门之类的出入口。
　　“我们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出口。”伊尔说着站起来，顺手拉起了休，接着想要到处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通道。
　　“或许，应该从我和瑟法•迪兰来的地方看看——我记得那里面有门。”休反手拉住伊尔，阻止了他的动作，“不过那里全部都是魔兽——大概要杀过去。”
　　瑟法一句话也没说，抽出长剑带头往回走。
　　“那里真的有门么？”休和伊尔走在最后，伊尔总觉得休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有点，和他平时说话的时候不一样……
　　“……也许吧。”休眨了眨眼，不负责任地小声应了一句。
　　伊尔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是这样！
　　那些魔兽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在自相残杀，众人的到来只不过是将最后的胜利者也送上了死亡之路。
　　“真的有哦！”拉帕德眼尖地瞥见一扇圆形的金属门——和最初看见的那扇门一样，刻画着圆月和新月的标记。
　　休将铭牌扔给最前面的拉帕德，仍然拉着伊尔走在最后。
　　门之后又是一条漫长的通道，这次前面有人开道，休依然没有用魔法照明。不过整条路上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最后他们来到一个空旷地带，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只在中间有一个类似祭坛一样的高台，上面有一颗巨大的水晶散发着光彩。
　　瑟法和拉帕德刚从通道跨入就摆出一副警戒的姿态——一个身披紫色斗篷的人就站在水晶的面前。
　　“那个就是维持整个森林结界的力量中枢了。”休轻声地对其他三人说。
　　“你们也真是厉害，竟然能够找到这里。”低沉的女声从紫色的斗篷中传来，她停顿了一会，转向了瑟法•迪兰站立的位置，“原来如此，竟然是艾瑟雷迪特之塔的诫之骑士。”说到“艾瑟雷迪特之塔”和“诫之骑士”之时，那女人的声音上扬了一些，听起来有些讽刺的味道。
　　“你是何人？”瑟法•迪兰看着全身都被罩在斗篷里的女性，警惕地问。
　　那女子似乎被这样的问题取悦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带了点笑意：“你们既然都走到了这里，难道猜不到吗？我就是这里的主人——邪法师伊沃拉。”
　　从紫色的斗篷下伸出一只手，苍白的皮肤上混杂着绿色和暗褐色的伤痕，看起来狰狞恐怖。手腕上挂着一串白色的手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微微泛着荧火之光。
　　“人类的骨头和灵魂？”休皱眉看着那条手链，里面蕴藏着与墙上水晶相似的力量。
　　斗篷里的人低声笑了出来：“看来我弄错了，除了诫之骑士之外，这里倒是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小家伙。”
　　周围的三个人因为他们的对话而僵住——
　　“你这个邪恶的魔法师！”
　　多说无用，瑟法首先拔出剑向着那个自称是邪法师的女人摆出攻击姿态。
　　只听那个女人低低地笑了一下，也没做什么动作，只是用手轻轻在身前画了个弧形指向瑟法•迪兰——那条蕴藏着人类灵魂力量的骨手链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直冲向瑟法。骑士敏捷地跃到一边想要躲开这道光束，但是伴着他的跃起，光线竟然也随之改道，正好击中瑟法的胸口，令他倒飞出去，撞在墙上。离他最近的拉帕德连忙跑过去看他，然后摇头对另外两人示意没有大碍。
　　伊尔双手紧握住长剑，牢牢地盯着那个邪法师。
　　伊沃拉笑了一下，如他所愿地将第二个目标瞄准了伊尔。
　　但是与邪法师想象中的不同，待到那束绿光飞至伊尔眼前，剑士双手握剑狠狠劈了下去，剑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将那道魔法劈散。
　　“夜钢剑？”邪法师伊沃拉愣了一愣，继而又阴沉的笑了几声，“今天的客人们还真是特殊……竟然让我遇见能使用夜钢剑的人类，不知道拿来做实验会是什么结果？”
　　她翻转了一下手腕，那些白骨手链竟发出了细碎的铃声，四人很快听到周围传来野兽的低鸣。
　　“小心，伊尔，这些都是卜喇德米特魔兽。”休看了看包围过来的魔兽，补充了一句，“而且都是成长过的。”
　　“哎呀，少了一个……你们杀掉了我最厉害的孩子啊……”伊沃拉看着魔兽们将几个人围在中间，发现其中少了她最成功的作品。
　　“是谁干的？那个孩子就算是诫之骑士也无法轻易击杀——我可是有如此的自信。究竟是你们中的谁杀了它？还是四个人一起？”伊沃拉在斗篷下眯起眼，露出野兽狩猎一样的光芒。
　　“我。”
　　休直直地看着对方——冰晶从他脚下延伸，围绕着他们的魔兽的四肢全部被厚厚的冰层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果然有两下子，不用‘杖’和‘言’魔法师——你是那个默语者？”伊沃拉将斗篷上的帽子拉下，露出她的脸。
　　与纯净雪白的长发截然不同的是她的脸——烧伤的痕迹交错遍布，狰狞可怖。她闭着眼，头上如同眼睛一样的额饰闪烁着邪恶的红光。
　　“怎么，觉得很恐怖？”她讥讽地笑着，看向瑟法•迪兰，“看着，诫之骑士，这就是你们灾厄之塔以世界之名作出的事！”她一直平静的语调突然激动了起来，表情变化让脸上的伤痕扭动，看起来更加恐怖。
　　“我绝不原谅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侩子手！”
　　说出蕴藏着怒火的言语之后，她的双手虚抱在胸前，掌心向上翻开，捧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珠子里流光溢彩，萦绕着变幻莫测的紫色氤氲，更让人不安的，是那几乎汹涌而出的迫人魔力。
　　“吾乃伊瑞斯之子——”伊沃拉低声吟唱着不知名的祷文，珠子放出紫色的光芒，同那颗巨大的水晶开始共鸣——
　　“从东天之晓升起的穆伊之月啊，您的华光永放，您的力量绝伦。时间因您而滞留，世界因您而翻覆——您的子民虔诚祈祷，冀望求得片刻紫辉光耀！”
　　“原来她是‘被遗弃的一族’伊瑞斯的余民。”拉帕德喃喃地说，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凝重，但是那个表情只坚持了一瞬间，接下来又恢复到了吊儿郎当的神态，轻轻拍着蓝发骑士的肩膀，“哟，瑟法，是你们的旧怨哦。”
　　诫之骑士的脸色惨白，前所未有的难看，冰蓝的眼中波涛汹涌——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十字剑。
　　休瞥了一眼瑟法•迪兰，他也听过伊瑞斯这个民族的事情，听说因为侍奉魇月而被灾厄之塔彻底灭族，什么都不曾留下。这个女人的脸也许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受的伤。
　　——但是，女人不都是爱美的？有这样庞大的魔力却不修复自己的脸，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休只考虑了一瞬间就扔到脑后去了。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伊沃拉手中的紫色水晶球，那里面的澎湃魔力自己都不一定能够抗衡。虽然他还不曾试探过自己的底线。
　　不过也不能现在上去打断她——那个紫色的水晶球和伊沃拉旁边的大水晶提供了一道足够强大的屏障。显然——休看了看静静站在一边，脸色不太乐观的瑟法•迪兰一眼——那个诫之骑士也知道这个，所以并没有贸然行动。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女人另一只手上有什么在闪耀——那是……？